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欲界。


    希衡和玉昭霽都是聰明人,有些話,點到為止。


    一個能讓天道都布局的敵人很可怕,這個敵人在暗處。暗處的敵人會更危險,但是,同時也說明他或身有不足,或忌憚外力,這才在暗中謀劃。


    希衡道:“此間事已了,我要借道妖界,再回玄清宗去。”


    “引蛇出洞?”玉昭霽知曉希衡的意思,她知曉有人在暗處害她後,固然可以躲避,但若涉及求道之爭,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劍修,也從不喜歡躲避。


    玉昭霽道:“引蛇出洞的確可以,但是,若對方此時百倍強於你?”那是連天道都忌憚的存在。


    “他的真實實力必然百倍強於我。”希衡思索自己死前的一切細節,那時的她,已經完全被上古情魔毒製住手腳,體內裂血蟲王毒也在反噬。


    強弩之末,且遭徒弟背叛。


    “但是,他在那種情況下,尚且需要借助蕭瑜風的手,說明他此時的處境尚且比我艱難。”


    不一樣了。


    現在的希衡,殺道已成,體內上古情魔毒被殺道壓製得死死的。


    上古情魔毒原是上古凶神等諸神的惡念之一,卻連這些神的惡念,也懼怕殺道。


    現在的上古情魔毒蜷縮成一團粉霧,瑟瑟縮在希衡體內,生怕殺道看它不順眼,斬了它。


    裂血蟲王毒的反噬也早就治好,現在的希衡,不是曾經死時那個疲憊、憔悴、以劍撐著身子才不倒下的強弩之末,她是入分神境便證得殺道、開創人道的璀璨之星。


    那些鬱氣、死亡,都離她遠遠的了。


    玉昭霽喜歡看她智珠在握、胸有成竹的模樣,他還要給希衡囑咐一點事,比如小心駛得萬年船,比如可以找希家助力,希家是絕不會願意培養出來的劍君折戟的,也再比如,可以找他。


    他說:“他此時或有困境,但誰知他有什麽魍魎手段、奇珍異寶,防不勝防。希家藏書萬卷,你可以拿來看,魔族九界藏書如煙,你也可以借閱,當然,不隻是書。”


    不隻是書。


    還能是什麽?


    玉昭霽眼裏蘊著點點笑意,偏偏不說破,他很少真正的笑,玉昭霽的笑要麽是冷笑,要麽便是微微勾唇,丈量好了對方的死穴,便給他一刀。


    可他真笑時,哪怕隻有眼裏浸潤笑意,也是玉顏生光,希衡忽地明白了這句話後麵暗暗的意思。


    不隻是書,還有他。


    玉昭霽的承諾,重逾萬斤,他不隻是魔族太子,魔族太子會考慮權術製衡,而身為男子的玉昭霽可不需要。


    希衡道:“我若有需要,自會來尋你。”


    “嗯,那好。”玉昭霽抬手,想要理理希衡的鬢發,太子行宮的方向驟然亮了起來,空中異獸的虛影依次劃過,號角聲響起。


    魔族的號角聲有好幾種,戰時的號角、宮變的號角、尋人的號角全不一樣。


    眼下的號角前段肅穆波折,配合空中的異獸虛影,說明此事和般若魔界有關,後段則又平實,結合前後,說明是般若魔界傳來了新消息。


    但這消息事關重大,要玉昭霽親自回去處理。


    號角聲漸漸密集,有催促焦急之感。玉昭霽遙望了太子行宮,溫暖曖昧的氣氛籠上了兵戈。


    他已經徹底清醒,眼裏的情欲漸漸抽離,隻是腳下還紮根,沒有立即離開。


    希衡道:“去吧,魔族是你的責任。”


    太子不隻是榮耀的光環,也是他肩上的責任。玉昭霽一定要處理魔族九界的事,那裏,魔族九界一日分裂,魔族的子民們便不會停止內鬥。


    他們,對外有魔的名聲,所有人都說魔族好戰鬥勇。


    但他們不知道,魔族若不鬥,死的就是他們自己,他們身下庇佑的幼魔。


    玉昭霽收攏空天印,空天印回歸至他體內時,血色流光劃過,他頎長的身軀在希衡麵前,黝黑的眸中冰冷一片,這時的他,儼然是冷酷的魔族太子。


    玉昭霽腳下生風,澹然遠去,他至空中月下,對希衡道:“再會。”


    “三月之後,淩劍峰見。”


    希衡遙望他,離別的傷感有瞬間浮起,卻又瞬間湮滅:“三月後見。”


    希衡和玉昭霽,終究都是理智大於情感的人。曾經希衡的死令玉昭霽衝破了感情,幾欲瘋魔,但很快,他也能壓抑著殺死蕭瑜風、殺死薛奪的恨,將他們作為恨意的靶子,吸引希衡複活。


    過於理智的人,在一起時是很難的。


    玉昭霽離開之後,希衡同樣打開魔族欲界之門。


    魔族欲界之門可通任何地方,欲,本就是如此,心之所至,身之所至。


    希衡的最終目的地是玄清宗,但去玄清宗之前,她先借道妖族王廷。


    妖界。


    妖族二皇子被妖兵看管著,肅穆的妖兵手持槍戟,將他的殿宇圍攏起來,嚴加看管。


    二皇子焦頭爛額,他從緊張的空氣中感到憋悶,難道是在奪位中勝利的皇兄要殺他?這不該,不該,皇兄雖勝,可也不過是太子之位。


    父皇如今大權在握,怎可能眼睜睜看著皇兄殺了他?權力是一個多好的東西,父皇愛重他的位置,勝過愛重他的兒子們,包括太子。


    二皇子使了一身手段,終於知道了消息,不是皇兄要殺他。


    那,那為什麽把他關在這裏?


    門口一個妖兵與二皇子的皇妃的舅舅的同袍有些情誼,他目露憐憫:“殿下,想想您曾經做的事,您得罪了哪些人,招致今日之禍。”


    二皇子心中有數了:“你的意思是,父皇也放棄了我?”


    否則他的語氣不會那麽的篤定又憐憫,憐憫,真可笑,他堂堂妖族二殿下,何時需要兵卒的憐憫?


    二皇子想啊想,他這一生,確實是殺過不少人。


    他從殺人中,也得了不少樂趣和經驗,在殺的諸多人中,他最喜歡殺的是女人。


    女人柔柔美美的,她們死前的掙紮都那麽弱柳扶風。


    可是,殺人是罪嗎?以他的身份,殺人根本不是罪,除非是殺到了他不該殺、不能殺、也擺不平的人。


    那,能是誰?


    二皇子是天狐血脈,他生得不錯,擁有天狐的俊俏容貌,但他常年被酒色掏空,眼下有些淡青色。


    奪太子位失敗,他便隻能沉湎酒色了,他不能做別的事。


    不能染指朝堂,不能涉及兵權,他此時做對的事是錯的,做錯的事反而正確。


    被掏空了的二皇子負手團團轉,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屠殺金陽穀。


    金陽穀的男男女女、老弱婦孺,衝天的血光和鮮血一起,將河水都染成血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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