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蘭笙在聽到那句“死亡不是生命的終點,遺忘才是”時,那雙原本黑如幽潭的瞳眸,倏然泛起層層漣漪。


    他情不自禁地攥緊了擇菜的手心,想起那些倒在黎明之前的地下黨同誌,那些埋在抗倭前線的英勇戰士,那些為拯救人民於水火做出貢獻的無名英雄。


    隻要我們不遺忘,他們的精神和意誌,便能長存於世,永垂不朽!


    江時願的纖纖素手在方蘭笙眼前晃了晃,“方老板?你怎麽了?”


    “香菜都快被你捏爛啦!”


    方蘭笙立刻回過神來,抬頭看向江時願的目光中,竟然多了一絲崇敬之意。


    江時願:???


    有點不對頭,為何他看我的眼神,像在瞻仰烈士豐碑?


    方蘭笙平複了下情緒,又繼續若無其事地掐香菜梗。


    “江小姐方才說得太過動人,我竟一時聽入迷了……”


    江時願回過身,繼續利落地切著鹵水豆腐。


    她一邊慶幸自己化解了他的懷疑,一邊溫聲笑道:“方老板倒也是個性情中人呢!”


    “叮咚——”


    門鈴聲突然響起,江時願在圍裙上胡亂擦了擦手,小跑著去開門。


    “來啦來啦!”


    門外站著拎著大包小包的陳家姐弟,正笑盈盈地望著她。


    “阿願,恭賀你今日喬遷之喜啊!”


    陳清晏一把摟住江時願,在她臉頰上響亮地親了一口。


    “陳清晏,你再這樣我要吃醋了!”


    陳靖安故作不滿地抗議道,卻被她一個眼刀子瞪了回去。


    江時願連忙笑著接過他們手中的禮物,將兩人迎進客廳。


    “喲,你家裏還有其他客人呀?”


    陳清晏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從廚房探出頭來的方蘭笙,語氣曖昧。


    陳靖安也認出這俊美男子是京劇名伶方蘭笙,又想起江時願和他鬧的緋聞,原本笑逐顏開的臉上頓時陰雲密布。


    “怎麽是你?!”他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語氣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和一絲敵意。


    方蘭笙倒是一如既往的溫文爾雅,衝著他們微微頷首。


    “你們好,我是蘭滬戲行的方蘭笙,正好住在江小姐對門,所以過來蹭頓溫居飯!”


    “蹭飯?”陳靖安覺得自己快要氣炸了,這哪裏是蹭飯,分明是登堂入室!


    他今天真是嗶了狗了,有一個電燈泡阿姐還不夠,又來一個潛在情敵方蘭笙。


    陳清晏雖然不怎麽看戲,但也在報紙上看到過江時願和他的緋聞。


    她則是一臉“我懂的”的表情,衝著江時願擠眉弄眼,壓低聲音打趣道:“好你個阿願,什麽時候也學會金屋藏‘驕’了?”


    江時願哭笑不得,連忙擺著手解釋。


    “阿晏你想什麽呢!方老板就是怕我一個人忙不過來,在廚房幫我打打下手!”


    “對對對,我隻是來打下手的。”方蘭笙笑著接話,將剩下的食材端上桌,“你們先聊,我繼續去廚房忙活了。”


    殊不知自己這番舉動,更顯得他有一股人夫味兒了。


    方蘭笙這副賢惠體貼的模樣,落在陳靖安眼裏,簡直就像是在宣示主權,氣得他牙根癢癢。


    陳靖安輕哼一聲,將頭扭到一邊,眼不見心不煩。


    陳清晏可不管弟弟的小心思,拉著江時願在沙發上坐下,迫不及待地拆起了禮物。


    “阿願,這是浪漫國進口的香薰蠟燭,你聞聞看,味道特別助眠!”


    “還有這個,是施華洛世奇材質的花瓶,在陽光下流光溢彩,跟你房間的風格很搭哦!”


    陳靖安也把自己精心挑選的禮物捧了過去。


    “阿願,這是我特意給你買的真絲床上四件套,還有這床天鵝絨被,你摸摸看,舒服得很!”


