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記麵館”。


    若非那黑石板上潑的紅油漆還有一半沒有刮花,琰三人肯定會錯過這地方。一扇單邊鐵門,四方的長條小屋仿佛擠在了兩側的房子中央。


    除非能把麵條做的香飄十裏,否則,這樣一間可以用逼仄形容的地方,屬實難以招徠客人。


    三人站在店麵口往內看去,卻黑黢黢地什麽也望不見。


    琰,陸遠,梅心分別戴了一個紅黃色,藍紫色,以及墨色的麵罩。三角的形態剛好與下頜線相貼合,金屬的外殼上是三道橫向的凹槽,內襯防毒隔層,外置通風換氣口,小巧實用又不失美觀。


    “我記得,麵粉在這裏都是奢侈品吧,店麵做得又小又舊,真的不會虧本嗎?”陸遠站在鐵門前,小聲地對身旁的琰說道。


    琰摸了摸下巴,卻突兀地問道:“你吃過麵條嗎?”


    “沒有。”陸遠如實說,“我隻聽說過,腦子裏有個印象,畢竟大多數和我一樣的人在當時隻能吃集團軍的配給餐,都是些不知道怎麽做出來的罐頭糊糊。”


    “那就對了,我也沒吃過,這裏的人能吃上麵的也就更少。這種地方自然也就更不會有人來。”


    “什麽意思?你是說它故意不想有客人?”陸遠問。


    琰點點頭說:“不管它賣的是什麽,肯定不會是麵。恐怕,這隻是我們要接頭的那個金主用來掩人耳目的據點。”


    “不是恐怕,這一定是!”梅心卻突然開口道,“我以前好歹也在幫派待過,這種一看就什麽都沒的店麵最容易做掩飾,開在巷子裏生怕別人找到。紅狐幫就有這樣好幾個窩,都是他們的場子,以這種小倉庫為據點往外延伸了去,就可以讓幾條街都在他們勢力範圍內。”


    梅心一臉篤定的模樣瞬間吸引走了琰與陸遠的目光。


    “想不到啊,梅心,這一行還是你懂得多啊。”陸遠讚歎道。


    “自然!”


    “那你給我們提供幾個方案,進去之後,出現什麽意外該怎麽處理?”


    梅心聽罷卻露出一副詫異的神色。


    “什麽方案?這不是老大該想的嗎?我怎麽可能有計劃,我隻在裏麵打過架...你要說怎麽處理,遇到意外,揍他丫的就好了。”


    “方案,我當然有。”琰說道,“所以我才帶上了梅心小姐呀。”


    陸遠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往前走的二人。


    “不會真的就是把對麵打一頓吧...”


    ...


    鐵門被吱呀一聲推開,深黑的窄道裏充斥著一股發黴的味道。陸遠麵具下的嘴立馬縮在了一塊,兩眼之間眉頭也皺得緊緊的。


    他知道,無論如何這裏都不會是麵館,看來如梅心所說,他們真的進了對方的場子裏。


    腳步聲從那黑暗中慢慢接近,模糊的身影從黑暗中浮現它的顏色。那人扶著牆,最後停在了室外射進的光芒所能覆蓋的範圍之後的一尺外。


    *鐵棍摩擦地麵的聲音*


    “我是琰,約了灰狼幫的當家談生意。”琰對著來人大聲喊道。


    “哦——”


    *鐵棍摩擦地麵的聲音*


    那人似乎轉過了身去,對著身後的黑暗嘀咕著什麽。


    “進來吧。”他的聲音瞬間高了一度,走廊的燈方才亮起,整片窄路籠罩在昏黃的燈光下。


    三人這才看清那攔在走廊正中的人的樣貌。


    禿頭,尖下巴,深眼袋,瘦長的身體,薄嘴唇上打了三個鐵環,右眼下方紋了一個狼頭,上身隻穿了一個露出胳膊的馬甲,下身則是直筒的長褲。手裏的鐵棍搭在地板上,尖銳的一頭已經磨成了鏽,混著幹涸的血跡變得黑紅。


    灰狼幫成員,早已在此等候多時。


    那瘦子側開身子,讓出了一條道,手裏的鐵棍敲擊了一下牆壁,示意著三人往裏麵去。


    “我們老大已經在裏麵等著了。”


    打頭的是琰,隨後是陸遠與梅心。


    “女人?”梅心經過時,那人看了她一眼,眼神卻從好奇變成了一刹那的疑惑


    “這女人,是...”


