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應付檢查工地停了兩天,周日正常開工。周橋去看了看,葛小永在。她放心地回去休息,但走到路口時停下了腳步。工地四周是已拆遷但還沒平整的土地,春天來後野草長到有半人高。在這些草邊,幾叢杜鵑開得繁花似錦,深紅色的花瓣鋪天蓋地。


    天空很藍,是難得的好天,不遠處白鷺三五結伴,飛起又落下。風拂過臉上,溫暖得像有情人的叮嚀。她想起去年春節後有個陽光燦爛的日子,曬過的被子很香,他輕手輕腳地上樓,在床邊坐下,替她拉好被角。


    這會的他,差不多快到高速出口了吧?


    周橋回到旅館,把窗戶開得大大的,任風吹進房裏。她鑽進被窩,酒精的餘威仍在作祟,沒多久就昏睡過去。再醒過來天已經黑了,葛小永打電話來問要不要出去吃晚飯,她猶豫片刻,決定還是去填飽肚子,免得半夜餓得輾轉反側。


    葛小永還叫了上回陪秦雨鬆去醫院的那個同事,小程。三個人點了三菜一湯,等上菜的時候他倆一直在聊昨天的環評會。小程問,“應該能通過吧?”周橋心不在焉地聽葛小永告訴小程,“按慣例專家會提出修改意見,然後我們把按他們意見修改過的報告交上去,這項工作就完成了。”


    周橋想到付給顧問公司的錢,嘴角咧了下,昨天隻是走過場,該提前做的功夫都做了,受人錢財替人辦事,哪可能不通過,雙方的人揣著明白做戲。


    小程笑嘻嘻地說,“你們沒去後半場真可惜,有兩個人老心不老,主任和我偷偷溜到外麵,笑得肚子都痛了。”周橋不愛聽,瞅了他一眼,小夥子識相地把後麵的話吞下去。正好菜也上來了,她毫無食欲,略微挾了兩筷。葛小永問,“我叫老板替你下碗麵?”周橋說,“也行。煮碗泡麵,裏麵敲兩個蛋。”


    秦雨鬆一直吹噓他煮的泡麵特別好吃,麵不爛不硬,蛋不老不太嫩。周橋第一次發覺他不是吹牛,這裏端上來的十分難吃。她努力吃了幾口,還是放下了筷子,“酒喝得太多,沒胃口吃東西。”葛小永又叫廚房煮了兩隻雞蛋,“給你帶回去,夜裏餓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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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程口沒遮攔,“小永哥經過吳美女的培訓,現在周到多了。”葛小永沒理會他的話,站起來說,“我去結賬。”小程明白自己失言捅到葛小永的痛處,訕訕地低下頭,不敢接觸周橋的目光。


    周橋睡了半個白天,吃過飯回去反而睡不著,在旅館樓下散步。她想到葛小永剛才的神情,打電話把他叫下來,開門見山地說,“吳冉冉在上海,你要去找她說個明白嗎?”


    “你怎麽知道?”葛小永驚訝地盯著她。路燈下她臉色蒼白,帶著醉酒後的委頓,“我也是這兩天才知道,有人幫忙查到了她現在落腳的地方。”吳冉冉以為天涯海角隨處去,但雁過留聲,人過留跡。這是周橋欠秦雨鬆的一個人情,他托公安局的熟人,拿到了吳冉冉的新地址。而她很矛盾是否要告訴葛小永,因為誰也留不住要走的人。


    新月懸掛在靛藍色的天空,時隱時現於雲層,周橋目不轉睛看著它。這裏有野花野草和亮月,城市有萬家燈火,此刻他在窗前俯視嗎?


    葛小永的回答來得很快,“算了。她不欠我,那個時候她對我也是真的。我家裏在幫我安排相親,我覺得不錯,起碼雙方衡量過彼此的條件,不用慢慢摸索。”周橋聽到他這麽說,大為欣慰。原先她擔心他為情所困,看來心裏是明白的,隻需要時間去磨平被拋下的傷痕。


    “橋姐,今天秦總怎麽了,他送你到工地時好像臉色不好看,而且放下你就走了?”


    周橋半自言自語地答,“他以後不會再來。”她對自己搖了下頭,怎麽,既然這麽眷戀他,就該把他哄得留在身邊。但她做不到,有些事一時可以將就,卻騙不到以後。


    葛小永默默陪著她走,反而周橋過意不去,她今天休息過,他卻連軸轉在工地幹活,“往回走吧。”葛小永轉身跟著她返回,憋出來一句,“我還以為,你們倆是有能力按自己的心意在一起的人。”


    哪可能,周橋笑了下,隻有很年輕的時候才能一往無前,隻要兩個人能在一起。到了現在這年紀,正在最尷尬的時期,既沒有青春的衝勁,也不能安天知命。三十多很麻煩,有一點本錢,卻不能拿來任性揮霍。


    葛小永有話哽在喉裏,不說不快,“他很喜歡你。”


    周橋知道。因為知道,所以不想騙他,她走的是條艱難的路,不想拖住他奔向幸福的腳步,同時也不想被他絆住手腳。


    今晚的葛小永突然有很多話,“彼此喜歡的一對人,在放棄這段感情前應該多商量。哪怕一方開出天價,另一方也可以坐地還價,說不定折中就能達到雙方的心理預期。除非,不是真正的喜歡,才沒有任何讓步的餘地。”


    是嗎?周橋回到房間,仍然在想他說的,也許每個人都不能自醫,對別人卻敢於下方子。她喜歡秦雨鬆嗎?喜歡…她受過傷,傷過的地方結了厚厚的心痂。本以為再也不會受類似的傷,可人生又給了她新的考驗,新的傷口隱隱作痛,還有在夜深越來越重的趨勢。


    原來依然會痛,隻是藏得更好而已,她騙過了他的眼睛,卻沒騙過她的心。


    有必要硬挺嗎?周橋問自己。手機就在床頭櫃,她拿起來;不需要號碼表,她記得他的電話。可是,也許他真的下定決心,所以沒有短信、沒有電話,幹脆地割舍掉一年多來的感情。


    周橋又放下手機,別對自己心軟。


    她裹緊被子,“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


    也許是她心不誠,快睡著時聽到手機的微震,是有短信?那點睡意跑得飛快,她伸手摸到手機,但黑暗中屏幕幹幹淨淨,沒有短信。


    她頹然翻個身,“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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