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漸漸沒入了地平線,那僅剩的餘暉掃過金色的沙地,將這萬裏的疆土染成血紅。士兵們麵向著遠處吹來的風,一聲哨響通過發訊器傳遍整個營帳,人們知道,行軍又要繼續了,所幸終點已經不遠,在到達那最終之地後,軍區會迎來一次長久的紮營。那會是一場久違的喘息,還是一場不歸的戰鬥?


    時間似細沙從地麵不經意間淌流而過,人們的腳步一深一淺印在土地裏,又再次被風撫平。當我們將視野拉高,真正從遙遠的天空向下看去,那金色的塗料裏,甚至不會看到那些前進的黑點。曆史的繪卷不會為這些渺小的存在投以傾注的目光,但他們確確實實留下了屬於自己的,不起眼的一筆。


    在那逐漸昏暗的天空下,引擎與腳步聲在大地之上律動著,那些陰影已經從前哨站出發,穿行了一周有餘,匆匆疾馳,卻被這片大地視若無物,地下的生靈們似乎就這樣靜靜地等待著,靜候著。


    寒夜最後會吞噬掉那最後一點篝火,亦或是,那點篝火會在那深黑的絕望中激發人們最後一絲勇氣。


    我們無從知曉,我們無從解答,一切的盡頭,一切的揭幕,也是一切的落幕與始終,在武陶的目光的落點,在那萬千注目下的空洞裏,在那星光都照映不進的,深黑的淵域。


    第三集團軍在此紮營,綿延百米的防禦工事正在修建,日夜無阻。武陶的眼睛在風沙中半睜著,腳下的峭壁蜿蜒沒入黑暗,那張開的巨口仿佛要將一切吞噬,將一切不該存在於這顆星球的異端擁入它的懷抱。


    武陶打開手中的厚皮紙,地鐵上所畫的地點與武陶所見別無二致。


    “是這沒錯。”武陶呼出一口氣,水汽化成露珠在空中沉浮,一名傳令員奔跑著朝他而來。


    “長官,對洞口的測繪已經完成了。”


    “數據是多少?”


    傳令員拿出了測繪員們交給他的手稿,將手裏的數據一一比對。


    “長官,這個洞口基本呈一個規整的橢圓,半徑大概為兩千米,我們派遣了無人機進入內部探測深度,但是不知為何,所有器械在下潛超過五百米後,信號就會急劇減弱。洞穴斜向下與洞口幾乎等寬,在五百米的那個臨界點下方不遠就會迎來一個巨大的轉折,隨後內部的通道就開始變得複雜曲折,道路也急劇變窄,在離地表約七百米時,我們的無人機就徹底失去訊號了,再也沒有辦法傳回消息,甚至連回收都做不到。”


    “信號頻段...幹擾。”武陶眉頭一皺,“看來那小子沒有騙我,底下一定有大儲量的紫晶,這些晶體幹擾了信號的傳輸,恐怕,幻獸部隊也無法深入。一旦離開控製室太遠,我們的部隊就會癱瘓在底下。洞穴內部的情況呢,地形如何?”


    傳信員看向手中的報告,繼續說:“洞口的四壁是很普通的花崗岩構造,深入五百米後,地質就開始變得鬆軟,地形也變得複雜,內部似乎還存在大量溶洞,還有更多無法辨析出的內容...觀測員們推測,在無人機無法到達的更深區域,裏麵的地形構造可能會超出我們以前的所有想象。”


    武陶沉思著,這樣大的一個洞穴深穀,如果說空空如也,他是無論也不會相信的,他們在沙漠開鑿的人工礦區尚且會招致蟲群的進攻,而這樣一個無比龐大無比深邃的洞窟,未能被蟲群注目反而是一件奇事。


    隻是,這些日子,洞口的環境卻異常地平靜,平靜到令人毛骨悚然,仿佛那漆黑的深淵裏的無數雙眼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你,等待著你,等待著獵物自投羅網。


    可武陶必須做出決定,武陶的軍隊可以在這裏等待,但時間與物資會一天一天流逝,他們必須主動進入深淵之中,這也是他們一開始的目的。


    “至少,地表的工事建造完,我們的接應會有保障。不論如何,地下的一切都是我們該麵對的。”武陶自言自語著,走回了營帳。


    他的右手不自覺的握向了腰間的配槍,左手摘下了手套,攥緊了胸口的衣物,他懷有負罪感,他不得不在行動前為一切懺悔。


    武陶知道他有另一種選擇,他可以等待其它已經出發的集團軍一並集結後再商量對策,但他第一時間就駁回了自己的這個想法。


    那些家夥會抽出多少人力過來呢?礦區需要守衛,前線需要駐守。這種吃力不討好,沒有預期回報的買賣,那些剛愎自用,各懷鬼胎的軍閥們,隻會把這件事當做多撈一份好處的砝碼,屆時,失去大量兵力的武陶隻會被淹沒在爭權的洪流裏。


