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霄城主察覺到玉昭霽的殺意,既恐懼又迷茫。


    為什麽這位太子殿下和華湛劍君的反應如此奇怪?甚至連華湛劍君都有疑惑和探究?


    他隻是想為自己的侄子和侄女尋一條活路,雖然方法可能下作了些,但也沒做什麽不好的事情吧?


    玉昭霽見赤霄城主的表情不似作偽,他臉上分布著扇形圖一樣的五分恐懼、三分迷茫和兩分弱弱朝希衡望過去的求救般的目光。


    玉昭霽便懂了,赤霄城主消息閉塞,恐怕沒有聽到垚城傳來的消息。


    玉昭霽放鬆地往座椅靠背上一靠,姿態閑逸放鬆,兩手交疊放在腿上,他一副放鬆姿態,赤霄城城主卻流了滿身冷汗,將衣襟全部打濕。


    玉昭霽道:“看來你果真不知道……不知城主這段時日在做什麽?”


    赤霄城主以為玉昭霽是要查問他是否將心思放在城中事務上,是否為了巫妖戰爭盡心盡力,是否……滿心隻有這歪門邪道,想走這些捷徑。


    赤霄城主駭得連額上的汗都不敢擦,忙道:“還請劍君和殿下明鑒,某這些日子,為了赤霄城殫精竭慮,不敢說此心可昭日月,至少也能說一句問心無愧,某今日雖設下接風洗塵宴,為某可憐的侄子侄女求一條活路,但在之前,某絕無半點偷奸耍滑之心,劍君和殿下看赤霄城的風貌,也能看出一二。”


    的確,一個城池的掌權者是昏庸還是清明,從城池的風貌就可以看出來。


    赤霄城紀律嚴明、秩序井然,足以說明赤霄城主的功績。


    這時,那兩名獻舞的男女舞者也跪下:“稟劍君、殿下,城主大人盡忠職守,這些日子以來,忙得連府宅都沒時間回,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是硬擠出來的,劍君殿下若不信,可隨便尋一個人來問。”


    那名女舞者更是淚意盈盈抬頭:“城主此舉,全是為了我們姐弟,我們姐弟自小有不足之症,需要靈丹妙藥才能保命,如今各城都在為了巫妖之戰殫精竭慮,赤霄城拿不出這麽多靈丹妙藥來,城主此舉,是為了我們姐弟倆能活下去,而不是為了別的。”


    希衡和玉昭霽看出,他們說的倒都是真的。


    赤霄城主恪盡職守,腳不沾地為了赤霄城忙碌,但正因為太忙了,他並沒有時間聽一些緋聞逸事,也就導致他不知道希衡和玉昭霽的關係,做出了這樣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但還有一點,不對。


    希衡問:“你們需要什麽靈丹妙藥才能活命?”


    女舞者說:“要清源歸本丹。”


    玉昭霽冷漠望去,希衡則說:“不對,清源歸本丹雖價格不菲,但不是這次對付巫妖所用的丹藥,也就是說,並不緊缺。每個城池內原本保存的清源歸本丹數量極大,就你們二人來說,夠你們用個十多年。”


    “你們想要活命,不需要冒著這麽大的風險到我和玉昭霽的身邊來。”


    “你們還有什麽隱瞞的?如果這時坦白,本君能酌情給你們一條活路。”


    清源歸本丹的價格高,但是數量並不少。它的價格高但是材料並不稀缺,反而因為價格高,受歡迎,許多丹宗都大量煉製此丹,此丹放得越久,藥效更醇香。


    赤霄城內就有一個小丹宗,怎麽可能不夠他們吃?


    女舞者被戳破,她本就不擅長說謊,現在更是不知該怎麽做,隻是把頭重重磕下,她身邊的男舞者也跟著磕頭。


    赤霄城主臉頰也漾出苦澀的笑,他歎息一聲,正要開口說話,外邊又驀地傳來嘈雜之音。


    一道悠揚的樂聲響起,此樂算是精妙,但是吹奏者心浮氣躁,將樂曲本身的美感破壞了個八九分,如果不懂樂曲的人來聽恐怕覺得似模似樣,落在希衡和玉昭霽耳裏,便一聽就是粗製濫造。


    樂曲驀然被打斷,似乎是被守衛攔下。


    緊接著,一道男子的怒喝聲響起:“你敢攔我!我父親在裏麵,我連進去麵見我父親都不行了嗎?”


    那道女聲也道:“敬酒不吃吃罰酒,兄長,動手!”


