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生和驚蟄本是戴著法器才在人前顯形,將法器摘了,趁夜帶走個孩子連藏都用不著藏。


    為不拖累郝良才,大家決定今日便做出要走的意思。


    等到了日子再偷偷折回來帶周雲,哪怕老周懷疑也抓不到證據,而郝良才身為村長,隻要沒切實把柄,也不怕他鬧。


    於是吃過早飯,一行人便走到田裏,故意在眾村民麵前大張旗鼓同郝村長道別,又一邊跟人打招呼,一邊直接順著鄉道往村外的方向而去。


    走出稻田,段生扭頭看了眼身後的高山,神情有些古怪。


    “這村子存在很久了嗎?”


    第六十一章


    因周雲之事, 一行人前幾日都未踏出房門。


    如今臨走,才終於順路與鄉裏鄉親們見上一麵。


    郝嫻的外貌一直沒來得及長大,樣子變得不多, 還認得出她的人不少。


    鄉親們大多是驚訝而熱情的,隻似是有些畏懼一行人修真的身份, 隻遠遠打個招呼不敢上前。


    能認出裴霽的人不多, 但裴霽能認出的人卻不少。


    走過村裏養鴨子的小水窪, 他拉著郝嫻小聲問:“張嬸子和李寡婦以前不是最不對付?現在怎麽手拉手洗衣打水, 好的跟一個人似的?”


    郝嫻以前在河西村的時候天天被迫鍛煉身體, 哪裏顧得上這些家長裏短, 認識的人還真沒裴霽多。


    便是現在, 她也不太在意這些事情,小聲回他:“女人之間的事複雜著呢, 三天好三天惱再正常不過。”


    裴霽剛要說那兩人以前可是打過好幾次的,頭發都扯掉好幾把, 就算是‘一笑泯恩仇’,也未免太痛快了點。


    然他扭臉又看到了另一個人, 再次讓他驚得瞪大了眼。


    “二丫, 那小蓮蓬姐不是嫁到隔壁村子了嗎?怎麽剛我瞧見又回自家去了, 還梳上了姑娘笄?”


    郝嫻覺得裴二狗同學實在是太缺乏生活常識了。


    “民間有個詞,叫做改嫁!二狗同誌, 你怎麽現在跟個八婆似的, 哦對,小時候你就是愛打聽。”


    裴霽一噎,心道那還不都是你套我的話, 我什麽時候胡亂打聽了!


    而等他再看到與記憶中有差池的地方, 也不敢再提, 生怕郝嫻徹底把這‘八婆’的頭銜按自己身上。


    走了幾步,裴霽才反應過來不對。


    “郝嫻!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你的債主!請注意你的態度!喂,這東西,你自己拎著啊!”


    河西村地多,這些日子莊戶春耕的地方離村裏很遠。


    一行人也不著急,溜溜達達走到田裏,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郝良才。


    郝家有村裏唯一的耕牛,現正是用牛之際,好多戶人家都圍在這裏同郝良才商量借用耕牛,到正好給郝嫻幾個當此鑒證人。


    “爹!”


    郝良才遠遠聽到這聲喊,抬頭有些驚訝。


    “二丫,你怎麽來了?”


    看到郝良才局促的抹手收東西,郝嫻忙攔著他。


    “爹,您忙您的,我們準備走了,過來同您道個別。”


    郝良才像是鬆了口氣,緊繃的肩膀都軟了下來,想來這群‘仙人’給這位老實的莊稼漢子帶來了不小壓力。


    “這就走啦?還是先跟我去家一趟,我給你帶點豌豆黃,你娘做的,你小時候最愛吃那個。”


    “不用嘞,我娘給我拿了。”


    郝嫻甜甜笑笑:“我給娘留了百兩銀子,不多,但也夠給金寶好好媳婦了。”


    郝嫻其實留的不僅有銀子,還有不少靈石。


    但財不露白的道理放在哪都一樣,她給老爹長臉,卻不能給老爹惹了災。


    不過對於莊稼戶來說,一百兩銀子已經讓郝良才十分高興,被曬的黑黃的雙頰也浮起了兩團紅暈。


    “這孩子,有錢也不能這麽大手大腳,你拿回去,爹自己有呢,當初你那嫁妝不都留給金寶了,哪還能再讓你貼補弟弟。”


    “沒事,難得回來看您一次,以後還不知是什麽時候了。”


    郝嫻這樣說,也勾起了裴霽一絲傷懷,不由跟著點頭歎氣。


    村裏人瞧他倆一般模樣動作,又見裴霽提著翠萍給的豌豆黃,不由衝郝連才擠眉弄眼。


    郝嫻和裴霽被他們看的渾身不自在,前者一把搶過準備路上當零嘴吃的豌豆黃,跟郝良才匆匆打了個招呼,便扯著小夥伴,使修者的手段縮地成寸跑出眾村民視線中。


    幾人卻誰都不知,在他們走後,一個個看似麵朝黃土背朝天的普通莊稼漢,都挺直了腰板,麵色凝重。


    “小時候他倆便總在一起,我說不妥,你們偏不攔,到如今這個樣子,可如何是好……”


    郝良才搖頭:“郝丫頭沒有那個意思,我看裴小子也不是個開了竅的,莫急,弄巧成拙,反是容易壞事。”


    “那今晚我們是否還要……”


    “嗯,已經拖了三天,再耽擱不得。”


    ………………


    郝嫻和裴霽明明沒有做賊,卻莫名覺得心虛。


    等跑出了村子,才覺得自己方才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再對上對方的眼睛時,心中皆沒來由生出幾分尷尬。


    好在小夥伴們都沒開感情的竅,沒人覺得他倆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段生倒是覺得這村子有些不對。


    “這村子存在很久了嗎?”


