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月卻並不高興,因為她第一次感受到憤怒,來自大熊貓的憤怒。


    “你們快後退!”


    兩名飼養員突然聽見她的吩咐,下意識往後退,幾秒後,大熊貓皎皎從慢走變成狂奔,揮舞著巴掌衝向令月。


    強勁的掌風都有些刮臉,更遑論這一巴掌打在人身上,非死即傷!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記者下意識舉起相機,氣氛緊繃得像是天塌下來了。


    “皎皎,我是來幫你的,皎皎。”


    她邊說邊躲,大熊貓看著笨重,其實是個靈活的胖子,隻是日常並不怎麽愛動,慢悠悠地閑逛,因此,大眾印象裏,熊貓是個慢吞吞的大可愛。


    現在很明顯,皎皎是暴走狀態,所有人都為令月揪起心來,齊放更是緊張,還有些後悔。


    唯獨當事人令月,並不緊張,當年她沒有係統就敢獨麵萬獸之王的老虎,後來更是和狼群合作,自己也曾親自抱過熊貓,知道它的弱點。


    令月更擔心的是皎皎,連治愈係光環都險些抵擋得住的情緒,它到底受到了多大的傷害?


    “皎皎,皎皎,相信我。”


    不隻是呼喊,添加了令月幾分修為,柔和的聲音鑽進耳朵裏,猛衝的大熊貓即將衝過來之時,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


    “寶寶……寶寶……媽媽的寶寶……”


    令月看到它的眼睛裏碎光閃爍,一顆豆大的眼淚,突然奪眶而出,大熊貓皎皎忽然做出各種動作,或是雙手環抱,或是高高舉起,它舔舐起自己的毛發,邊舔邊哭,發出叫人心酸的哀鳴。


    即使聽不懂它在說什麽的人類,也因為這聲音,下意識眼眶濕紅。


    “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好心酸,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天啊,皎皎到底怎麽了,好心疼。”


    令月亦是如此,更何況,她清楚聽見大熊貓皎皎的聲音,它的話。


    “寶寶?寶寶怎麽了?”


    說完這句話,她便對上大熊貓皎皎怒不可遏的目光:“我的寶寶,我的寶寶被你們搶走了!你們還我的寶寶!它才那麽大……”


    它邊說邊比劃,令月終於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回到之前的明星媽媽。


    大熊貓皎皎是密原動物園的明星媽媽,因為它從成年期,生育了五次,為人工飼養熊貓做出來極大的貢獻,其中一次還是雙胞胎小熊貓。


    但這隻是表麵上的說法。


    實際上,除了第一次,之後每一次皎皎生完小熊貓之後,就會陷入無法形容的恐慌中,它害怕,害怕自己那次醒來,自己的寶寶就會不見,因為,這樣的事情已經連續發生了四次。


    直到第五次,它的熊貓寶寶已經在媽媽的精心喂養下長到六個月,毛絨絨軟乎乎的小崽子和媽媽成雙成對地走動,圓圓有神的眼睛看著媽媽,哼哼唧唧地跟它撒嬌。


    它唯一不理解的是媽媽為什麽對它看管得那麽嚴格,隻要離開媽媽的視線,就會被它輕輕咬住腦袋或者小脖子,叼回窩窩裏。


    才幾十斤不到的小熊貓怎麽反抗得過媽媽的無情大嘴,隻能乖乖待在房間裏。


    直到有一天。


    皎皎看到好多人進來,它驚恐地抱住崽崽,焦慮的它試圖把寶寶藏到任何一個地方,最後,卻又把寶寶放在自己的肚皮底下,試圖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那些人。


    可它不知道,無論它藏到哪裏,都會在監控的拍攝下無所遁形。


    吃了吃就是睡,偶爾玩耍的大熊貓幼崽不明白即將發生什麽,委屈地叫了起來:“媽媽好熱~寶寶快要呼吸不過來啦~”


    皎皎忽然發怒,幾個人麵麵相覷,終於,朝它打了一針麻醉劑。


    等它沒力氣之後,大熊貓崽崽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一下子被人抓住,它嚇得哇哇大叫:“媽媽……媽媽……”


    皎皎倒在地上,全身無力,甚至伸不出爪爪,它在心裏大喊:“寶寶……我的寶寶……把我的寶寶還回來……”


    刺眼的光線裏,大熊貓崽崽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它又不見了。


    我的崽崽又不見了!


