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修也不是全然失去理智。


    他發瘋捅完簍子後,就立刻回到妖族在垚城的地盤,免得被希衡抓去折磨。


    光是在妖族的地盤還不夠,希修想做萬全的準備,他打算去尋妖皇。


    可一名妖聖卻說:“妖皇暫時去閉短關了。”


    妖皇這次見到希衡和玉昭霽,深感修真界、魔界藏龍臥虎,後起之秀如木秀於林,他們這些老樹,沒有少年激蕩的意氣,如果再連修為都被追上,那可就危險了。


    希修無法,隻能暫時待在屋裏。


    他捏著書卻看不進去,一時想著今日過於衝動,不該被希家家主影響,喪失理智去攻擊華湛劍君,一時卻又想著隻有能讓那個辜負自己母親的男人痛,他就什麽都願意做。


    母親。


    母親。


    你可知道,自你死後,天大地大,也沒一個能真正懂我愛我的人。


    我縱然貴為妖族太傅,掌一族權勢,可我再也沒有真正開懷過了。


    希修握著書卷,卻一個字也沒看進去,直到他的身體不受控製地站起來,再不受控製地把書放下,往門外走去。


    希衡的劍氣在希修身後散發著淡淡銀光,完全操縱了希修的動作。


    希修臉色難看至極,本想立即呼喊妖聖前來,卻發現自己根本連嘴都無法張開,這裏的動靜也沒有一點靈力波動,根本沒讓妖聖發現。


    直到希修走出妖族的地盤,見到一白一玄並列而立的希衡和玉昭霽時,他臉上難看的神色才完全淡下來。


    原來在那時他就中希衡的招了,輸給她,不丟人。


    希修現在反而沒有那種惴惴之感,說實話,他不怕來的人是希衡,他隻怕控製他身體的人是他的父親,然後讓他交出春秋造化筆。


    希修雖然出了妖族地盤,但這裏畢竟人多眼雜。


    希衡直接控製希修,和玉昭霽一起去了垚城中的一片密林內。


    密林內鳥鳴聲聲,在困惑地飛來飛去,因為它們發現無法飛出垚城這座城池。


    這是因為垚城的結界在作祟,野外的動物、妖獸們都要喝水,而外邊的水含著巫妖的病原,如果沾在飛鳥的翅膀上落入城中,就會給城池帶來災難。


    所以,當今的城池都有結界,原本在城內的動物和妖獸們無法進入城外,城外的動物也無法離開城池。


    這是應對這場戰爭的暫時性決策。


    一入密林,希衡便放開了對希修的操控。


    希修退到一棵樹旁,沒有作任何試圖聯係妖聖等的無用功行為,他鬆了鬆被擦控後疲乏的筋骨,不發一言。


    希衡慢慢走過去,本想稱叔父,又及時改了口:“希修,你似乎忘了上次妖界一別,我對你說的話?”


    她說的是,沒有下次。


    希修當然沒有忘記,但當時他和瘋了的狀態沒兩樣。


    希修也沒有生起任何逃跑的心思,別說希衡和玉昭霽都在這裏,哪怕隻有其中一位,他也受不了。


    該慫還是得慫,希修:“我記得,我本也做得極好,在葬靈地中,其實我便看出了你們的關係,當時我也並未多說,到後來……實在是我對不住你。”


    希修明智地打感情牌,希衡則說:“你也該知道,我找你來並不是因為你說出我和他的關係。”


    希衡和玉昭霽的關係本就是要公開的,根本沒有瞞著的必要。


    讓她決定對希修下手,是因為希修一而再拿她去氣希家家主,將他們的父子私事牽扯到旁人、甚至是希雲身上。


    希修慘然一笑:“我知道。”


    “好。”希衡道,“那我動手了。”


    話音一落,希修麵上就籠罩上刻骨劍氣,這劍氣密不透風,如同要讓他窒息過去,他不知是先大口呼吸還是先做什麽,完全在這樣的劍風下自亂陣腳。


    他已經完全沒有反抗希衡的力量。


    聽得樹幹折斷身,希修重重跌飛出去,撞斷一根樹幹。


    他一手撐地,唇角帶血:“隻是這樣嗎?劍君對我,還是仁慈了許多。”


    希衡說:“因為家主讓我網開一麵。”


    希修的手驀然攥緊地上紛落的樹葉:“他還會關心我嗎?我不要他的憐憫,我隻要他當著天下修士的麵朝我母親道歉,劍君,太子殿下,我將你們牽扯進我的私事的確是我昏了頭,我願自己贖罪,絕不要他替我求情。”


    說完,居然在掌中運起靈力,便要朝自己重重拍下一掌。


    他是真不想和希家家主扯上這樣的關係。


    這一掌下去,希修至少要在床上躺十天半個月,他等著血肉綻開的那一瞬,可是,那一掌卻被人製住,沒能落下來。


    希修睜開眼,發現是麵無表情的希衡。


    希修:“劍君連家事也要管?雖然你也是希家之人,但到底也不該插手此事。”他要自傷,是為了不欠那個人而已。


    希修和希衡說話時,玉昭霽就在一旁靜靜看著他們,現在不是殺人的活兒他不攬。


    希衡則說:“我並非插手家事,而是想提醒你,戰爭在即,你這一掌下去,你不一定能在這場劫難中活下去。希修,你七竅玲瓏心腸,卻一遇見此事,就莽撞易怒,這麽多年,你的修為進展得格外緩慢,你真不知道原因嗎?你和家主之事,是他的劫,又何嚐不是你的劫?”


    希衡可以篤定,再這樣下去,希家家主和希修兩人之間,最好的結局是一死一傷,最壞的結局就是雙死。


    希修默然。


    他這麽聰慧,不是不知道原因所在,隻是他看不開而已。


    知道症結,卻無法化解,又是另一種痛楚。


    但是,希修知道希衡是好意,他起身:“為什麽提醒我?”


    “你應該很討厭我才是。”希修道。


    希衡沒有說自己是否討厭希修,如果真要說的話,她討厭希修的做派。但是,希衡也會想,如果希修的母親沒死得那樣慘烈,如今的希修會是什麽模樣?


    希衡小時候在白水希家時,聽見過教習師父在希衡這一代中誇希修,說他少年早慧,舉一反三,是頂好的儒修苗子。


    人之所以成為現在的模樣,由無數因鑄造而成。


    希衡將這些紛雜的思緒壓下去:“我提醒你,是想要你保重自身,同時也想問你,文天書預言的未來,春秋造化筆有沒有一點感應?”


    靈脈徹底斷絕這樣的未來預言,春秋造化筆理應有所感應。


    希修咳了兩聲:“所以,關心我也是想得到信息的一場交易?”


    希衡:“我曾經不想這樣,直到魔族欲界之行。”


    希修一想,也是,以前希衡叫他叔父,直到那次他設計希衡之後,希衡差點給他一劍,從那時起,稱呼就變了。


    希修自作孽,沒有任何異議。


    他道:“春秋造化筆的確有感應,那時我並不知春秋造化筆為何這樣,直到今日我才知道原由。”


    “文天書預言未來靈脈斷絕之日,春秋造化筆異動,自己飛出來,將案桌上的墨紙硯全部備好,而後,在上麵寫了三個字。”


    希衡洗耳恭聽,玉昭霽也側目望來。


    希修:“那三個字便是:下下策。”


    下下策?不知是誰的下下策。


    玉昭霽朝希衡低聲附耳過來: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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