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在床上輾轉反側的江時願,並不知道方蘭笙特意為了自己,舍近求遠地回到了花園酒店,結果撲了個空。


    也並不知道,自己軍統高級特工“神農”的身份已被方蘭笙知曉,雖然這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江時願長歎一口氣,消化著書房裏的重大發現,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那原本就有些淩亂的頭發,此刻更是像個鳥窩。


    她就這樣迷迷糊糊、半夢半醒地挨到天亮。


    而後江時願索性掀開被子,下床走到窗邊,拉開厚重的窗簾,任由清晨的陽光灑滿整個房間。


    “二小姐,您醒啦?”馮媽輕手輕腳地走進房間。


    她看到剛從衛生間出來的江時願頂著巨大熊貓眼,關切地問道:“您這是怎麽了?是不是昨晚沒睡好?”


    江時願揉了揉有些發紅的眼睛,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沒事,可能是昨晚夢到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所以睡得不踏實。”


    “您啊,就是太累了,昨晚在書房看書看到半夜,今天還要早起去醫院,這身體怎麽受得了啊?”


    馮媽心疼地說道,“要不,您今天跟醫院請個假,好好休息一天?”


    “不行,今天還有個重要的病人需要做治療,我不能請假。”江時願搖搖頭,拒絕了馮媽的好意。


    她走到梳妝台前,拿起象牙梳,有一下沒一下地梳理著自己亂糟糟的頭發。


    “唉,小姐您就是太拚了!”馮媽無奈地搖搖頭,轉身去衣櫃裏幫她挑選衣服。


    當馮媽看到這一櫃子的五彩斑斕的黑後,也有點傻眼,這可難為她老婆子了……


    “馮媽您別挑了,我還穿昨天那件旗袍就行!”


    “哎,好嘞!”馮媽瞬間如釋重負,幫她打理了掛在衣架上那件下擺繡著粉色蝴蝶蘭的黑絲絨旗袍。


    江時願囫圇洗了個漱,趕緊換好衣服,拎包下樓。


    由於起得有些晚了,她來不及吃早餐。


    於是陳湘芸趕緊讓馮媽做了個簡易三明治,給她帶著路上吃。


    江時願連聲道謝,接過三明治,拎起珍珠手袋,兵荒馬亂地出了門。


    “二小姐,您慢點,仔細別絆倒了!”馮媽追到門口,高聲叮囑道。


    坐在餐桌旁悠閑喝咖啡的陳湘芸,望著風風火火離開的江時願,無奈地搖搖頭。


    “哎,這丫頭怎麽一天一個樣,沒個準性子……”


    照例是司機小張送她去聖心醫院,有了昨晚路上的冷臉訓斥,小張現在學乖了。


    他開車的時候都規規矩矩的,不敢再隨意搭話。


    江時願吃完三明治後,也得以在車上又小憩了一會兒。


    她八點半準時到了花園酒店頂層,正好撞上開門出來的方蘭笙。


    “江小姐,你昨晚沒睡好?”


    “方老板,你昨晚沒睡好?”


    兩人盯著對方眼下非常明顯的一片烏青,心有靈犀地同時問道。


    “你怎麽知道?”方蘭笙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


    “哈哈哈,你的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江時願忍不住拿他打趣起來。


    方蘭笙也絕不吃虧,劍眉微挑,“江小姐也不遑多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畫了時下流行的法式煙熏妝!”


