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島,蘆葦依依,三兩白鷺拍打著翅膀從蘆葦叢中飛過,點過水麵,再飛向青天之上。


    蕭瑜風長跪在希衡麵前。


    她本來是他的師尊,是他心愛的女子。


    但因為恨意彌漫成災禍,他的膝蓋如在泥地裏紮了根,如今連抬頭看她都不敢。


    可是,沉默並不會讓時間就此停止,也不會改變任何結局。


    希衡問:“往事不可追,此時此刻,本君應該叫你蕭瑜風,抑或是逍遙王?”


    如一顆巨石投入湖中,炸起驚天水浪。


    蕭瑜風猛然抬頭,他什麽也顧不上了:“弟子不知師尊在說什麽。”


    他不能認,哪怕背上懦夫之名,他也不能認。


    認了,從此和她就是銀漢迢迢、再無相見之緣。


    蕭瑜風心亂如麻,師尊希衡為何會知道?照理,顧語會擋下此事。


    希衡錯開腳步,她沒再看著蕭瑜風的麵色,遙望蔚藍湖水:“顧語很想保住你,連白聖劍傳承都認下了。”


    “人會騙人,劍卻不會。”湖麵被風吹皺,如一汪藍玉披上青翠紋路。


    希衡看著湖水中自己的倒影,清晰可見。


    若世間人心都如清澈湖水,能夠一覽無遺該多好。


    但希衡也知道,若人心真如此清晰可見,則天下人人都恨不得自戳雙目,不看這糟汙人心。


    她徐徐道:“顧語於劍道一途並無天賦,他非劍修,怎能半路入劍道?白聖劍是仁慈之劍,他心中隻有仇恨烈焰,白聖劍怎會願意認他為主?”


    隻有蕭瑜風劍道天資強、被希衡教導多年,耳濡目染了仁者愛人。


    他心裏一半是仇恨烈焰,一半是希衡諄諄教導、讓他破執、破妄的仁義責任。


    縱然顧語等人如何饒舌、如何讓他學會恨,希衡給他打下的基礎也太堅實牢固了。


    因此,蕭瑜風才是真正的白聖劍劍主。


    顧語以為發下最惡毒的誓言就能幹擾希衡、玉昭霽的判斷,不過是徒勞無功。


    希衡不回頭看蕭瑜風,師徒鬩牆並不是一件多美妙的畫麵。


    彼此臉上的冷漠、防備都很不堪。


    蕭瑜風仍然垂死掙紮:“師尊,信我……”


    他在作困獸之鬥,明知事已至此,希衡不會信他,他仍然不敢認。


    他怎麽敢認呢?


    認下他這麽多年對師尊懷著不軌的愛?認他居然想褻瀆師尊之罪?


    還是認他步步走錯,把愛當成恨,一次次傷害她,在劍神墓中甚至對她下了那樣肮髒齷齪、豬狗不如的藥?


    一步錯、步步錯。


    其實蕭瑜風想想,自己做了這麽多,無論心裏多麽矛盾複雜,他的所作所為一直很清晰:他想得到師尊希衡。


    希衡斂目:“你不必狡辯。”


    “劍神墓中是你,本君和你交手時乃至之後本君被金烏大陣威脅時,你都在懼怕本君。”


    希衡過於敏銳,她那時隻以為逍遙王是修真界的修士,修為沒有她高,對她有本能的懼怕。


    可是仔細一想,修士們進入鬼墟幻市,獲得不同的修為、法寶,逍遙王有這麽多優勢,還對她有低修者的懼怕,那就太小看修士的適應性。


    逍遙王對她的懼怕,好像刻在骨子裏。


    現在想想,那就是一個弟子要逆師時的懼怕、興奮,一種悖德的恐慌。


    希衡直言詢問:“既然怕,為何逆師?”


    包括曾經,蕭瑜風殺她之時,縱然她身中上古情魔毒和裂血蟲王反噬,她的修為也遠高於蕭瑜風,蕭瑜風真不害怕被她誅殺嗎?


    她親手教導的弟子,對她行逆師之舉,這對希衡來說,是一種全方位的否定。


    否定她的教學、否定她的為人。


    蕭瑜風見大勢已去,希衡真的知曉他所犯下之罪,他再度叩首:“弟子自知罪孽深重,其中種種原由,說出來恐汙了師尊耳朵。”


    他到現在都不敢說出他愛希衡。


    他怕成為她一輩子都不想再提起的逆徒。


    “隻是不知,師尊如今要如何處置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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