    他的話最終沒有說出來,畢竟麵罩下方的臉他無法想象。隻是那狠厲的眼神總讓他隱約想起一個人。


    琰走進那狹窄通道終點處的那間小屋。麵前的桌子後正坐著一個身材較胖的男人,他赤著膊,齊耳的灰發下是一雙間距很大的小眼,黑毫般的紋身從太陽穴直畫到手背,在並在終點處形成了一個狼頭的模樣。他笑著露出了右邊缺掉的第四顆牙,臉上的橫肉透著油光的汗。


    這個小房間裏,除了預留給琰的那張座位四周仍然幹幹淨淨地空著,其餘的的角落都擠滿了人。


    琰打量了一圈,從對麵的座位後到門對出的角落,前前後後大概有二十人。


    “幸會。”


    琰伸出手去,得到卻是一個透著汗的油掌。


    “坐吧。”那人示意牆角的小弟往前走,拉開了琰麵前的凳子,琰順勢坐下。


    “我沒聽說過你。”那胖子開口道,語氣卻相當輕浮。


    “可我知道您,灰狼幫的幫主,‘灰鬃’。”


    “哦——”灰鬃笑了,那醜陋的牙縫在他的笑容下完全顯露出來,“是毛生告訴你的?這家夥,居然想出來跑到別的地方找靠山!我還以為他那豬腦隻知道下輩子靠撿垃圾還債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身後的小弟順著灰鬃一起大笑起來。


    “我叫琰。”琰待他們的笑聲停止,沉聲道,“這次來貴幫談合作的,是我,不是毛生。毛生也沒有什麽靠山,我們無幫無派。”


    “無幫無派!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灰鬃又大笑了起來,“真不愧是毛生的腦子,到最後也沒能讓我失望。當初他欠我們第一筆錢的時候,那樣子我就再也忘不了,哈哈哈哈哈哈哈!蹲在牆角那樣,我當真以為他是個傻子!”


    “灰幫主,我是來談生意的,不是來聽您取笑別人的。”


    “啊,對,生意!對!失敬失敬 。”灰鬃臉上的橫肉抖了一下,聲音也變得粗沉,“‘徐記麵館’,看到外麵的牌子了嗎?這世道,沒什麽人買得起麵粉。但麵粉袋我們有很多,隻要能裝在裏麵,那它就是麵粉。”


    琰明白了灰鬃的意思。


    “看來幫主的業務很廣,不知我這裏的東西,幫主願不願收。”


    灰鬃把臉湊近了琰,戲謔道:“什麽東西我不敢收?你隻要不把破爛拿到我麵前羞辱我,我怎麽會不敢?無幫無派的紅毛小子,你拿得出什麽呢?”


    “獸骨,蟲骨。”


    “什麽?”灰鬃似乎沒聽清。


    “高密度的獸骨,蟲骨。不論是做成骨粉,還是賣給幻獸市場,都會有人要吧。”


    灰鬃狐疑地看了琰一眼,靠著椅背又坐倒下去。


    “這東西不好收,你先告訴我你有多少。”


    琰的手掌伸出五個手指。


    “五百公斤?哼,那風險還不如倒賣礦石來得劃算。”


    “五十噸。”


    “什麽!”灰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五十噸?憑你,無幫無派的小子?你在戲弄我?”


    “是不是戲弄你,灰鬃幫主出去一看便知,貨就停在外麵。”


    灰鬃聽罷,給身後的人使了個眼色,繼續說道:“如果真有五十噸,我肯定是要的。十萬克朗,出不出手?”


    “十五萬。”


    “十一萬二。”灰鬃拍了一下桌板,語氣相當狠烈。


    “幫主,一根幻獸的肋骨就能價值上百克朗,何況我能給你提供那麽多具完整的呢?”琰不動聲色地說。


    “哼,你可知毛生還欠了我多少錢,他既是你的人,又介紹了你來這,當是要把欠我的還上!算在賬目裏不過分吧?”


    “毛生欠了你,我願意替他還。但是,他一個鐵匠,能欠下貴幫主多少呢?”


    “哼!”灰鬃兩鼻子往外噴著粗氣,“五萬克朗!”


    “五萬?怎麽會這麽多?毛生開始與我交代的,隻欠您三千五百克朗。”


    “他說的算個屁!欠下的債可是有利息的,毛生欠了這款項也有三年有餘,我已經很寬容地沒有讓他缺胳膊少腿了!五萬,算進賬目,我吃點虧七萬收下這批貨,一筆勾銷!”


    “灰鬃幫主。”琰的語氣變得相當淩厲。


    “嗯?”


    灰鬃抬頭看去,才注意到眼前的紅發男子臉色已經變得灰暗暗的。


    “我本以為你是灰狼幫一幫之主,經世之久,當懂往來之道。可如今看,你也不過一地痞流氓,混混裏的小頭頭。”


    “你說什麽?!”灰鬃大怒。


    “你連手下人的家夥都看不好,那些棍棒早就露了個遍,又派人去劫我的車,你以為我不知道?”


    “你...”


    “我從沒見過做生意的買家卻是隻提著武器不帶著錢的,幫主,你的誠意似乎不夠啊。”


    灰鬃此刻早已怒目圓睜,咬著牙下一個字就要說出來。


    “沒有誠意就免了,幫主,你手下的小弟似乎家夥什不是很好啊,一把槍都沒有。”


    “動手!”灰鬃大吼道。


    “梅心!”


    琰身後的女人立刻衝了出來,一腳踢翻了桌台。她的身子伴隨著飛濺的桌子碎片躍到空中,手裏的金屬棍驟然變成一把折疊式的雙頭刀。


    “要見血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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