事情的來龍去脈,從圍觀人群的閑言碎語中大概也描述了個清楚,而事實真相,郝嫻幾人也基本能猜的出來。


    雙方隔著人群相望,郝嫻本來準備去幫忙說說情解釋清楚,卻聽到許知縣在前麵大罵,說什麽妖僧妖道,同謀合夥之類的,果斷又把腳收了回來。


    她拍拍前麵圍觀大哥:“沒說要殺頭斬首酷刑折磨吧?”


    大哥搖頭:“哪能啊,又沒證據,也沒真的傷人害人,以雲大家的聲望,不過就是關上百八十年罷了,隻可惜雲大家這般有才的人也算是廢了,要麽說情之一道害人啊!”


    “這……”


    郝嫻跟白依竹對了個眼神。


    “我覺得牢裏麵也挺安全的。”


    “複議!”


    白依弦見兩人掉頭就走,眼睛登時瞪了個老大。


    “你們不救他啊?他不是你們的朋友?!”


    郝嫻憑空撚須:“無妨,他是在體驗生活,好創作出更優秀的作品。”


    白依竹:“等過兩天要寫曲子的時候,再借聖壽的借口把他拉出來,放心,來得及。”


    反正到了晚上雲自明又會回宅子裏來,犯不上現在冒險同知縣起衝突。


    兩人無視老雲期待的眼神,直接拉著白依弦調轉方向往趙寶店裏去。


    卻不料被告知趙寶正在白依弦家裏,大家又趕緊轉身回npc家。


    幾人到的時候,酒樓老板正帶著人在屋子裏刨地,見到白依弦趕緊上前賠罪。


    “……你家這都多少年沒回來人了,我也是以為房子不要了,才將酒壇埋在你這裏。”


    他說著歎口氣:“也多虧埋在你家,不然我這東西也保不住,咱也不做那個東山再起的夢,釀幾輩子的酒,臨了臨了,還得指著這些老東西換點棺材錢。”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從酒樓門可羅雀的樣子便知老板的日子也不好過。


    白依弦自身難保,同情心再多也幫不上忙,隻得擺手推了老板遞過來的銀子。


    “無礙,用不著這般,隻您一會兒把土填回來便成!”


    這邊院子裏有人,隔壁酒樓卻是沒人。


    一直站著當背景板的趙寶同大家使了個眼神,眾人便一起去了酒樓二樓的雅間點了幾樣小菜。


    趙寶直歎氣。


    “我以前在宗門,隻知道如何能叫靈植長得好,如何叫魔植不傷人,卻不知這天下還有吃不上飯的可憐人。”


    今早酒家老板帶著幾位老農來趙寶店鋪裏賒糧,不是為了吃,而是為了留種。


    連著兩年天旱,雖不至於鬧饑荒,鋪子裏還有餘糧,可一些個地少的貧農卻難以維持生計,糧食產出少,換的銀錢便少,留了種子,自家就得餓肚子,不留種子,第二年又沒的種,死循環。


    農民都無糧,酒家又要到何處去釀酒?直接賣糧鋪的糧食又太貴,折騰半天連辛苦錢都賺不回來,如此才湊做一堆找到趙寶頭上,要求的糧也不算是小數目。


    趙寶說:“我本來想著,反正這是幻境,別說賒,我就是給了他們又有何妨,總歸今後的事與我無幹,可我家店裏的夥計都死命攔著我,說若是天公不作美,明年還不上,他們又無錢財收糧,糧鋪沒生意做,大家都得跟著喝西北風餓死。”


    最後酒鋪老板隻能把藏酒取出來,先賣了籌錢,再從趙寶的糧鋪賣糧周轉生計。


    大家皆聽得心有戚戚,可如今連自己都是身無長物的凡人,又如何解決的了天災?


    合歡人很少會長時間陷入持續性的萎靡情緒,趙寶幹了杯水,重振旗鼓。


    “明天我就去鄉下看看,我就不信,我趙寶跟土地打了小兩百年的交道,種的了高階靈植,還種不明白區區一莊稼!”


    白依弦本沉浸在悲天憫人的氣氛裏,忽然出現一個聽不懂的詞:“兩百年?”


    “二十年、二十年。”


    眾人忙打哈哈,郝嫻道:“我以前聽說過雜交水稻,你不然試試?”


    她說罷又泄了氣:“算了,水稻又不會一兩天就長起來,那個需要很長時間培育篩選,肯定來不及。”


    趙寶卻仔細問了郝嫻什麽是雜交水稻。


    又說:“試一試也沒有壞處,我們做不成,總有人能看到做成的一天。”


    吃完飯趙寶就回了自己鋪子,說是要整理以往的靈植知識,看能不能找到同水稻小麥等莊稼特性類似的品種,明日去了田裏再進行實驗。


    為了以防萬一,白依弦明天被安排到了趙寶身邊,如果來不及趕回城,趙寶也不至於憑空消失。


    白依弦對此並未表現出不願。


    “我想做官不為權財,隻是想像家父一樣能為百姓做實事,如果連種地都不懂,又如何敢說治國這般可笑的大話?”


    ………………


    說來邪門,今天仿佛是幻境遊戲正式服公測,各項任務五花八門,郝嫻的小夥伴們幾乎各個都遇到了麻煩事。


    原本想請芙蓉堂師姐和千戈峰師兄幫忙打造道具,不料前者被惡霸堵上門要求掏保護費,後者遭同行陷害,吳清歌將庫存材料都耗光才趕製出來的一批長劍,現下全被放了鴿子沒人收貨。


    郝嫻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流氓地痞趕跑,白依竹也說幹了口舌,才把無情師兄勸回來沒去同人拚命。


    如今倒好,兩家店都沒了生意,前者帶著氣打造道具,後者憋著火把全部劍都白送了郝嫻。


    兩人都表達了同樣的意思:“東西能做,隻我沒錢了,後一個月你想辦法喂飽我的肚子!”


