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啊, 你今天怎麽沒跟周林一起出去玩?不是有傘嗎, 逛街應該不妨礙的。”


    驚蟄抱著一隻毛氈狗的脖子, 聞言扭頭去看郝嫻, 雖沒做出任何委屈表情, 然那副過分乖巧懂事的樣子卻還是讓人怎麽看怎麽心疼。


    “這幾日周林哥哥都不同我玩了, 可能是像白哥哥一樣, 怕我身上的鬼氣吧,但是我很乖的, 不會往他們身邊湊的,姐姐不要趕我走好不好?”


    直到現在, 白依竹的身體仍舊是好一天歹一天。


    陰氣似乎在他身體裏落下了根,無論前一天清理的多幹淨, 隻要連著兩日不管, 就又會憑空恢複大半, 變成那副壽數將至的肺癆鬼模樣。


    而沒拿鬼牌的周林比他就好上不少,體內陰氣已去了七七八八, 早與正常人無意。


    懼怕鬼物乃人之常情, 郝嫻也沒道理去指責周林做的不對,隻得又放軟幾分語調對驚蟄解釋道。


    “那這幾日你就在我身邊玩吧,但過些日子還是要回地界才好, 不是我趕你走, 而是人界不適合你修行, 在這裏你很難能汲取到陰氣,長此以往你會越來越衰弱的。”


    驚蟄咬著嘴唇,小心翼翼瞟她一眼又低下腦袋。


    “那我修煉魔氣行不行?我若做魔修,是不是就能留在姐姐身邊了?”


    郝嫻既好笑,又心疼。


    “你沒有肉·體,又該怎麽修魔呢?”


    郝嫻估計驚蟄失憶前應該是個魔修,隻是跟自己和裴霽一樣誤入鬼界,又不知經曆了何等奇遇身上才有了鬼氣。


    畢竟就像道、鬼難以雙休一般,魔、鬼兩道同樣練不到一起。


    提起這事,郝嫻總覺得自己有點對不起人家,說不準沒遭雷劈失憶這件事,驚蟄早就找到身體重新做人,如今拖了這麽久,怕是想起來也晚了。


    “你入鬼界許久,身體即便有,恐怕也早就斷了生機,還不如修鬼道,還能有問鼎仙途的機會。”


    驚蟄搖頭。


    “成仙沒什麽好的,我就想跟姐姐在一起,姐姐,我們就像現在這樣,一直吃吃喝喝直到消散不好嗎?”


    “消散?”


    郝嫻覺得驚蟄失憶前應該是個文藝青年,連‘死’都能說的這麽有意境。


    她歎口氣,恨不得拉田叔出來聽聽普通群眾的呼聲:“姐姐我也想擺爛到死啊,奈何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非逼著成仙不可。”


    驚蟄低著頭沒再回答郝嫻,隻手上不小心用了幾分力,扯掉了玩偶半截腿。


    郝嫻本來一開始也沒想好做什麽,又對著這麽多狗,不自覺手上的毛氈就又戳成了咩咩的樣子,當下正好派上用場。


    “沒關係,你先玩別的,姐姐手上這個馬上就好。”


    如今郝嫻做毛氈的速度很快,尤其是咩咩這種做了千百遍的造型。


    專心做來,隻又花費了兩刻鍾,便做出了完完整整的一隻新玩偶。


    比先前的更大,也比先前更威風好看。


    且不知是不是因郝嫻做毛氈的時候一直想著離開的事,新娃娃做好剛遞到驚蟄手裏,就拖著對方沒什麽分量的魂體在屋中飛奔了好幾圈,速度快到隻剩黑白兩團殘影。


    驚蟄孩子天性,隻覺是在玩鬧,淡定自若沒半點害怕的樣子,郝嫻卻是嚇個夠嗆。


    好不容易才把人給攔下來,郝嫻剛拽住毛氈狗的後脖子,還在猶豫將其放回靈獸袋還是乾坤袋,沒想一不留神自己也被狗拽著走了好幾步。


    “這玩偶怎麽跟瘋了似的,專愛拖著人……誒?拖著人走?!”


    郝嫻眼睛唰的亮了起來。


    “媽耶,我簡直就是個天才!”


    ………………


    好不容易從地界‘鬼道牢房’出來,讓她再老老實實繼續閉關修行到金丹,絕對是想都別想。


    郝嫻也不要求自己這‘車’做的有多精致,四個輪子一塊板子,能馱上自己就足以。


    她隻要把車馬的動力係統,也就是飛毛腿咩咩玩偶做出來,係統的苛刻任務就可以完美避開。


    於是當天晚上,郝嫻懷揣著激動的心,顫抖的手,再次鎖住了房門。


    為不讓田叔發現而反悔,她半點端倪都沒敢露出來,滿腦子隻想著快快快,竭力心無旁騖戳玩偶。


    而靈獸袋裏的饕餮,也正在一門心思琢磨如何能逃出生天。


    “快快快,你給我出去打探打探,看那小東西在哪兒。”


    啾啾自從鬼道出來一直蔫蔫的,不大有精神。


    以往最愛湊熱鬧的它,重返人間這麽久都沒出來玩過半圈,現在也同樣不想給老大跑腿。


    “大哥誒,反正現在我們都在小嫻嫻的靈獸袋裏,他又不可能搶小嫻嫻的東西,你擔心什麽。”


    “我擔心什麽?”


