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波慘然一笑。


    誠然,她沒有感受到這位神君的殺意,但沒有殺意說明不了她不殺他們,隻說明她隨時能做決定,甚至連情緒波動都不需要。


    雲波和寒光都很恨希衡和玉昭霽,但是,無論是海怪還是人,都有求生的本能。


    半晌,雲波才問:“什麽是活路,什麽是死路?”


    “活路對於你們來說,也需要你們先死一次。”希衡道,她忽略了雲波忽然睜大的雙眼,繼續不疾不徐往前說,“你們無論是修為還是心境,都不足以抵抗身上殘餘的時空之力,想要不再受時空之力的折磨,就要先舍棄這個肉身,換新的身軀,但我不會奉獻自己的身軀給你們奪舍,也不會支持你們奪舍任何一個人的身體,所以,你們隻能真正死亡,然後進入輪回,得到真正的新生。”


    哈?


    雲波覺得她在說什麽可笑的話,她們要先死,然後再進入輪回?


    雲波沒有忍住:“你是在騙我們去死!”


    希衡望著她們的眼睛:“我想殺你們,易如反掌,何必行騙?”


    雲波不說話了,她無法反駁,有時候真相就是這麽殘忍。


    她不滿希衡給她的選擇,可是雲波也無能為力,因為對於弱者來說,選擇權就隻有這麽一點兒。


    擺在弱者麵前的,大多時候隻有死和死後還被人分屍剝骨吸血的命運。


    雲波將袖子捏得皺成一團,終究不甘心地問:“第二條,死路又做何解?”


    “灰飛煙滅,魂消魄散。”


    雲波聽了回答,陷入長長久久的靜默,兩個選擇擺在她麵前,哪個選擇她都不想選,又不得不選。


    雲波不想放棄自己的仇恨,也不想放棄自己的性命,可是,雲波看了看寒光,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至少寒光能夠活下來。


    寒光不是海怪的公主,他從小因為血統,反而被海怪們瞧不起,寒光沒有必要為仇恨搭上自己的性命。


    雲波想了想,點頭:“讓寒光去輪回。”


    寒光聽了這句話,掙紮著出聲:“你呢?雲波,我們要死一起死,你怎麽能在做決定時拋下我?”


    雲波避開寒光的目光:“我是上古東海的公主,我有公主的責任要承擔。”


    寒光說:“可我是你的夫君,我也有夫君的責任要承擔,我怎麽可能拋下你自己去輪回呢?”


    眼見著寒光和雲波的關係是扯不斷理還亂,希衡倒是給了他們一點處理的時間,玉昭霽則覺得他們再糾纏個幾十萬年也一樣這麽糾結。


    索性,玉昭霽涼涼道:“要輪回隻能一起輪回,誰不願意,兩個人一起死。”


    寒光、雲波:…………


    要說寒光和雲波現在也大致清楚了希衡和玉昭霽的性格,玉昭霽的性格特點是脾氣很差,不喜歡多耽擱,在某些事情上毫無同理之心,而希衡要相對仁慈得多,也會盡最大可能不偏不倚,但是,一旦希衡下了決定,那麽她們麵臨的死局隻會比麵對玉昭霽時更加無望。


    兩位性格不同、卻同樣生殺予奪的神明。


    寒光和雲波沉默許久,他們互相對望,雲波或許還是想活命,問:“可是我們的仇恨?”


    希衡回答:“凶神已經魂飛魄散,你還想報什麽仇?報我們當初沒有力量在凶神手中救下你們的仇?恕我直言,若是如此的話,整個天下都是你們的複仇對象。”


    讓當時身為修士的希衡和玉昭霽徹底抵抗凶神,救下上古東海的海怪。


    這太強人所難了。


    希衡道:“你們兩人尚且想做什麽而不得,知道這世上的一切都有難處,為何不能理解別人也有難處?”


    如果真理解不了,希衡現在就送他們上路。


    雲波和寒光聞言,都沉默了。


    半晌,雲波才說:“不是因為不理解,隻是因為……想找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否則,雲波和寒光真是不知道要怎麽才能活下去了,一夕之間,全族覆滅,昔日的家園成了死地。


    他們從青春少艾變得滿頭華發,仇人也死了,仿佛一夜之間什麽都消除了,他們沒有活下去的理由,便隻能讓自己去恨。


    恨雖然痛苦,但是,還能活下去。


    希衡仔細看著雲波和寒光,這兩人現在心如死灰,連輪回也不在意了。


    雲波忽然說:“殺了我們吧。”


    輪回,如果有朝一日,他們想起來了過往可怎麽辦?


