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瑜風坐在暖閣內,看著花園中的動靜。


    蕭瑜風少年時金陽穀生變,顛沛流離,倉惶出逃,遇到希衡後才過上安穩的生活。


    這也導致蕭瑜風無論如今衣飾多麽華貴,手握的法寶多麽多,他每到一個地方,目光都永遠追隨著希衡。


    蕭瑜風親眼見到玉昭霽殺了羅參軍,羅參軍的死沒什麽要緊。


    一個鬼墟幻市的兵卒而已,哪怕蕭瑜風要對玉昭霽發難,他也不會用羅參軍的死做文章,沒意義。


    讓他耿耿於懷的是,師尊希衡,親眼見到玉昭霽殺人而不予以製止。


    蕭瑜風手中的茶杯碎裂,熱燙的茶水順著手心滾落,他卻好像無知無覺。


    蕭瑜風眼中一時浮現希衡以前對人命的看重,一時又現出她此刻對玉昭霽的縱容。


    玉昭霽似乎很了解她,能夠精準把控到她的心理,知道什麽時候在她眼前殺人,不會引來反感。


    顧語擔心蕭瑜風被發現,走上前去,將窗戶關上。


    淡綠的窗紗紙和花園的青鬆翠柏十分相容,關上窗戶後,蕭瑜風才將手裏碎裂的茶杯放在幾案上。


    希衡也收回目光。


    玉昭霽笑了笑,就像沒見到暖閣中的蓄意打量一般。


    他攬過希衡,一手挑起希衡手腕上的鐐銬:“走了,我的公主。”


    “你這樣,容易引起我的誤會。”玉昭霽緊了緊精鐵護腕,冷硬的軍靴踩在石頭地麵,他身上混合著一股雅致華貴、卻漠視人命的奇異感覺。


    希衡清楚,玉昭霽那句容易引起他的誤會,不是說給她聽的,而是說給其餘修士聽的。


    也就在玉昭霽挑起希衡手腕上鐐銬的瞬間,啪嗒一聲,希衡手腕的鐐銬被觸動了一個小機關。


    任何一個目力好的修士都能看到,希衡手腕上的鐐銬根本沒有限製她的行動,隻要她想,隨時能自己解開鐐銬。


    修士們哪裏還有不懂的。


    那哪裏是限製華湛劍君的鐐銬,分明就是引別人送死的陷阱。


    難怪前幾日這麽多意圖去殺她和玉昭霽的修士,都死得毫無懸念。


    能夠進入鬼墟幻市的修士,都擅長審時度勢,不擅長的那一波已經死了,現在這些修士略微一分析逍遙王、希衡、玉昭霽的局勢,立刻就在心裏打起了嘀咕。


    逍遙王是修真界裏的誰?


    但無論是誰,麵對華湛劍君和魔族太子的聯手,都基本沒有贏麵。


    雖說逍遙王的身份足夠高,但是……


    修士們各有打算。


    另一邊,玉昭霽和希衡並未就此回去,他們來這裏,還有另外要查探的事情。


    逍遙王府後院之中,假山嶙峋,溫泉水滑,霧氣氤氳的溫泉底好似非常平靜。


    二人剛走到一處草長鶯飛之地,前麵便迅速鑽出來幾人:“玉將軍,王府重地,豈能私自逗留?”


    為首那人一指外間:“還望玉將軍海涵,勿要為難咱們。”


    玉昭霽手中流瀉出一絲魔力,看似細微的魔力實則十分霸道,一旦進入誰的體內,立即會引爆全身。


    沒有修士不害怕他的魔力。


    此刻,這些人卻看不到這些魔力,繼續盡職地阻攔玉昭霽。


    這說明他們不是修士,隻是鬼墟幻市的普通人。


    玉昭霽的魔力絲絲縷縷以後花園為中心,朝隱蔽處探去,暗處的修士們如坐針氈。


    但是,軍伍中的修士們驚訝發現,玉昭霽的魔力偏偏漏過了他們,朝別處遊去,他們起初心裏微鬆,然而下一刻,一顆心便提起來,呼吸都仿佛重了些。


    這說明他們藏在哪裏,玉昭霽都知道。


    他這次的確不是對他們動手,而是震懾他們,慎重選擇、慎重做事。


    玉昭霽的魔力略過這些修士,來到花園其餘隱蔽處,逍遙城的好幾名修士措手不及,直接被魔力鑽入體內,當場爆裂而亡。


    整個過程無聲無息,鮮血流入溫泉水底,乳白的泉水中血絲遊蕩。


    希衡能縱水,隻要標記了這些血絲,就能知道整個逍遙王府的地下水源秘密。


    “水怎麽泛紅了?”起初攔住玉昭霽和希衡的王府士兵皺眉,臉色迅速變了幾變,開始疾言厲色嗬斥玉昭霽,“玉將軍,還請回去吧。”


    說完,分出幾個人來左右牢牢看守著玉昭霽,“請”他回去。


    玉昭霽見達成目的,也不在此時和逍遙王撕破臉,他頓住腳步,朝那些士兵道:“王府規矩的確多。”


    “可是,押解魚人公主是本將軍的職責,不需諸位多管。”說著,他以刀鞘拂開一名王府士兵,那名士兵本有慍怒,一見玉昭霽身上的殺氣,也就識趣走去另一邊。


    一行人回去玉昭霽的住處。


    在快走出花園時,希衡忽而回過頭。


    花園中芳草萋萋、瓊花紛紛,一切好似都這麽平靜、美麗。


    花草搖動之中,希衡身前倏忽出現一道淡色的結界,結界張開,擋在她和玉昭霽身側。


    聽得一道細微的聲音,一隻小小的手指骨憑空落下,落到地麵的瞬間便摔成兩半。手指骨上一道黑氣竄入地麵,想要逃跑,希衡那道淡色的結界猛地碎裂,化為鋪天蓋地的劍影。


    劍影插入地麵,本想遁入地底的黑氣被劍影擊殺,緊接著,一棵青鬆上栽倒下來一個修士。


    他心口處有一道被貫穿的劍傷,死不瞑目,緊緊頂著希衡的方向。


    “什麽人?”