    隻聽噗通兩聲,這兩名男女將一名守衛擊飛出去,他們聯手攻進來,希衡和玉昭霽看去,這才見到赤霄城主一雙兒女的全貌。


    赤霄城主雖然胖,但也許底子很好。


    他的侄子侄女都是萬中無一的長相,他的親生兒女雖然比不上侄子侄女這般龍章鳳姿,但也氣宇軒昂,十分出色。


    美中不足的是,這雙兒女身上的氣質過於浮躁和淩厲,一點也不深沉,像是顏色漂亮的玻璃珠子,乍看美麗,細看則很難經得起推敲。


    男的是金丹巔峰。


    女的是金丹中期。


    他們還手持了蓮花狀的法器,難怪能夠在轉瞬之間就將那名守衛擊飛。


    赤霄城主本就駭然,知曉今日的事難了,沒想到在這個關頭,自己這一雙豬頭兒女還巴巴送上門來。


    赤霄城主也顧不了希衡和玉昭霽還在這兒,強烈的舐犢之情讓他立刻厲聲嗬斥:“你們兩個來這裏做什麽?還不快退下!”


    赤霄城主的大兒子李明義眼神一暗,並沒說話,他的不滿都寫在眼睛裏。


    赤霄城主的小女兒李明珠則沒有她哥哥那麽口是心非,李明珠直接快人快語道:“父親,有什麽好事兒您都想著外人,您將他們兩個引薦給華湛劍君和太子殿下,卻不曾想過我和兄長,我想問問,世上有您這麽當父親的嗎?”


    希衡沒說話,靜觀其變。


    玉昭霽則覺得惡心,魔族對欲望的感知更為強烈。


    他感覺到從李明義、李明珠身上傳來的勃勃欲望和愚蠢,讓他甚覺惡心。


    赤霄城主則臉色青一塊紅一塊,既覺得丟人又覺得寒心,他嘴唇哆嗦著:“孽子孽女,你們不敬禮法、絲毫不懂規矩,你們以為別人看得上你們嗎?”


    李明義則道:“父親,看得上看不上我們已經不在意了,我們來此,就是為尋求公平二字。”


    他的手一指:“自他們來到這裏,父親,你把他們看得比我和明珠重多了,不知情的還以為他們才是你的親生兒女。父親,我隻想問,照這樣發展下去,以後赤霄城是不是也要傳到他們手中?!”


    他指尖方向赫然是那兩名舞者。


    玉昭霽很樂見赤霄城主禍起蕭牆,他們不是有秘密嗎?


    這兩名蠢貨一樣的兒女,更有利於玉昭霽探聽消息。


    李明義口口聲聲指責赤霄城主,他更是直言:“而且,這二人一進城中,父親你就和他們坐臥同行……父親,你的心太偏了。”


    李明珠則衝著玉昭霽直接拜下,她今日穿了身金紅的裙,明豔張揚,一拜下時露出雪白的肌膚。


    李明珠眼淚汪汪,要落不落:“太子殿下,非民女容不下他們,而是他們本來就不該留在赤霄城,當初他們來赤霄城時,赤霄城本已關閉,是父親他刻意給他們求情,讓他們通過見魂儀進入赤霄城。”


    李明珠正氣凜然道:“我父親這樣的做法,已然損害了赤霄城的利益,還望太子殿下明察。”


    除開李明義外的所有人:……


    真是孝啊。


    玉昭霽很厭惡李明珠身上傳來的色欲之味以及她眼裏赤裸裸的欲望,玉昭霽望向希衡:“劍君,你現在不做點什麽?”


    李明珠很明顯是在引誘玉昭霽,還是當著希衡的麵。


    否則,李明珠一個人族女子,要陳述冤情的話,找希衡不是更好嗎?


    希衡是人族的劍君,而且她和玉昭霽的脾氣比起來,真是稱得上皎月無瑕,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連赤霄城主和那兩名舞者都知道朝希衡求情,李明珠卻反其道而行,朝一看就不好相與的玉昭霽陳述冤情。


    她打的什麽算盤,魔族最底下的封印獸都聽到了。


    玉昭霽看向希衡,玉昭霽想,如果希衡這都不生氣,或者不驅逐這女子,那真是半點也不在乎自己。


    玉昭霽仔細看著她,不想放過希衡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


    確切地說,他想看到希衡在乎他、吃醋的樣子,讓理智者喪失理智,讓高潔者沉淪,或許是所有人的夢想。


    希衡有一瞬間蹙眉,蹙眉之時,她也在壓製心中下意識泛起的不悅。


    李明珠和希衡的修為差距如同天地,希衡想,高修者因為妒忌對低修者動手,是不該犯的錯誤。


    修習不該是為了弱肉強食,意識到這一點時,希衡便立刻壓下了心中升起的情緒。


    她會解決此事,但不會是以弱肉強食的方式來解決。


    玉昭霽見到她身上的情緒稍縱即逝,難免失望,可又為剛才從希衡身上察覺到的瞬間不悅而心喜。


    愛,如果沒有占有欲,怎能稱之為愛?