    但武陶要為自己手下的這萬千生命負責,他第一次在自己的營帳裏做出了祈禱,他的一句命令將影響這些士兵們的未來,他的肩頭必須扛下這些擔子。


    第二天。


    建造在洞口的下潛平台排滿了一列又一列隊伍,第一軍區,第二軍區,第三軍區,第四軍區,以及武陶的直屬遣隊都已蓄勢待發。


    幻獸部隊在前方一字排開,後方的機動隊員們等待著,武陶站在最前頭,目光迅速掃過全場,隻是這次他的身旁蹲伏著一隻從未見過的幻獸,人們一直都知道,作為軍團的負責人,武陶一直擁有自己的幻獸,隻是他當上指揮官後,便很少親自上陣了。


    那幻獸蜷曲著身子,仍然處於休眠狀態,人們隻能透過那些許露出的半身窺得一斑。灰藍色的甲殼如同穿山甲的鱗片一樣結塊般覆蓋在背部,白色鬃毛從懷間膨脹至腹部,四肢利爪各長著三職,佝僂成球狀,粗長的尾部布滿著紅色的結晶體,紅色的椎刺躍動著光。


    這是武陶的座駕——【侍衛長】。


    而那由小熊座與大熊座構成的陣列中,第一軍區,第二軍區,第三軍區中也走出了三個獨特的身影。


    三位隊長,雖然其中有兩位已經暫時被革職,但他們仍然在此刻獲得了自己幻獸的使用權。


    【利維坦】,所有人士兵無法逾越的那座高山,那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一切暴力與權威的盡頭,無論何時仰望,它都似如山嶽般威嚴。那是乾惟賢的驕傲,也是他地位無法被撼動的證明。


    【北極光】,原第二軍區隊長妮蘭的座駕。雙足站立的幻獸,這個巨人擁有與人類相似的腿部結構,優美的肌肉線條,似女性般的胴體,纖長的手臂與尖長的利爪,若是不看它的上半身,那副模樣似與一個女性的下半身無異。可這隻幻獸的表皮與肌肉組織從腹部上方便開始膨脹延伸,化作水母蓋似的肉質覆甲,將雙目遮掩在一道豎線裏,從遠處看上去,如同一個隻剩半身的人類頭頂了一麵萎縮的傘,幾道鞭刺從較長傘尾部垂下,如同一道簾幕在風中飄搖作響。


    【堅嶽】,第三軍區隊長丁逡的座駕。如同它的名字一般,它的模樣就像一隻覆蓋著灰色石塊的巨型象龜。隻是堅嶽並不擁有背甲,它的前肢更為粗壯巨大,以至於它幾乎完全依靠這兩隻有力的前足才得以支撐起自己的軀體。堅嶽背部的石塊由幾個巨大的孔洞取而代之,這些孔洞向外時刻吐著熾熱的氣,那微微隆起的熱孔的底端到頂端,顏色也從陳舊的灰色變成了新鮮的耀黑色。


    第四軍區並沒有特殊的幻獸站在裏邊,這也是隊長魁元兵一直以來的痛,軍區的部將們曾因此在這種場合經常感到喪氣。他們看向那些昂揚著自己脖頸的軍區象征們,心中的鬥誌卻如烽火般被點燃。魁元兵雙拳握緊,他勢必要帶領自己的隊伍立下戰功,摘得頭籌。


    而現在,隻需等待武陶的一聲令下。


    正如所有人所期盼的那樣。


    武陶清了清嗓子。


    “將士們,同胞們。我們同來自第三集團軍,我們為了同一個目標走到這。我不會說,我們來此可以攫取到什麽,我也不會為你們許下一個荒蕪但豐滿的承諾,我們腳步所在,我們軍旗所往。我們為了榮耀,為了未來,我們帶來我們能擁有的一切,我們的生命。我們帶走空無,留下自己的姓名,我們會身死,我們會絕望,我們終會化作那黃沙的一部分,但我們會在那最深的黑暗裏找到答案。我們看過了太多相同的景色,百年以後,這裏是否仍然黃沙漫天,是否又會與我們夢中的蜃景那般無二。一切的一切,都會在我們的這場戰鬥中得到答案,所以,士兵們,戰鬥吧,進入深淵之中,哪怕,哪怕隻是為了心中的那一絲期許,為了未來的一絲不同的可能。我們會被傳頌,我們會將自己的咆哮響徹此地萬年!”


    武陶的發言結束了,沒有任何的附和,沒有鼓掌,沒有呐喊,場下隻有風吹過的聲音。


    武陶並不在乎那鴉雀無聲的寂靜,隻是背過了身。


    “那麽,在場的全體士兵,向著深淵,進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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