    第一次生下崽崽的皎皎盡管技術不熟練,可它已經努力在做一個媽媽,它把崽崽養的又白又胖,有空就為它舔毛毛,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


    可是有一天,它午睡醒來後發現,自己寶寶不見了,它在籠區裏到處找,崽崽不見了!


    第二次,又是一個休息時間,它睜開眼崽崽又不見了。


    從那天起,大熊貓皎皎陷入無底線的焦慮之中,它不敢讓寶寶離開自己的視線,開始盡心盡力地守護,可它哪會知道,它怎麽躲得過人類的手段。


    一直到第五胎,皎皎親眼看到,自己的寶寶被拽出來,哭喊著不想離開它,它就眼睜睜看著,全身無法動彈,終於,皎皎徹底繃不住,精神崩潰了。


    令月聽著幾度落下淚來。


    皎皎哀求它:“你能聽懂我說話,你可以把我的寶寶還給我嗎?求求你!求求你!我隻想要我的崽崽……”


    它嗚嗚地哭了出來,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顆一顆往下掉,打濕了臉上的毛毛,令月摸了摸它的腦袋,感受到她的包容,皎皎哭得更大聲了。


    那是它的崽崽啊,它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崽崽,崽崽你在哪兒……媽媽好想你。


    令月結合之前動物園園長的介紹,轉瞬想到了皎皎崩潰的原因,不隻是因為園區把它當成生育工具,更因為母子分離!


    熊貓寶寶基本要到18個月,甚至兩年後,才會離開寶寶,野外大熊貓幼崽早一點,但那也是一歲半左右離開,但是仍然在媽媽的巢域內活動,到兩歲半才會離開建立自己的領地。


    絕不是六個月。


    這時候的大熊貓媽媽正是對寶寶最濃情的時刻。


    當然,這隻是一般情況,也有一出生就離開的,但這畢竟隻是少數。


    剛出哺乳期的大熊貓幼崽突然脫離媽媽,不知道會有多驚恐,媽媽失去了孩子,就像是有人剜它的心。


    看皎皎的模樣,它也不是二般媽媽,它對每一個崽崽都是如出一轍的疼愛,所以對它來說,無異於受到了五次剜心之痛!


    叫它如何不抑鬱?!


    令月幾乎不敢往下想,她緊緊地抱住皎皎:“放心,皎皎,我會幫你的,我一定會幫你把孩子找回來的。”


    回答她的,是皎皎更加急促的哭聲和嗚咽。


    “崽崽……我的崽崽……”


    “哢嚓——哢嚓——”


    劉記者眼裏含著淚,也不忘自己的工作:“太感動了,人和大熊貓之前的情誼,令月園長不愧是這方麵的專家!”


    其他人紛紛附和,誇讚。


    忽然,有人出聲道:“令園長出來了。”


    一群人嘩啦啦地圍過去,噓寒問暖,殷勤關切,這個說自己剛才有多害怕,那個雙手合十感謝老天保佑!


    令月幾乎要笑出聲來,最終,她也隻是扯了扯唇角:“我問出來了。”


    “什麽?”齊放下意識說了句,便對上令月的目光,兩人對視間,他忽然感覺到一陣心驚肉跳。


    令月漠然地看著他:“皎皎得抑鬱症的根本原因。”


    “小熊貓幼崽六個月,還沒到撫養年齡,你們就讓它們親眼看著自己母子分離,齊園長,這就是你們密原動物園的規矩嗎?”


