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


    到處洋溢著年關喜慶祥和的氣氛。


    論商業氛圍和繁華程度,一點也不比洛陽差。


    隨著江州至京口一線的戰船回京。


    建康城江麵匯集了近兩千艘大小戰船,場麵好不壯觀。


    尚書仆射袁憲,大將軍蕭摩訶、魯廣達、樊毅等人對於把江州、京口一線的戰船全部調走深感不安。


    商議在采石磯和京口兩地各派五千精兵。


    配以兩百艘金翅船沿江巡邏,加強江防,以免周軍渡江偷襲。


    四人強勢衝破施文慶,沈客卿等人的阻撓,進宮向陳叔寶請命配兵。


    直到此時。


    醉眼朦朧的陳朝皇帝這才知道,大周已經對陳朝宣戰了。


    而且。


    自立國以來未嚐敗績的陳朝水軍,已經在長江中上遊被楊素打得潰不成軍。


    要不是周羅睺死守武昌、漢口,大周水軍早已殺到建康城了。


    “袁憲,你們誇大其辭,謊報軍情,好大的膽子!”


    施文慶眼看扣留告急文書一事敗露。


    頓時就急了,來了個惡人先告狀,反咬一口。


    不過,他內心還是有些悚蕭摩訶這等武將,因而隻點了袁憲的名。


    袁憲出身袁氏。


    侯景之亂,南朝門閥士族遭到毀滅性打擊。


    朝中還有些許席位,但權力已不可同日而語。


    他在朝堂之上,向來沒有什麽權威,平時深受陳叔寶授以實權的文人狎客打壓。


    “陛下,周軍侵擾江防,很是正常,每年都是如此,也就做做樣子給他們的小皇帝看罷了,不值得大驚小怪。”


    施文慶不久前寫了一首詞藻華麗的豔詩,讚美貴妃張麗華。


    直接撓到了陳叔寶的爽點,被提拔為湘州刺史。


    野心勃勃的他想從京城帶一批精銳部隊去上任。


    因而對於蕭摩訶等人想往采石磯和京口配兵一事竭力阻撓。


    嘴上說完。


    施文慶不著痕跡地給時年六十七歲的宰相江總遞了個眼色。


    他們兩個都是陳叔寶禦前酒色詩文的主角,關係鐵得很。


    作為朝中宰相,江總不理政事,成天與皇帝吟詩暢飲,通宵達旦。


    他自小聰穎好學,才華橫溢,詩文卓絕,能言善辯。


    梁朝開國皇帝蕭衍曾對他的詩文才華大加讚賞。


    陳叔寶還是太子的時候,就在東宮任職。


    期間,江總收養了一名容貌出眾的良家女子作義女。


    陳叔寶經常便裝去他府上徹夜暢飲玩樂。


    也就是說。


    君臣二人是有前科的。


    不但玩得瘋,還玩得花。


    如今的江總,儼然成了南陳一代文壇大師,大文豪。


    官場之中,沒人有他的詩文好。


    縱觀文壇,又沒人比他的官大。


    成了獨一檔的存在。


    想著法子巴結他的人,踏破了宰相府的門檻。


    他有一張能說會道的嘴。


    口吐蓮花,可以把死的說成活的,把黑的說成白的。


    青樓女子都能說成相夫教子的貞潔烈女。


    看到施文慶的眼色,當即心領神會。


    “陛下,王氣在此,齊兵三來,周兵再來,無不摧敗,彼何為者耶!”


    這老小子眼睛微眯,撚揉一縷灰須,故作高深地說道。


    意思是龍氣就在陳朝,以前齊、周軍隊三番幾次來犯,都奈何不了我們,有什麽可怕的?


    瞧瞧。


    這馬屁拍得多有水平,起碼也是王者級別。


    從陳叔寶快要高潮的表情可以判定,此屁正中他的心坎,而且後勁十足。


    一旁的馬屁精兼吹牛大王,都官尚書孔範都向江總投去崇拜的目光。


    作為同道中人,他深知這記彩虹屁的威力有多大?


    其中蘊含的藝術價值有多高?


    作為陳叔寶座下的臥龍鳳雛,孔範也不甘落後,豪氣萬丈地說:


    “陛下,長江天塹,古以為限隔南北,今周軍豈能飛渡耶?”


    “所謂邊防緊張,不過是邊將立功心切,嚇唬陛下罷了。”


    “再者,即使敵軍真的過了長江又如何,不是還有臣嗎?”


    “臣正嫌自己官小呢,到時候我把他們趕回去,陛下可別忘了封我做太尉!”


    嘖!嘖!嘖!


    都是人才啊。


    馬屁和牛皮的完美結合。


    高。


    實在是高!


    小寶啊小寶。


    你能重用這等“賢臣”,陳朝不滅,天理難容啊!


    “放屁!”


    “孔範,爾等佞臣,蒙蔽陛下,誤我陳朝江山,居心何在?”


    還沒等陳叔寶完全消化此屁的爽點。


    大將軍蕭摩訶勃然大怒,虎目圓睜,指著孔範的鼻子大罵。


    拍馬屁,吹牛逼也就算了!


    竟敢當著他的麵誣陷守邊將士,孰人可忍?


    “你……”


    孔範連退數步,差點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所幸施文慶就在他身後,伸手扶住他的身形。


    此公也是善於鑽營之人,因與陳叔寶寵愛的孔貴嬪同姓。


    便以同宗為由,瘋狂地在她麵前溜須拍馬,阿諛奉承。


    三天兩頭就寫一首頌揚、讚美她的詩文。


    把孔貴嬪迷得就像後世小姐姐開了十級美顏一樣爽歪歪。


    兩人臭味相投,擺下香案結為兄妹,一下子成了皇帝的大舅哥。


    這算盤被他打得啪啪作響,關鍵是還成功了。


    從此。


    陳叔寶對他另眼相看,恩遇有加。


    封為都官尚書,掌管軍事和刑獄,妥妥地實權要職。


    據說。


    孔範還是孔子的第30世孫,真是把祖宗的臉都丟盡了。


    “陛下,您看看,這就是武人的德行!”


    “粗鄙,粗鄙至極!”


    孔範伸出的手指都在顫抖,真怕戰場上殺人不眨眼的蕭摩訶抬手就擰斷他的脖子。


    蕭摩訶被稱為南陳第一猛將。


    19歲就跟隨陳霸先南征北戰,有萬夫不擋之勇。


    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猛得一逼。


    哪怕如今54歲了,在陳朝仍然是“戰神”一樣的人物。


    “蕭將軍,蕭愛卿,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此事容朕思量思量,你們先行回府,如何?”


    陳叔寶眼看蕭摩訶要發飆,連忙出聲阻止。


    免得他那細皮嫩肉的寶貝大舅哥被傷到。


    “陛下,江防緊急,不容有失,您現在就做決斷吧!”


    “臣附議!”


    “臣附議!”


    遇到這樣的皇帝,蕭摩訶也是相當無語。


    幹脆豁出去了,梗著脖子要陳叔寶給一句準話。


    袁憲和樊毅見狀也當即附和。


    陳叔寶臉色一沉。


    心想,這些武人說話就是鬧心!


    同樣是臣,做人的差距怎麽就那麽大呢?


    內心雖有幾分不悅,倒也還沒喪心病狂到把朝中第一猛將推出去給砍了。


    要不然。


    宇文衍一定會給他發麵錦旗以示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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