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戲子們的唱詞唱至最酣暢處,其餘縱情聲色的鬼客們也更加投入,放聲歡吟。


    在歡聲陣陣、放浪形骸中,玉昭霽和希衡清醒做戲。


    清醒、又荒唐。


    好似真的緊密相貼,肌膚依偎。


    但隻有他們知道,他們中纏繞著一股極致危險的氛圍。


    玉昭霽卻覺得,這更令人無法割舍


    玉昭霽的眼眸危險綺麗,波光流轉,好似要一口吃下希衡。


    他寫:“希衡,告訴孤。”


    他不知為何有種迫不及待想探詢希衡的一切……的衝動。


    希衡靜靜看向他,既然是合作者,希衡自然會言無不盡。


    否則,若玉昭霽臨時反水,從掌心裏來的刺可比外麵來的刺疼得多。


    當初她被蕭瑜風偷襲所殺,就是源於此。


    希衡坦蕩回應:“你指的隱瞞是我剛才所說的合作沒說清楚?的確,我需要你付出另外的東西。”


    “我需要你用上次吸收的上古貪魔的力量,激發我身上的惡念。”


    希衡本就中了上古情魔毒,在她不抵抗上古貪魔的影響時,雙毒並發,她一人的惡念就足以召來燭明。


    隻有這樣,才不用死那麽多人,希衡也能在今夜殺死燭明。


    玉昭霽聰慧,自然知道希衡的想法,他似想到了什麽,冷冷勾唇笑了笑。


    “希衡,外麵的怨鬼、修士、萬花樓裏所有人的惡念加起來,足夠這次開啟鬼墟幻市,何必用你?”


    一隻怨鬼此時又搖搖晃晃走來。


    “玉昭霽迅速一手將希衡攬到自己懷裏,更親密地做戲,呢喃:“怎麽?”


    他輕嗅她的頭發,同時在希衡細嫩至極的皮膚上寫下:“難道你又不想那群人去死?”


    玉昭霽眉眼薄涼:“外麵的鬼,大多來自怨鬼界,本就對所有人、魔、妖心存怨恨,它們淒慘魂飛魄散,對所有人都好。至於那些被關進來的修士,不過區區幾十人。”


    “他們所有人加在一起,都不如一名劍君的存在價值高。”


    “你要讓珠玉犯險,去救瓦礫?”


    希衡做了許多次這樣的事,玉昭霽也看了許多次,可每一次,他都無法理解。


    希衡如雲,那些人如泥,玉昭霽想親自讓雲變髒,


    但不想見到雲為了泥而甘願染上汙濁。


    這會讓他發瘋,也或許是……嫉妒。


    希衡難以苟同玉昭霽的想法。


    二人的道完全不同。


    她直接回應:“何為珠玉?何為瓦礫?”


    “見到幾十人被折磨至死,成為燭明的養分,我若是隻知明哲保身,那我何必修劍?尋找一處僻靜之處,過活一生,不比修煉更加靜心安穩?”


    希衡知道,世間的惡永遠除不完。


    但世間的善永遠熄不滅。


    希衡容色清冷,在玉昭霽懷中也沒有一絲獻媚之色,清冷如霜雪。


    她身上有股令人魂牽夢縈的冷淡和堅持。


    她最後寫:“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此為先賢之言。


    此為她的道,為道,百死而猶不悔。


    她不用玉昭霽涉險,要救人就自己去救,汙染也是她來受。


    先賢?


    玉昭霽心想,先賢可沒你那麽笨,說和做是兩回事。


    玉昭霽心底那股想讓希衡變髒的欲望又升騰起來,他想到曾經在魔界殿內,和魔將們探討修真界的真君們時所說的話。


    那時玉昭霽便道:“修真界最難殺的是華湛劍君,洞察一流、劍法一流、銳不可當。”


    “可是。”他以手叩向桌麵,“若時機恰當,最好殺的也是華湛劍君,她要護的人太多,心底的堅持也太多。諸位可曾見過好人有長命者?”


    玉昭霽一語成讖。


    那時他不知道自己會著魔般挖她的墳墓,夜月陪棺中的希衡長眠。


    等到花開花落,也沒等到她再睜眼。


    玉昭霽的心忽而鈍痛,他完全不知發生了什麽。


    隻知痛到無法呼吸。


    等鈍痛消失,玉昭霽才在希衡手中寫下:“人,你要護,可外麵那些鬼呢?”


    希衡回應:“它們身為怨鬼,心有執念,有他們該有的去處,成為燭明的養分則不是。”


    玉昭霽的肩膀驀然聳動起來,他笑,起初還收著,後來則是放肆大笑。


    外間那些鬼客聽見拍賣師的笑聲,再看見錦緞內的異動,投來曖昧羨慕的目光。


    玉昭霽笑完,眼裏的笑意迅速消失,一滴不剩。


    他靠近希衡:“希衡,般若魔界要修一尊佛去供奉,孤現在想著,幹脆讓它起來,你去坐下。”


    希衡:……


    他怎麽還帶人身攻擊的?