    郝嫻和裴霽麵麵相覷:“我們離開的時候還小,不知道這些,怎麽,有什麽不對的嗎?”


    段生道指著群山,以及郝嫻當初剛穿來時跳過的河。


    “這裏的風水很是奇怪,你看這龍脈,形狀似萬流水,不能說不好,隻是不合適,因為此乃鬼神的葬地,活人又如何能久居?常理來說,便是葬者的家人,也會活的像葬地陪祀。”


    裴霽的家人早搬走了,郝良才一家子可還住在這裏。


    郝嫻不由提起了心:“那可是對活人不好,要我帶爹娘離開此處?”


    段生卻搖搖頭。


    “這便是我覺得奇怪之處,當初我們身在村內的時候,並沒有發現半分不妥,相反,村民的生機極旺盛,便是花草也長得比別處快些好些,怎麽看,都像是大富大貴的風水寶地之相。”


    他說完又搖頭,笑歎。


    “莫緊張,目前看來是好非壞,我隻是鬼差,又不是專修風水一道,許是哪位卜算高人改過風水也不一定,隻改了哪裏,我卻看不出來。”


    郝嫻便去看裴霽和白依竹。


    這倆一個來自高端占星界天花板宗門,一個來自紅白喜事服務界大廠,論風水,他倆才是專業的。


    然學問到用時方恨少,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除了迷茫,就隻有對專業的羞愧。


    白依竹:“我隻能保證,這村子裏絕對沒有鬼物,也沒有什麽含靈氣的東西,至少在咱們走過的地方是沒有的。”


    裴霽:“唯一有靈氣的地方是村口戲台,畢竟每次納新大會都在那邊辦,沾惹上些許靈氣再正常不過。”


    被人修仙,隊友全是給提供靈感和幫助的。


    自己修仙,隊友全是給惹麻煩添堵的。


    “算算。”


    郝嫻擺手:“總歸無礙就行,咱們沒那金剛鑽,也別沒事找事非刨根問底了,解決完周雲的事就走。”


    幾人再次上路,唯周林心中覺得有些奇怪。


    段生和驚蟄是鬼修,自不知人間事,郝嫻和裴霽也都沒正經經曆過仙門納新,同樣一知半解。


    而自幼做散修的周林,卻知納新時能用到的靈氣物什不過是測靈石,其中能有幾分靈氣,哪怕天天擺著,又能溢出幾分?


    但自己畢竟年輕,知道的事情少,他也不敢胡亂給出主意。


    見大家都無所謂的樣子,也便將這事埋在心裏,不敢做出大驚小怪的樣子。


    ………………


    一行人直快走進下個村子的地界,才尋到一破廟歇腳。


    兩日過去,才又趁夜偷偷返回河西村。


    按照計劃,白依竹與周林二人修為最低,便同驚蟄一起守在村外隨時接應。


    另三人進村,段生負責偷小孩,郝嫻負責在被人發現時找借口調和,裴霽暫時負責打架和逃跑。


    畢竟三人都修過鬼道,段生即便不用法器顯形,也不妨礙郝嫻和裴霽瞧見他的真身。


    誰知還未踏進村子,三人就再一次聽到了第一次來時聽到的那陣窸窣之聲。


    郝嫻和裴霽腳步驟停,齊齊看向段生。


    段生知二人所問,用神識在腦中答:“周雲無礙,小心行事。”


    幾人便再次放緩步伐,讓腳步變得更輕更穩,並各自使隱身手段貼牆角而行。


    而與上次相同,他們剛沒走幾步,才行過村口前兩間瓦房,那古怪的聲音便在一陣更響亮的嘈雜之後戛然而止。


    三人麵麵相覷,琢磨不出所以然,又等了片刻,見無事發生,索性也不再糾結於此,直奔老周家去。


    河西村不大,幾人加速後沒片刻便進了周家宅院。


    如今沒旁人攪擾,郝嫻竟有種連自己都不敢肯定的感覺。


    僅一磚牆之隔,周家似當真比外麵更安靜幾分。


    正想著,段生忽撞郝嫻一下,再抬頭,對方已衝進了屋。


    “周雲的魂魄又不穩了,快!”


    郝嫻和裴霽還沒來得及進屋,屋內就忽響起一陣女嬰淒厲的哭嚎。


    聲音尖銳如刺破長空的利劍,刺的耳膜生疼,頭也嗡的響了一下,連郝嫻都不自覺捂住了耳朵,更別說隔壁廂房的老周夫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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