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內一派寂靜,無論是希衡還是玉昭霽,都仔細盯著茶盞。


    於希衡而言,她並不恥於麵對自己的內心。


    於玉昭霽而言,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他需要知道希衡喜歡什麽樣的類型。而後,要麽成為那樣的類型,要麽……


    殺了目前受她喜歡的類型。


    茶杯水麵浮現一簇火焰。


    火妖?火魔?


    玉昭霽是太陽燭照,並未在第一時間將火焰和自己扯上關係,而是在腦海裏快速過了一遍與火有關的妖魔,甚至連用火鍛造法器的禮陽都被他拉了出來。


    茶杯中的火焰漆黑一片,沉黑似夜,連明亮的火焰紅光都不外顯,一切危險都掩藏在暗流之中。


    這火焰是……


    混沌火?


    玉昭霽意識到這一點後,渾身上下血液都加速湧動,往大腦衝去。


    他腦海中一片空白,登時,什麽東西都想不起來,玉昭霽霎時抬起眸,望向希衡。


    混沌火是他的火焰,是太陽燭照的神通,希衡通過幻心葉想到了混沌火,豈不是說明……


    她心底在想他,她心底有他?


    “希衡。”玉昭霽聲音低啞,尾音撩人,一意識到那個可能性,他心底便有一團火,要往外掙紮、往外燃燒,帶著他心慕的人,沉淪在熾熱的暖陽中。


    希衡也在盯著那團火。


    若火焰化人,難道會是玉昭霽?


    火焰慢慢發生變化,茶麵沸騰,就在這關鍵時刻,茶室外傳來聲音。


    一個茶師失手打翻了茶盞,杯盞咣當碎裂,一點打碎茶杯的聲音不足以驚擾希衡。


    令她分神的是,另一名茶師問那名茶師今日怎麽毛手毛腳,她道:“剛才不知怎麽回事,一股寒意貼著我的手背和脊梁升起來,讓我害怕。”


    “文姐姐,你不知道有多可怕,我昔年遇上肆虐一洲的妖獸,好不容易被人所救,都沒這麽嚇人。”


    希衡聽完,反應過來剛才玉昭霽顯露出了一絲殺意。


    如今希衡和玉昭霽的關係,他展現的那種程度的殺意,希衡壓根不會在意,直接略過。但對別人來說,隻要接觸到一絲,就會讓人手腳發顫,難以走出那樣的恐懼。


    所以,玉昭霽剛才為何顯露殺意?


    希衡一分心,幻心葉的作用便立刻消失,茶杯裏的火焰莫說化為人,連一點火焰渣都沒留下。


    希衡正色問玉昭霽:“剛才你想殺誰?”


    玉昭霽:……


    他神色變了幾變,盯著茶杯,可無論他再怎麽看,也無法將消失的火焰重聚,更不可能一躍變成他的模樣。


    玉昭霽迅速回答:“剛才我想殺被你喜歡的、卻不是我的類型。”


    他認真且坦誠,連一絲猶豫都沒有就回答希衡,回答完後再彬彬有禮邀請:“那麽,你現在能繼續剛才所想的事情了嗎?”


    “火焰之後,會是什麽?”


    會是他嗎?


    或者,再含蓄一些,是一輪黑日或者是焚寂魔刀這種極具指代性的東西,玉昭霽也能接受。


    希衡則沒有繼續想下去的心思:“不知道。”


    “你可以自己想,然後,想一想去殺誰。”希衡蓋上茶杯蓋,旋即起身。


    玉昭霽便知曉自己今日觸了黴頭,他對自己的情敵,自然要殺,可如果直言,在希衡眼裏就是魔道行徑了。


    他知道今日不可能知道火焰之後是什麽,可一顆心卻掛念不住去想,火焰、希衡。


    她心底是否也有他?


    玉昭霽今日純屬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今日若他不試探希衡是否鍾情女子,也不會出這檔子事兒,將他的心吊在空中不上不下,這樣的滋味實在難捱。


    可是,他甘之若飴。


    哪怕沒有一次得到答案又如何,這一次,已經是進步,至於等待過程的煎熬,玉昭霽想要的太美好,便不懼這些煎熬。


    他也起身,沒了喝幻心葉茶水的興致。


    對於真正的茶客老饕來說,隻有茶道本身才值得一品,其餘奇技淫巧都隻是一時的新鮮。


    青杏簾招,目前,絕比不上江山煙雨樓。


    希衡已在茶室外,她留下了三倍的茶錢,作為對玉昭霽亂放殺意、嚇到別人的補償。


    她和玉昭霽一起走出青杏簾招。


    剛才的失落後,玉昭霽很快恢複了不錯的心情。


    他的刀是進取,火是進取,本尊的性格也充滿鬥誌、昂揚進取,今日能看到火焰,便說明他又近了希衡的心房一步。


    玉昭霽心情極好,微微含笑,紅塵俗世翩翩清貴公子,他不笑時孤冷矜貴,一笑起來,如冰雪消融,使人難掩悸動。


    許是上位者的特性。


    這使得皇城不少人都不顧希衡的冰冷,悄悄看了過來,欣賞美人美景。


    皇城內繁榮、越繁榮的地方民風越開放。


    街道兩旁的客棧內已有雅客支起了窗,有擅丹青者描畫此景。


    希衡自然注意到了此動靜,風送來丹砂青雘的味道,畫者極認真描畫。


    她的手如希衡愛劍一般,愛著自己手中畫筆,定形、上色、捕意,待她的視線從畫中移開,再看向街中之景時,赫然發現,剛才的男女已經消失不見。


    畫者喃喃可惜,世間風景常在,她可以登高畫景,也可以臨花照水。


    唯有真正的美人最難尋。


    她閉上眼,想到師姐的叮囑,將剛才的景象記在心底,而後關窗、謝客、招來小二包下此房兩月,繼續繪畫。


    皇城內,希衡和玉昭霽隻是隱去了身形,他們都是習慣被人注視的人,但也都不喜歡被人過多打量。


    尤其是玉昭霽。


    魔族也有愛湊熱鬧的天性,但是魔族不似人族,魔族極有眼力見。


    縱然太子殿下鮮衣怒馬踏過長街,或者黑日並於天空,穿破白雲,風姿無雙,他們也不敢多看。


    而人族民風沒有魔族剽悍,所以才有這樣不同的景象。


    希衡道:“剛才有一名畫道修士,道心可嘉。”


    玉昭霽言:“私自將別人繪入畫中,這是運氣好,否則,已經身首異處。”


    忌諱這一點的人,毀了畫還好,怕就怕在殺人。


    兩人一邊談論,一邊走到皇城中最大的藏書之地。


    乾坤草木閣。


    此閣名字取自“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


    當初建此閣的人,期望天下之人都能通過書籍充實自己,認識世界。


    但是,他並不希望看書之人得到了比別人多的知識,便淩駕於別人之上,便借詩題下“乾坤草木閣”


    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這,才是讀書人應該做的事情。


    乾坤草木閣的創閣之主名喚:希塵。


    他是希家先祖,希衡的祖輩,乾坤草木閣也是希家經營之地,當今公認的儒修聖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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