    希衡想了想回應:“修真界鎮壓壞魔,我也沒讓他們離開,讓殿下進去替換。”


    兩人互相回敬一語。


    玉昭霽心中那股奇特的情感都要撕裂他的心髒,撞出來了。


    恰好,時機已至。


    萬花樓中又一個特別欣賞節目開始。


    因為拍賣師柳南衣在“胡作非為” 醉倒在女人的溫柔鄉,吊死鬼甩著長長的舌頭、結結巴巴主持這個環節。


    戲台中央出現身著紅衣、藍衣的人。


    他們有男有女,全是萬花樓裏原本的人,這些人幫助燭明作惡,可自己也成了燭明的玩物。


    紅衣在左、藍衣在右。


    他們在模擬剛才的競拍。


    紅衣的人就如同剛才的鬼客們,必須用手臂、壽命、腿腳等競拍藍衣人,才能替換藍衣人的壽命,爭取活下來的機會。


    在這樣的規則下,紅衣的人們重演剛才鬼客們的慘劇,戲台上蔓延一地鮮血。


    但是,所有經曆過、以及將要經曆這些慘劇的鬼客們反而哈哈大笑,將別人的痛苦視作歡欣。


    連在瓦甕中的鬼客們,那蒼老如雞皮的臉上也扭曲出快意的笑。


    它們津津有味欣賞著節目表演。


    好似在說,再慘一些,再慘一些,比我更淒慘才好呢。


    萬花樓中滿是扭曲的尖笑和痛苦的哭聲。


    這些惡念匯聚在一起,萬花樓的牆壁處不知何時出現紫紅色的觸角,蜿蜒爬下,張開觸角上的吸口。


    這是凶獸燭明降臨的前奏。


    一股陰風鼓蕩在整個萬花樓、紅綢飄揚、鮮血倒流。


    玉昭霽和希衡同時發現它快來了。


    玉昭霽最後問一次希衡:“你確定要救那些蠢貨?”


    “是。”


    那些人不是蠢貨,隻是被凶獸燭明所害之人。


    凡人之軀,如何抵擋上古凶獸燭明?


    希衡眼中一片清明,何時起,世間開始厭惡受害者?


    厭惡她們渺小、被人所害。那是錯的,不是她的道。


    她的道是拔劍護人,海清河晏、天下清明。


    很好。


    魔族太子也不是什麽善男信女,既然希衡執意如此,他很樂意以貪魔之力汙染她,好將她帶回魔界。


    “如你所願。”玉昭霽道,他收緊手臂,“但孤不會這麽輕易讓你得逞。”


    玉昭霽不想再看見希衡這副聖潔的、為他人涉險的模樣,他覺得無比礙眼。


    他一定要做些什麽。


    觸角中的吸口噴出鬼霧,萬花樓的人、鬼吸收了這鬼霧惡念更大、情念也更強。


    玉昭霽此時猛然掀開錦緞,錦緞飄飄落下,墜至二人腳底。


    希衡的裙身上有剛才荒唐作戲後的褶皺,頭發全部散下,整個人纖塵不染,像盛開、潔白的荼蘼花。


    微微斂下的眸中卻沒有想象中的柔弱,隻有冷靜,大腦飛快計算一會兒可能發生的一切。


    玉昭霽抱著她穿過那些完全被燭明控製的鬼,將她抵在牆壁上。


    他沒有說多餘的話,一口咬在希衡的後頸上,立即刺破細嫩的肌膚,鮮血滿溢在玉昭霽唇齒之間。


    希衡吃痛,天鵝似的細頸微微朝後揚。


    玉昭霽扣住她的後腦勺,不讓她躲,他咬得越來越用力,牙齒在上邊輾轉。


    希衡皺緊眉頭,她一直不知道玉昭霽的異獸形態是什麽。


    現在猜測,不會是狗吧?


    他咬人之前居然不打招呼。


    “疼嗎?”玉昭霽唇齒間全是希衡的鮮血,在希衡耳邊道,“疼就對了,希衡,好人不長命,你救人就得疼、流血。”


    他要讓她疼一些,疼得她下次自私一點,疼得她最好變成魔。


    這個極致的啃咬仍在繼續,玉昭霽通過希衡被咬出來的傷口,渡過去上古貪魔的力量。


    希衡冷然不做抵抗,很快,上古貪魔和上古情魔之毒交織在一處。


    兩毒並發、惡念驟起。


    龐大的凶獸燭明,如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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