    不等玉昭霽如何開懷,因為李明珠和李明義的舉動,這二人狀告親生父親、強闖殿內,赤霄城主既心痛又憤怒,被活活氣出了病來。


    他親手養大、視若珍寶的兒女,居然就因為這段時間他對侄子侄女的疼愛,而恨不得狀告他、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他對兒女們百年的疼愛,難道還比不上對侄子侄女幾日的疼愛嗎?


    赤霄城城主心痛難忍,到後來,他的心髒竟然真的痙攣起來,他本來就過度肥胖,哪怕他是修士,修士也有屬於修士的頑疾,赤霄城主本就是易胖的體質,他幼年時生了場大病,吃了許多補藥後身體一直過度肥胖,哪怕喝口涼水都能虛胖。


    到後來,赤霄城主邁入修習之路,修習的功法也以力為主,就更不忌諱多吃了。


    因此,他一直沒控製過自己的體型,現在驟然激動心痛難忍之下,手腳抽搐,眼看著就要倒下去。


    他旁邊的李明義嚇了一大跳,還是那名地上的男舞者眼疾手扶住赤霄城主。


    希衡雖非醫修,隨身也攜帶了丹藥。


    她簡單檢查了赤霄城主的狀況,然後掏出一枚丹藥,遞給男舞者,讓他給赤霄城主服下。


    這個過程中,李明義和李明珠才終於反應過來,李明義喉嚨一動,看著男舞者殷勤的樣子,不知想到了什麽,他上前:“放開我父親,我才是我父親的親兒子。”


    李明義一邊說,一邊想要去搶奪男舞者懷中的赤霄城主。


    希衡神色微變,剛要出手,地上那名悲痛的女舞者便揚起手來,藍金織花的水袖飛揚,重重打在李明義臉上。


    李明義半邊臉紅腫起來,他臉色驀然猙獰,就要反擊回去,被希衡的劍氣綁住。


    劍氣淩空,將李明義重重擊退,李明義被擊飛在牆上,吐出一大口血來。


    希衡冷聲:“你想讓他放開你父親,是擔心你父親的安危,還是擔心赤霄城主將城主之位傳給他?”


    李明義怔愣一下,還想偽裝,他咽下一口血就要狡辯,希衡直接封住他的嘴:“不忠不孝,你不必說了。”


    李明珠在一旁被這威壓所嚇,隻敢咽下不服。


    她對希衡有敵意,卻根本連展露都不敢。


    此時,玉昭霽卻發現了赤霄城主血管中有黑色的東西湧動,他走過去,以魔力一探:“巫妖病原。”


    巫妖病原怎麽會在赤霄城主身上?而赤霄城主卻行動自如、能自如思考,絲毫沒被控製?


    隨著玉昭霽的話落下,希衡將結界綻開,包裹住整個赤霄城。


    如果赤霄城主出問題,那麽以後,赤霄城就不能進不能出,直到此事解決。


    剛才那名掌摑李明義的女舞者見狀,身子微微搖晃,但她雖外柔,卻內剛,女舞者很快調整好情緒狀態,對希衡道:“劍君無需多慮,伯父的病情無礙。”


    希衡此時大約已經知道赤霄城主為何這麽大費周章,也要進獻美人給她和玉昭霽了。


    但她不能輕下論斷,便道:“證明給本君看。”


    女舞者和男舞者對視一眼,女舞者將手放在赤霄城主身上,男舞者拉住她的手:“妹妹,讓我來。”


    “不,哥哥,我還能再撐一次,可若是你來治療,你就活不了了。”女舞者哀婉決絕道。


    男舞者聽完,落下一滴淚,隻能放開她。


    女舞者的手放在赤霄城主身上,隻見她手心散發出陣透明的吸力,就像是無形的漩渦。


    赤霄城主身上的病原全部往女舞者的手心飛去,赤霄城主的臉色越來越好,女舞者的麵色卻越來越黑、泛著一團黑氣,身體也漸漸顫抖。


    玉昭霽道:“天生封閉之體。”


    希衡也格外驚訝,古籍上記載的體質,十不存一,沒想到今天居然能見到兩個。


    而且,還能對巫妖起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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