    從兩家店出來,幾人又往石安的藥鋪去。


    藥店從古至今都是肥項目,先讓他挪點銀兩出來叫哥幾個扛過這月。


    然而到了地方才發現,石安的日子也不好過。


    進來第一天鬧事的那頭疼病患者,到現在還沒罷休。


    本來昨天已經問過大夫,藥沒問題,隻是時間不夠,可這病人卻說自己沒那麽多錢日日買藥,不能日日買藥,人就得死,如今堵在藥鋪門口,非要藥鋪賒藥給他。


    他尚有八十歲老母,下有三歲孩童,是家裏唯一的勞動力,不賒藥,就是逼著他一家老小去死。


    石安站在門口跟人對罵:“我是藥鋪,又不是做慈善,你那藥材都不便宜,救你的命?你這是要我的命!”


    人皆更容易同情弱者,有圍觀的路人便在旁邊一邊歎氣,一邊勸。


    “老李家也不容易,賴在這藥鋪也是嚇怕了,本來他家有兩個半大小子還能頂事,結果就是因為買不起藥,前兩年冬天大雪,得了風寒,一個給燒死了,一個燒傻了,現在他可不寧可舍下臉皮,也得把自己這條命保住?”


    合歡人另一大毛病就是心軟,可能是因為自己在宗門裏從沒遭過罪,也看不得別人遭罪受苦。


    石安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卻還是喘著粗氣罵了聲晦氣。


    “算了算了,我真是怕了你了,藥,我能給你,也不能白給,你便每日過來上工抵債吧。”


    老李一翻身跪在地上,頭嗑的砰砰響。


    他一不懂醫,二不懂藥,又哪裏能幫得上忙,不過是給了個台階,又給他留了一層臉皮罷了。


    郝嫻幾人見事情已了,正準備走,卻被石安快走幾步給攔了下來。


    “白依弦借我用用?”


    “啥?”


    “明天我準備去郊外後山采采藥,怕回不來耽誤事,讓他跟我走一遭。”


    石安咬牙:“剛才我問,一副風寒藥,連瞧病問診,加購置藥材,竟然能要十兩銀子,就是仙丹還有個對症下藥一說,莫非補靈氣還得一個一個對著人煉丹?我就不信做不出個不用問診的便宜風寒藥!”


    郝嫻:“那你帶他幹嘛,反正采藥而已,回不來也沒人發現。”


    石安:“我過兩天拍拍屁股走了,有什麽用?我得帶著那老李,同店裏夥計一起跑一趟,萬一能教出個把機靈人,也好傳承我的煉丹成果不是?”


    白依竹還沒來得及為兄弟拒絕,白依弦便亮著眼睛應承下來。


    “明天我正好要同趙寶兄一起去田裏,咱們沿著路尋尋藥!若石安兄真能研製出廣用風寒丸,大鄴每年不知會多活下來多少人!”


    “行!”


    石安點頭:“那明日天亮趙寶的糧鋪門口見!”


    石安背誦著都快忘光了的《傷寒論》走了,白依竹的臉卻沉了下來。


    白依弦問他:“怎麽了?”


    又趕緊道歉:“我沒有不幫你準備聖壽的意思,隻是、隻是我覺得眼下這個事情更重要,做官什麽時候都不遲,可這兩樣事,若是多等一天,也許就會多一個人餓死,我……”


    “不是!”


    白依竹打斷他的自責:“我隻是難過,這個世界為什麽是這樣子的,它、它跟我生活的地方完全不一樣,一點都不好,也不讓人開心。”


    郝嫻長長吐了口氣:“世界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的,隻是你住的地方太高,看不到。”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天黑之前, 郝嫻幾人把自己的小夥伴尋了個遍。


    大家夥的麻煩各有各的不同,缺錢的處境卻基本一致。


    便如仇晴這般鮮活爽利的人,今兒也塌下了肩膀。


    “有錢人家的孩子以比賽虐殺動物為樂, 窮人家的孩子卻寧願賣了自己換一頭耕牛,想我以前豢養靈獸多以美醜為喜好, 而今見了這些個凡人, 才知道打扮一隻漂亮兔子的自己有多可笑。”


    虐殺的變·態自不用說, 但以靈獸作為寵物或戰鬥夥伴的修士, 即便再疼愛靈獸, 也不可能用自己的兒女去換, 更難以理解凡人對耕種所付出的昂貴代價。


    郝嫻以前看的社會新聞五花八門, 麵對今日種種雖心生憤慨,卻也不似溫室裏的小夥伴們震撼之大。


    “仇師姐, 既然你不準備再開店賣牲畜了,便撿些牲畜的絨毛給我用用吧。”


    明顯仇晴這裏也沒銀子, 大家這一個月總不能喝西北風續命。


    “我戳些毛氈玩偶,多多少少也能賣點錢。”


    ………………


    辭別白依弦, 晚上回到雲宅, 大家麵色都不怎麽好。


    若說昨天還是為了幫任務npc達成心願才要搞聖壽, 那現在便是大家自己想見見大鄴最強首領。


    “凡人真自大,以為憑一己之力便能控製整個國家, 卻看不到治下百姓所受的苦。”


    “不, 也許他根本就不想管,所有人都要給他上供納稅,他一個人享盡天下萬財豈不美哉?”


    “是, 反正對他來說, 下麵的人是有錢沒錢, 能不能活都無所謂,這就是所謂的一視同仁?”


    沒聽聞過封建帝製的合歡弟子越說越來火,仿佛王城那個皇帝就是造成這一切悲劇的始作俑者,恨不得聖壽節見了他就要宰了泄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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