    寒光也點頭:“與其苟活,不如赴死。”


    他們現在又不要輪回的機會了,可謂是瞬息萬變,希衡自然可以成全他們,將他們擊殺在這裏。


    寒光和雲波這些年也殺了不少金麓王朝的人,死,也不算真的冤枉了他們,隻是想想上古東海遭遇無妄之災,曾經的雲波天真爛漫,救人無數,最後卻因為凶神的錯,走上了這個絕境。


    的確很令人唏噓。


    所以,希衡抬起手時,說了一句:“上古東海現在不再是布滿怨靈的地方了,先天混沌神樹紮根在那裏,那裏成了一片希望的原野,先天混沌神樹引出了扶桑神樹,以及曾經的東海源泉,現在,那裏仍然有一條大河,繞著扶桑神樹。”


    “你們確定不回去看看嗎?”


    雲波和寒光流下淚來,無論什麽時候希望都比絕望更能催淚。


    雲波眼裏的光亮起來,很快熄滅下去:“那條大河是東海嗎?”


    希衡回答:“是曾經的東海源泉引出來的水,你可以認為它是跨越了幾萬年時光的東海,因為它守護著扶桑神樹,就像曾經那樣。”


    雲波喃喃:“是東海,因為真正的東海永遠守護著扶桑神樹。”


    寒光也問:“現在的東海裏,還有族人嗎?”


    希衡搖頭:“我不知道。”


    寒光和雲波有些失望,希衡道:“這不是我的職責範圍,這個問題,你們可以問先天混沌神樹,它應該知曉。”


    希衡司掌的是毀滅,她現在可以看見寒光和雲波死亡的節點,也就是說,知道寒光和雲波未來的死劫,這些死劫中也包括現在,比如說現在寒光和雲波如果冥頑不靈或者一心求死,希衡真的會殺了他們。


    司掌毀滅的神明,生機自然不在她的職責範圍之內。


    其實希衡覺得玉昭霽肯定知曉,但玉昭霽厭惡寒光和雲波,他絕不會這麽好心告訴寒光和雲波。


    雲波和寒光又問了幾個問題,希衡一一解答。


    終於,她道:“現在,你們告訴我選擇,做下這個決定後,我會立即動手,沒有反悔的餘地了。”


    這一次,寒光和雲波沒有任何猶豫,選擇了輪回。


    緊接著,希衡如他們所願。


    希衡抽出寒光和雲波的靈魂,然後封印在一個白玉做的瓶子內,再帶著玉昭霽、守山人和吃瓜的後天噬靈樹一起去鬼界。


    去鬼界的路上,一路雲霧繚繞,不時有鬼差押解著魂靈去投胎轉世。


    見到希衡和玉昭霽,紛紛上前來問安。


    鬼差們誠惶誠恐,覺得鬼界忽然來了這樣的兩尊大神不太適應,但其實希衡和玉昭霽也覺得不自在,懶得看鬼差們拘束的樣子。


    幹脆,他們幹脆隱藏了身形。


    希衡和玉昭霽直接走到輪回台處,將寒光和雲波投了進去,寒光和雲波身上帶著一道金光,那是上古東海一族的氣運,都匯聚在了寒光和雲波身上。


    所以,他們的輪回不會吃什麽苦頭。


    希衡親眼看著他們輪回,這才問玉昭霽:“東海現在可還有海怪一族?”


    照理,海怪一族是滅族了,可誰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有什麽轉機。


    玉昭霽司掌的是秩序,秩序中也包括生命的秩序,這是他的職責範圍。


    可惜寒光和雲波對神明的事情知道得不多,壓根不知道玉昭霽這個魔頭,司掌的卻是秩序,包括生機。


    隻能說無論是人還是海怪,都在某些時刻,存在著非常嚴重的刻板印象。


    玉昭霽道:“他們輪回之後,就會成為東海裏的海怪,填補這個空白。”


    上古東海的海怪的確被滅族了,可是,有一些死去的魚卵,被先天混沌神樹保護了起來,寒光和雲波剛好借助氣運輪回,投胎到魚卵身上,然後就會成為新的海怪。


    也算是有始有終。


    希衡點頭:“結局不錯。”


    玉昭霽則皺眉:“其實我本來想殺了他們,他們膽大包天,敢對你動手。”


    要不是希衡攔著,寒光和雲波早就死了,希衡則道:“上古東海整族的冤屈,總要庇佑一下它們的後人。何況,我根本不拿他們的刺殺當成刺殺。”


    這世上殘忍之事便是如此。


    寒光和雲波對希衡來說,修為比螻蟻還不如,以致於她壓根不在意他們的行為。


    希衡隻是看著輪回台,她看輪回台的眼神波動都比被刺殺時的眼神波動要大,玉昭霽問:“你在想王楓?”


