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宗方向,飄來盞盞六角青陶燈。


    玄清宗裝束整齊的弟子們手提青陶燈,整齊劃一趕來。


    他們左手提著藥囊、右手明燈,肩上背著溫水,熱熱鬧鬧的人氣兒和光明頓時驅散長夜的寒冷。


    為首的三名修士快步趕來,朝希衡行禮:“弟子陸定遠,見過華湛劍君。”


    “弟子飛雪、玉容,請華湛劍君安。”


    陸定遠就是當初率眾組陣,直麵敖業真君的那名弟子。


    飛雪和玉容則是碧丹峰新一代弟子中最出色的兩名女修,當初也是她們負責給淩劍峰送藥。


    希衡朝三人頷首,見他們準備的溫水、藥囊,就知道他們的妥帖老練:“本君不必你們操心,去看別人。”


    “是。”


    三人退下。


    玄清宗眾弟子一趕來,暖黃燈光亮開天穹,蕭瑜風心中那股詭秘瘋狂的心思就像沒了發育的土壤。


    一點形跡也不敢露。


    在修真界,師徒之戀過於禁忌不倫,尤其是弟子單方麵對師尊懷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蕭瑜風心中有太多恨,還未能明晰這種禁忌之愛。


    但是,人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


    他抬頭飛快望了眼希衡,把剛才衝動之下本要說的話咽進去,嗓音沉沉:“弟子也去幫忙。”


    他低著頭退下。


    空中傳來破風之聲,希衡抬頭望天,一瞬後,又儼然失去興趣般斂眸。


    玄清宗真君們來了。


    他們竟來得比陸定遠、飛雪、玉容這種弟子還要晚。


    一名、兩名、三名真君落至此地,全都掛著熟稔的社交麵孔,朝希衡拱手行禮、打招呼。


    希衡此刻雖對他們有意見,也作了回禮。


    “好濃的怨鬼氣!”一名真君嗅了嗅,雙眉一凜,一副生怒之色,“正邪不兩立,怨鬼們竟敢犯到玄清宗治下,非要本君請出真武藏經嗎?”


    另兩名真君也幫腔。


    繼而又滿臉讚歎地對希衡道:“我們幾個老物,來遲這麽多,此事若沒有華湛劍君,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華湛劍君真是正道楷模、光澤遺世啊。”


    希衡蹙起眉,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厭惡。


    這幾名真君來得比普通弟子還要晚,其中一人身上沾著濃重的脂粉香氣,自覺臉上不好過,便在這裏饒舌敷衍。


    她口吻如霜:“不知幾位剛才在何處?腳程難道比眾多弟子還要慢?”


    “又或者是被什麽事絆住了手腳?”


    幾句發問將那幾名真君打得措手不及。


    是,他們來得是慢了些,反正華湛劍君在宗門內,天塌了有她頂著。


    他們與其吃力不討好來處理這些事,不如多看幾本經卷、多修煉會兒功法,或者……多沉醉於溫柔鄉之中。


    不比大半夜來這鬼地方要好?


    可是,他們沒想到希衡會這般直言不諱,絲毫不給他們麵子。


    華湛劍君希衡,實在和玄清宗真君們太不相似了。


    真君們摸了摸鼻子,又打不過她,隻能麵帶慚色。


    在這時,一道懶散不羈的女聲響起,還帶著毫不掩飾的哈欠聲。


    宜雲真君赤著足,坐在自己的酒壺上,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大晚上的,什麽邪祟非得玄清宗出動四名真君?”


    她伸了個懶腰,一副自己和天下芸芸眾生都不同的直爽模樣:“形式有這麽重要嗎?明明一個真君就能解決的事,非要顯得這麽隆重,本君的覺都被吵醒了。”


    宜雲真君為了刷自己的名望,卻又不願天天累死累活,便時常表現自己與別人的不同。


    要是以往,這幾名真君也不想大半夜跑這一趟,宜雲真君“真性情”的話語,總能有人迎合。


    畢竟世間有千百種人。


    但是,這次萬花樓的邪祟實在太強。


    一名劫後餘生的修士聽到這話下意識打了個冷顫:“不是……不是一般邪祟,是上古凶獸燭明。”


    說完,他想起萬花樓內發生的一切,承受不住那股恐懼,暈死過去。


    凶獸燭明……


    幾名真君自然知道怨鬼界的凶獸燭明的厲害。


    難怪剛才的怨鬼氣這麽重。


    他們為了在眾人挽回自己剛才被希衡叱責的麵子,做足正道真君派頭,夾著眉頭:“宜雲真君,你平素不知禮數也就罷了,人命當前,你怎還能這般兒戲?”


    “若要睡覺,就卸下玄清宗真君的名頭,好好去睡!”


    說完,這些真君不顧身份,“親力親為”地去照看地上那些傷者。


    宜雲真君:……


    她臉上那股大大咧咧的表情一滯,暗罵這些最圓滑的真君今日怎麽這麽不給麵子?


    她倒也不是純正的傻子,知道自己再反駁討不了好,就盯著自己光裸的腳不說話。


    見一直沒人給台階下,腦海中的係統也不斷催促她快去救人攢名望。


    宜雲真君這才不情不願,挪過去救人,和眾人混成一片。


    希衡見這些景象,隻有一種情緒:厭惡。


    她深知這世上絕不可能隻有純白,也有灰黑,不再多費唇舌。


    但她也不想再待在此處,轉身獨自前往黑暗中,朝玄清宗方向而去。


    搭在身上的天藍色外袍在夜空劃出柔和的弧度,忽然,一個小女孩的聲音響起:“姐姐、姐姐。”


    慈祥的聲音道:“不能叫姐姐,要叫劍君。”


    她的母親慈愛撫著她的頭。


    那是華湛劍君啊,可不是普通姐姐。


    希衡回頭,那名小女孩雖然疲憊,但雙眼晶晶發亮,朝她揮手:“姐姐劍君。”


    她蹣跚著走過來,把自己的一個玩具小木人遞給希衡:“送給姐姐劍君,我以前吃藥,它陪著我,我就不疼了。”


    流血,會疼的吧?


    小女孩歪頭看著希衡身上的血,希衡道了句謝,接過小木人後消失在原地。


    小女孩手中隻剩下希衡用來換小木人的一柄小劍法寶。


    希衡回到淩劍峰。


    玄清宗身為正道上三宗,這裏的夜晚無比寧靜、平和。


    星漢皎潔、月染銀河,這裏沒有妖魔作亂,有的隻是淩劍峰上滿峰杏花在夜晚吐露芬芳、花蕊次第開放。


    希衡在淩劍峰下摘了一朵杏花,讓這朵杏花飛去碧丹峰。


    杏花花瓣上隻有一行小字:解千語若醒來,請貴峰通知一二。


    落款,希衡。


    做完這一切,她才走入杏林之中,朝淩劍峰峰頂而去。


    在她身後很遠的地方,一道人影現出,繼續保持這樣遠的距離。


    是蕭瑜風,他凝望希衡披著玉昭霽衣服的背影,唇角勾起一股心碎至極、卻又心痛狠戾的神色。


    蕭瑜風朝淩劍峰頂趕去。


    顧語想追,卻礙於淩劍峰主峰有禁製,追不上去。


    少主到底想幹什麽?


    今夜他瘋了嗎?


    自從華湛劍君披上魔族太子的衣服後,好像有什麽東西,就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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