    聽到這句話,齊放隻覺晴天霹靂,劈得他整個人瑟瑟發抖,他不知道,這是因為,令月說話時加上了道韻,無限壓迫他的神經,讓他再難維持以前的鎮靜。


    周遭一群人聽到這話,一下子愣住了。


    令月將自己知道的熊貓母子相處時間說出了,並且眼尖地看到幾人鬼鬼祟祟地想離開。


    她不由扯出一抹冷笑:“後麵那幾個,你們跑什麽?”


    幾人猛地反應過來,拔腿就跑,被其它憤怒的員工一把抓住:“周亞、劉兵……你們幾個跑什麽啊?”


    “他們幾個,不都是咱們動物園的安保嗎?這是咋回事?”


    “還能是怎麽回事,肯定是他們做了壞事,現在想逃跑了!”


    令月隻消輕輕掃一眼這些男人,對方便抖如篩糠,一個心理崩潰的安保噗通一下,跪了起來:“不是我!不是我!我做那些事都是園長吩咐的!我們都是打工人,我們說了不算話的!”


    “是是是園長!園長讓我們抓熊貓,我們沒辦法拒絕!你問園長,園長他什麽都知道!”


    一番話下來,眾人的目光齊刷刷看向園長齊放,後者麵如死灰:“我、我……”


    還有一個人,眼珠滴流亂轉:“我舉報!”


    見眾人看過來,那名幹瘦的安保艱難地吞了口口水,還沒來得及出聲,園長已經怒吼起來:“肖客你給我閉嘴!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他越是這樣,越讓人好奇,到底是什麽,讓她如此大發雷霆。


    肖客嚇得瑟縮一瞬,旋即反應過來,心一橫說道:“皎皎其實有次生了雙胞胎,但是因為園長,他想偷偷隱瞞下來,結果那隻偷出來的大熊貓幼崽被他弄死了!我舉報他傷害國寶!還是我給大熊貓幼崽埋的屍!”


    此話一出,一陣抽氣聲響起,眾人驚恐地看向園長,後者搖頭解釋:“不可能!我沒有!他在騙你們!”


    “好你個畜生,你敢這麽汙蔑我!”不由分說,他朝安保踢打起來,那還有剛才的半分頹廢。


    安保扯著嗓子喊:“我還知道他為啥把小熊貓拿走,他想和其它動物園打好關係,他還靠著賣熊貓掙了好多錢,全都留給自己了,他閨女前幾年還去美國留學了!”


    “閉嘴!你胡說八道我撕了你的嘴!”


    令月神色微動,誰不知道,出國留學的第一梯隊就是美國,也是各國留學裏花費最大的國家之一,公立本科至少每年二十多萬,私立本科每年四十多萬,研究生之類的更多。


    而動物園園長的工資,令月自己也是,了解過,可以確定地說,遠遠不夠。


    “臥槽,這還是個老畜牲!熊貓都敢害!”


    已經有人罵起來,令月鎮定道:“大家先別討論了,還是先報警吧,等警察來調查,真相大白。”


    不過,她私心裏,已經給動物園園長判了死罪。


    一旁的劉記者激動地捏著相機,整個人都驚呆了,回過神,忽然抱住相機猛地親了口。


    大新聞!絕對的大新聞!


    倒是副園長,還有些發懵,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將是動物園的新任園長,他還以為,自己要等到園長退休呢。


    不過,想到園長的下場,他狠狠打了個哆嗦,不行!絕對不能貪!不然,園長就是他以後的下場。


    警方來得很快,銀手銬拷上,直接把人帶到警察局,有人證物證,令月可以相信,這樁案子破獲的一定很快!


    事情結束,令月並沒走,而是準備在園區裏呆一段時間,主要是為了陪皎皎,聽到自己的崽崽能回來,皎皎的心情已經好了很多,有令月照顧,抑鬱症大大緩解。


    它開始努力吃東西,準備養好身體,和崽崽相處,至於生育,園區也不敢再讓它這麽生下去了。


    令月沒料到是,她準備離開,還走不了了。


    副園長,不,已經晉升的新園長急匆匆地趕來,見到她就大喊:“令月園長,救命呀!”


    令月:“怎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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