    他一邊說著,一邊期待地望著江時願,希望得到她的誇獎。


    江時願笑著接過輕盈柔軟的被子,卻被陳靖安接下來的話,嚇得差點把被子扔出去。


    “阿願,我送你這床被子,是希望我們能相愛相守‘一輩子’!”


    “嘔——”


    江時願和陳清晏很有默契地做出了幹嘔動作,還搓著手臂,異口同聲地吐槽。


    “噫……肉麻死了!”


    客廳裏頓時充滿了歡聲笑語,衝淡了方才的尷尬。


    然而這看似和諧的一幕,在陳靖安眼裏,卻像是針紮一般難受。


    他偷偷瞥了一眼在廚房裏忙碌的方蘭笙,心中暗暗發誓,絕對不會讓他搶走自己的小未婚妻!


    “走走走,阿晏,我們去臥室試試這真絲的觸感!”


    江時願單手抱著真絲四件套,一把拉起陳清晏,就要往臥室走。


    “誒,我也要去幫忙!”陳靖安聞言,眼睛一亮,緊隨其後。


    “去去去,你個臭男人往女孩子的閨房裏鑽,成何體統!”


    陳清晏毫不留情地訓斥自家弟弟,把他推出臥室,還順手帶上了門。


    “哎喲,我的親姐,你這是要謀殺親弟啊!”


    陳靖安揉著被撞疼的鼻子,滿臉委屈,活像一隻淋了雨的倒黴大狗。


    “哼,就你小子壞心眼兒多!”陳清晏對著他的背影做了個鬼臉。


    陳靖安吃了個閉門羹,心中更加鬱悶。


    於是他轉頭就去了廚房,想找方蘭笙的茬兒。


    “方老板,你這刀功不錯啊!”


    “都說君子遠庖廚,不過看來方老板之前沒少進廚房!”


    陳靖安斜倚在門框上,陰陽怪氣地說道。


    方蘭笙停下手中的活計,抬頭看了他一眼,嘴角依然掛著那抹溫潤如玉的笑容。


    “陳二少爺過獎了,不過是些雕蟲小技罷了。”


    “方某出身貧寒,正所謂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自是不比您從小錦衣玉食,養尊處優。”


    “方老板謙虛了,你這可不是雕蟲小技,這分明是居家好男人的必備技能啊!”


    陳靖安咬著牙,話裏有話。


    方蘭笙放下菜刀,走到他麵前,目光坦蕩地迎上他的視線,朗然一笑。


    “陳公子多慮了,我與江小姐隻是普通朋友,您不用把我當成假想敵。”


    陳靖安被他這番話噎得說不出話來,隻能幹巴巴地“哦”了一聲。


    方蘭笙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感情的事,強求不來,順其自然便好……”


    陳靖安一時間,被他這老氣橫秋的語氣弄得哭笑不得。


    “我知道了,謝謝方老板指點。”陳靖安悶悶地回了一句,轉身離開了廚房。


    他為何感覺,自己更鬱悶了呢?


    臥室裏,江時願拉著陳清晏的手,仔細檢查她右肩的傷口。


    “怎麽樣?還疼嗎?”江時願望著她已經愈合的傷口,一臉擔憂地問道。


    “早就不疼了,你看不是愈合得挺好嘛,這還要多虧了你的磺胺藥粉!”


    陳清晏笑著晃了晃手臂,示意自己已經沒事了。


    江時願卻還是不放心,從床頭櫃的抽屜裏拿出一個精致的瓷瓶。


    打開蓋子,一股淡淡的藥香撲鼻而來。


    “這是我外公秘製的舒痕膏,對治療疤痕很有效果,你每天早晚塗抹兩次,很快就能淡化這些痕跡了。”


    陳清晏看著江時願認真細致的模樣,心裏頓時湧起一股暖流。


    “阿願,謝謝你,有你真好!”


    江時願笑著刮了一點藥膏,輕輕地塗抹在陳清晏觸目驚心的烙鐵燙傷疤痕上。


    “傻瓜,跟我不用這麽見外,我們是最好的姐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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