    饕餮氣這個沒腦子的東西:“我擔心等他開始搶小嫻嫻的東西,咱們就一個都跑不成了。”


    啾啾鄙視的看了一眼大哥,覺得對方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矮了一點點。


    “那就不跑了嘛,小嫻嫻如果有危險,我肯定是要第一時間保護她的!”


    饕餮眼睛一轉。


    差點忘了傻鳥是小仆人的靈物了,這種有主的東西最愛搞忠心護主那一套。


    “我現在要你去盯著那人,就是為了保護小嫻嫻,如果有危險,咱們不得先跑出去,才能有機會搬救兵啊?”


    啾啾聽他這麽一說,也覺得有幾分道理,飛在靈獸袋口有幾分猶豫。


    饕餮再接再厲,又添油加醋說了驚蟄好多好多壞話,全把對方說成了一個蓄謀已久隻準備謀害郝嫻的絕世惡人。


    “這樣,我把靈獸袋給你打開,你出去看看他在哪兒,在幹嘛。”


    饕餮做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道:“也不用你做什麽,就近找個樹枝盯著就行,半點不累。”


    他話音剛落,就揮手撕開了空間,一把將啾啾給推了出去。


    啾啾迷迷糊糊飛出靈獸袋,抬眼一看,郝嫻正在埋頭苦戳。


    瞧對方那副眼珠子都快戳進針裏的樣子,啾啾也不敢打擾,隻好不情不願的按照大哥咩咩的吩咐,從窗戶飛了出去。


    它先去驚蟄的房間窗戶邊轉了一圈,發現裏麵沒半個人影。


    正納悶是不是咩咩指錯了方向,便瞧見腳下客棧後院水井邊站著兩個人。


    其中一個正是鬼道裏遇見的熟臉,也就是現在的驚蟄。


    啾啾身為一隻毛氈,翅膀煽動起來沒太大的動靜,本身也沒多少重量。


    它悄聲飛在一旁的葡萄架子上,果真兩人都似毫無所察。


    啾啾一開始還很為自己的成功潛伏感到感興,沒想他倆一直沉默了許久,久到啾啾等的有些不耐煩,險些閉眼又睡過去,才在恍惚間聽到了驚蟄的聲音。


    “你都看到了?”


    啾啾瞬間被嚇跑了瞌睡蟲,差點兒從架子上跳起來。


    它剛準備狡辯說自己隻是路過,就又聽見了另一人的回答。


    “我……我什麽都沒看到。”


    這人說話聲音顫抖的厲害,像是非常恐懼。


    而他的語氣和表現,不用驚蟄判斷,哪怕啾啾作為一個毫不知情的外人,都聽得出來他在說謊。


    “嗬。”


    驚蟄的聲音很冷,全不似他在郝嫻麵前表現出來的那樣天真可愛,反像寒冬的風,夾著雪,藏著刀。


    “我知道你想要什麽,我可以給你,也隻有我能給你。”


    另一人吞了口口水,聲音仍舊幹澀。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聽不聽得懂,我不在乎,也不重要。”


    驚蟄伸手敲了敲井邊青石,一隻剛剛探出頭來的惡鬼瞬間消失無形,他卻將指頭又探上嘴角,輕輕舔了舔,像是剛吃完糖果的小孩。


    小孩衝著對方露齒一笑。


    “我要的是聽話,而你要的,等你想明白了,可以來找我。”


    他說完這句話,對方竟身子一軟半跪在了地上。


    啾啾這才發現,剛才那人站著不動,不是因為不想動,而是根本動不了。


    如今恢複了自由,他立馬驚恐的倒退著飛快往外逃。


    那副連滾帶爬的樣子,看的啾啾心裏都沒來由跟著往上提了提。


    它心裏慌,便想著趁沒人注意趕緊溜,卻不料驚蟄忽然又開了口。


    “你都看到了?”


    啾啾左瞧右瞧,四下再沒半個談話對象。


    而驚蟄看似步伐很慢,卻在轉瞬間便行到了啾啾麵前。


    “姐姐的,小鳥兒。”


    ………………


    郝嫻做正經事慢,遇到這能投機取巧的法子時,動作比誰都快。


    以往三天都未見得能做出一隻咩咩玩偶,如今不到一周,直接做出了七個。


    眾人見她興高采烈從房間裏走出來,還以為她做了多麽了不起的東西。


    正等著看呢,郝嫻卻拉著大家再次直奔車馬行。


    “老板,我知道您家沒馱獸了,我要的不是車馬,我隻要後麵那個車。”


    這是一行人跟著郝嫻跑的第十三家車馬行,也是天河城最後一家車馬行。


    “真沒了!”


    麵對郝嫻一連串追問,老板恨不得賭咒發誓,以證自己所言非虛。


    “別說獸車馬車,就連牛車、驢車都沒了!但凡能馱東西的車馬,早被人買走租走,隨便牽個什麽妖獸就去拉貨了!”


    郝嫻真沒想到自己機關算盡,竟然最後能栽在‘有馬沒車’上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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