    “是。我在金麓王朝這麽多年,照理看見的人也足夠多,卻沒有碰見王楓。”


    照理,王楓輪回轉世也該長成了。


    玉昭霽道:“也許她蹉跎了一些時間。”


    當初王楓在那裏磨磨蹭蹭,顯然是還記掛著希衡,不想去輪回轉世。


    如果她蹉跎了些時間,估計現在還小呢,希衡自然遇不到她。


    希衡也覺得玉昭霽說得對,她點點頭,看著玉昭霽。


    他們此時已經從鬼界再到了人間,這時,那處水潭再度發生變化。


    原本寒光和雲波在的時候,這個水潭雖然陰氣深深,但是也沒有其餘亂子,可寒光和雲波走後,這水潭裏那些怨氣也鬼怪就全部跑出來了。


    這些隻是金麓王朝鬼怪的一部分。


    天武皇帝殺的人太多了,用屍山血海赤地千裏來形容都不為過。


    所以,這些鬼怪早晚要跑出來。


    現在,寒光和雲波離開後,加速了鬼怪們出來的進程。


    希衡和玉昭霽都知道,天下很快就要徹底亂起來了,這水潭裏的鬼怪隻是其中一部分,而且它們出不了深山,但其餘地方的鬼怪作亂起來,就會不分青紅皂白殺人了。


    以神明的力量來說,鬼怪不過是一碟小菜。


    可是,對於白雲法師和諸葛玉來說,鬼怪夠他們喝一壺了。


    玉昭霽聽著天地之間的鬼哭聲,說:“看來這次我們回去之後,也不會再針鋒相對了。”


    鬼怪橫行起來,無論是叛軍還是朝廷,都必須聯合起來先消滅鬼怪。


    希衡雖然覺得的確該合作,不過,她也先讓玉昭霽有一個底:“嗯……話雖如此,但是破殺行使的是滅世神職,所以,破殺比你想象中要激進許多。”


    白雲法師破殺,也就是曆練時的希衡,殺意可比本尊高多了。


    希衡這樣一說,玉昭霽就大約明白要發生什麽事了。


    但他不在意。


    玉昭霽無所謂道:“隨意發生什麽都好,你也千萬別對諸葛玉手軟,你要記得……”


    玉昭霽忽然傾身,在希衡耳邊極為曖昧地說:“諸葛玉隻是個障礙,玉昭霽才是你命定的伴侶,玉昭霽很想你。”


    玉昭霽也不想再當諸葛玉了,和希衡針鋒相對的日子,一點都不快樂。


    玉昭霽在大庭廣眾之下,毫不避諱說出這麽親昵的情話,守山人和後天噬靈樹都目光炯炯地看著,直到玉昭霽眼風掃去:“還沒看夠?”


    玉昭霽主要掃的是後天噬靈樹。


    後天噬靈樹頓時想起了自己看過諸葛玉很多狼狽時的模樣,再想想玉昭霽那令樹膽寒的作風。


    頓時,後天噬靈樹眼觀鼻鼻觀心,一下子既不八卦了,也不好奇了,迅速溜了。


    希衡、守山人:……


    守山人也摸摸後腦勺,覺得自己這麽大一塊石頭杵在這兒也不合適,於是打著哈哈,找了個蹩腳的借口,也溜了。


    此地隻剩下希衡和玉昭霽。


    兩人在山巒之中,彼此相互凝望,都沒有說話,直到玉昭霽走到希衡麵前,在她額頭落下輕輕的一吻。


    玉昭霽道:“這次,你我再度封印記憶和修為後,不知多久能重新恢複記憶和修為。”


    “最多一月。”希衡也很想念玉昭霽。


    金麓王朝的鬼怪們,會迅速膨脹,一月就是滅世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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