    說到此處,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朗聲大笑起來。


    “方老板快進來吧,別在門口傻站著了。”江時願隨即反應過來,打開房門,側身讓方蘭笙進去。


    “打擾了,江小姐。”方蘭笙微微頷首,跟著江時願走進了房間。


    “隨意坐吧。”江時願指了指沙發,然後轉身去倒了一杯水遞給他。


    “你先喝點水,我準備一下換藥的用品。”


    方蘭笙點了點頭,接過水杯,道了聲謝。


    “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是不是傷口又疼了?”江時願關切地問道。


    “嗯,白天還好,尤其是夜裏,疼得厲害……”


    方蘭笙非常老實地坦白道,語氣中還有一絲絲撒嬌的意味。


    江時願拿出小型醫藥箱,手腳麻利地給方蘭笙換藥。


    結果發現他的傷口有一些開裂跡象,皺著眉嗔怪他怎麽這麽不小心。


    方蘭笙坦言,自己是因為昨天下午在蘭心大戲院表演虞姬劍舞的時候,不小心牽扯到了傷口。


    而且他昨晚曾來找過她尋求幫助,結果正好趕上她回家了。


    江時願聽罷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那還真是不湊巧……”


    “嘶……”當江時願用沾了酒精的棉球擦拭傷口時,方蘭笙還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忍著點,馬上就好,方老板今天怎麽嬌氣得像個小娘子?”江時願一邊調侃著,一邊加快了動作。


    她小心翼翼地幫方蘭笙清理掉傷口上的血痂,然後重新塗上少量磺胺藥粉,最後用紗布仔細地包紮好。


    “好了,大功告成!”


    江時願收拾好醫藥箱,抬起頭,就看到方蘭笙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眼神中帶著一絲探究和……欣賞?


    “怎麽了?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江時願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伸手摸了摸自己素麵朝天的臉龐。


    “沒有,我隻是覺得……你很特別。”方蘭笙收回目光,神色淡淡地說道。


    “特別?”江時願挑了挑眉,“哪裏特別?”


    “說不上來,就是一種感覺。”方蘭笙搖搖頭,顯然不想解釋太多。


    “好吧……”江時願聳聳肩,沒有再追問下去,但感覺方蘭笙今天有點子怪怪的。


    “對了,謝謝你昨天送我的蝴蝶酥,確實很好吃!”方蘭笙突然轉移話題,笑著說道。


    “不客氣呀,你喜歡就好!”江時願也跟著笑了起來。


    “其實,我之前看過你表演的《霸王別姬》,對虞姬那身清麗又颯爽的扮相記憶猶新。”


    江時願一邊收拾著茶幾上的藥箱,一邊狀似無意地說道。


    “還有那畫龍點睛般的板式唱腔設計,精心編排的那段虞姬劍舞更是一絕!”江時願笑靨如花,繼續補充道。


    方蘭笙聞言,如遇知己,看著江時願的眼神中更多了幾分欣賞和親近。


    “江小姐過譽了,我隻是盡力將每一個舞台角色塑造好而已。”方蘭笙頗為謙虛地說道。


    “不過為了表現好這段劍舞,我曾特意向一位滬城的武術大師學了太極劍。”


    “居然學了太極劍,方老板你太厲害了,我感覺你的每一場表演都真的非常用心!”


    “尤其是那段劍舞,剛柔並濟,將虞姬的柔情似水、英氣逼人和視死如歸展現得淋漓盡致!”江時願由衷讚歎道。


    “沒想到,江小姐你對京劇也有研究?”方蘭笙有些意外地看向她。


    江時願莞爾一笑,“略懂皮毛而已,我打小跟著家父聽各種名家名角唱戲,起碼的戲曲鑒賞力還是有的……”


    他原本以為,像江時願這樣的留洋千金,應該更喜歡聽那些風花雪月的流行歌曲。


    沒想到她竟然也懂京劇,而且還能說出這番見解獨到的評價,這讓方蘭笙對她更加刮目相看。


    “對了方老板,你這幾天盡量不要再表演動作比較大的曲目了,以免再次牽扯傷口。”江時願細心叮囑他。


    方蘭笙穿好長衫的衣袖,利落地站起身,無奈一笑。


    “嗐,這可由不得我,都是戲行裏的班主和總管事說了算,我隻管服從安排,唱好我的戲……”


    江時願不禁一臉同情,“原來像方老板這樣的京劇名伶都身不由己啊!”


    “那不如我們江公館把蘭滬戲行盤下,讓我做你的班主如何?”


    方蘭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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