    “有刺客?”王府士兵們匆匆趕來,將這名修士帶下去。


    希衡和玉昭霽麵無表情,那些在暗處偷窺的修士則深深皺眉。


    死的那名修士是陰陽嶺的主人,陰陽嶺兼具陰陽,無論是封死魂、煉亡靈都非常擅長,甚至能將死人和活人的魂魄煉製在一起。


    陰中有陽,陽中有陰,是最隱蔽、也最適合偷襲的存在。


    剛才連玉昭霽的魔力都沒拂過那棵青鬆,足以說明,連魔族太子都很難發現他,沒想到他居然被華湛劍君所殺。


    魔族用的是魔力,魔力雖然破壞力更為強大,但是,在清濁中屬於濁,既然濁,在洞察方麵的確稍微弱一些。


    而希衡一直學的是清正劍法,吸取的是純和靈力,更別提她誅魔除邪多年,見過無數邪魔令人防不勝防的手段。


    在洞察邪祟方麵,她勝過玉昭霽。


    這也是玉昭霽和她合作的原因之一。


    希衡殺完陰陽嶺主人,臉上連表情也沒變,玉昭霽也隻是淡淡看了眼陰陽嶺主人的屍體,仿佛完全沒把陰陽嶺主人的偷襲放在眼裏,一副全然信任希衡的模樣。


    兩人走回房間,任由逍遙王府一片混亂。


    陰陽嶺主人的屍體被拉走,血色深深,花園中全殘留著魔力的痕跡。


    那些暗處偷窺的修士,對希衡和玉昭霽二人合作的不可破更多了一些認知。


    蕭瑜風聽完匯報,合上手中的劍籍,皺著眉頭:“不可破的聯手?”


    陰陽嶺之主的兒子回稟他:“是。”


    他竭力掩住父親被殺的痛苦:“當時若華湛劍君不阻止家父,家父必定得手,玉昭霽不死也殘,華湛劍君和玉昭霽也算修真界內立場不同的敵人,但在此時,她卻選擇救他,足以說明,他們的聯合不可破。”


    “是嗎?”蕭瑜風不信,也不想信。


    師尊……希衡,她堅守正道,怎麽可能真正和一名魔相知相許,建立聯盟?


    眼前的一切,都隻是他們故意裝出來迷惑那些修士的罷了。


    他伸出手,顧語會意,抽出一本煉屍大法來,交到陰陽嶺之主兒子的手上。


    鬼墟幻市自然也有煉屍大法,在這次的賭局背景中,人族和魚人經過多年戰亂,死傷無數,這裏的煉屍大法自然有獨到之處。


    而且,鬼墟幻市的煉屍大法不隻囊括了人族,還有魚人以及其餘動物。


    對於陰陽嶺之主的兒子來說,他自然無法舍下這樣的秘法。他來鬼墟幻市就是為了這些秘法,如今隻要跟著逍遙王做事,就能拿到功法秘籍。


    他為什麽還要跟鬼墟幻市去賭?


    陰陽嶺之主的兒子得到煉屍大法,翻看幾頁便如獲至寶,可是再定睛一看,這卻隻有半本。


    他猛地抬頭,蕭瑜風飲了一口茶,一言不發盯著他瞧。


    陰陽嶺之主的兒子頓時明悟:“我唯王爺馬首是瞻。”


    蕭瑜風“嗯”了一聲:“下去吧。”


    他能夠得到大多數逍遙城中修士的擁躉,靠的就是這些功法秘籍。


    敲打完陰陽嶺之主的兒子,蕭瑜風對顧語道:“準備宴會。”


    師尊希衡和玉昭霽的聯盟牢不可破?蕭瑜風可不這麽覺得。


    顧語領命,但他不放心隨時會失控的蕭瑜風:“少主打算做什麽?”


    “做什麽?”蕭瑜風道,“就說本王想欣賞欣賞魚人公主的舞姿,同時,讓手下能用的修士們都待命。”


    “我要打玉昭霽一個措手不及。”


    蕭瑜風手中有功法秘籍,有無數珍寶,可以使喚這些修士,而玉昭霽和希衡呢?他們的確強大,但是馭下講究一個恩威並施。


    他們隻有威,卻沒有能夠施恩的珍寶秘籍,就不能像蕭瑜風那樣迅速收買其餘修士。


    蕭瑜風在越短的時間內朝玉昭霽發動攻擊,越有利,所謂宜早不宜遲,不能給玉昭霽時間讓他收攏眾人。


    這位太子殿下,的確太可怕了些。


    顧語領命而去。


    一晃,夜晚已至,逍遙王府晚宴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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