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雪伸手揉了揉獦狚大腦袋的長毛下巴,懶懶地說:“要什麽獎勵?不過你知道的,過分的都不可以。”


    獦狚的鼻子裏又噴出來一口氣,紅毛長尾巴左右搖晃,哼哼唧唧滿臉委屈。


    “唔,不然給你吃一個走私妖獸的商人?你自己去牢裏挑個喜歡的。”飛雪仰首耐心地詢問:“還是想吃點海獸?”


    獦狚左右甩頭,飛雪起身,在獦狚還沒反應過來時就輕巧越過獦狚的背走了,獦狚一個激動翻身失敗四腳朝天,趕緊化成了人形,追在了飛雪後麵說:“我想和您睡覺。”


    “不行。”飛雪麵無表情走到桌案前,把懷裏的黑毛團子放在桌子上。


    獦狚不依不饒:“那我向您求偶,然後睡覺。”


    “不行。”飛雪隨手將長發束成高馬尾,在桌前坐下。


    獦狚在飛雪麵前單膝跪下,因為身量很高,腦袋比椅子扶手還要高,正好能把飛雪左手小臂抓住,然後委屈:“嗚,是不是隻有打敗了您現任的配偶才有機會和您睡覺……”


    飛雪右手扶額,這句話從獦狚百歲成年後聽到了現在,重複到飛雪已經形成了肌肉習慣,脫口而出:“不可能。”


    “哼。”獦狚生氣,轉身靠著椅子坐下。


    飛雪十分熟練地低頭看了一眼,發現椅子旁的男人脖子上光禿禿地,對獦狚的撒嬌麻木地伸手:“項圈給我。”


    獦狚從不拒絕飛雪的命令,一手舉高,拖著儲物袋和一條白色皮帶,讓飛雪把白色項圈係上脖子。


    白色項圈代表的是飛雪用化形的人類軀體對一些危險的妖獸簽下了控獸咒。這是通玄的主意,且專門上報過雲沉並得到了允許,既是為了方便管理手底下的獸類,也暗示雲沉飛雪對雲沉的忠心。


    “……別的妖王早就三妻四妾左擁右抱了,您是真個不像個正常獸,一點都不帶發情的。”


    獦狚嘟嘟囔囔,飛雪望著一桌子名單正心煩,一不注意懷疑自己聽錯了,側頭:“什麽?你再說一遍?”


    “報殿主,今日忽收到了二殿那邊的傳信,有要事相商!”


    門口此時冒出個狐麵仆從,舉著封信小跑而來,一不留神摔了一下,屁股後麵冒出一條細長尾巴。


    “哦?百年了,二殿可從沒發過這種信來。”


    飛雪感興趣地隨手一揮將信淩空攝至麵前,一邊看信一邊說:“下次走路別那麽冒失……”


    話說到一半,飛雪的神情逐漸認真起來,問:“什麽時候得來的信?”


    狐麵仆從尷尬爬起,趕緊恭恭敬敬回話:“一炷香前,第三重櫃上做生意的兄弟那裏收到的。”


    飛雪默默將看完的信銷毀,心知自己得去一趟,於是扭頭對獦狚吩咐:“你帶著蛾子玩,我去赴約。”


    “哦。”獦狚撇撇嘴站了起來,飛雪自己慢騰騰走出洞府。


    眼前忽然又冒出個人來,狐麵仆從嚇了一跳,定睛一看這才發現原來桌子背後還藏著隻獸,趕緊恭恭敬敬又喊了一聲“獦狚大王”。


    獦狚不理,懶洋洋伸了個懶腰,把桌上的黑團子撈進懷裏,說著:“走吧,帶你去找花蜜吃。”


    ……


    淩謂相約的地方在地七重獸牢。飛雪也算熟門熟路了,都不用人跟,沿著右邊的通道上去,直至通道盡頭則明亮如晝。


    有兩個鬼麵人等候在洞口,見飛雪來了將人放進去後又自覺走遠。


    淩謂獨自一人,背對飛雪站在平台崖邊。


    飛雪像個潛伏在暗處的凶手悄無聲息地靠近,直至行到幾步外,在最後的陰影間站了片刻。


    “過來吧,你就算是想踢我下去,也別那麽明顯。”


    淩謂側過身看了過來,豔麗的臉龐被火光照得輪廓分明。


    飛雪也就是試一下陵謂修為幾何了,被發現後不急不惱,緩步上前,在淩謂的目光中來到他身邊站住。平台下的熊熊烈火帶著熱浪撲麵而來,明亮的火星四飛,正是所謂地獄“火牢”,或用來關些親火的獸,或用來行刑。


    當然,至今還沒有一隻火屬性的妖獸活著被關在這裏麵。


    “你請我來看什麽?”飛雪看向底下火海,負手問:“雖然你我有百年沒見,但你的手下可擋了我不少財路,難得見你,我可要好好找你算算賬。”


    飛雪先發製人,淩謂隻無所謂地笑了笑:“不都是在島主手下,分那麽清做什麽?先不說這個,外界有傳有個秘境要開,雲沉可能要去尋藥。你有什麽準備?”


    “你這話奇怪,我又出不去。”飛雪身體沒動,卻一瞬間心生警惕,他蟄伏百年的確是在等一個機會,對外也一直表現得服帖,不知道淩謂的意思。


    淩謂偏頭,碧綠的眼睛斜斜瞄了過來,喉嚨裏溢出兩聲悶笑:“那我不妨告訴你,這的確是個絕好的機會。”


    飛雪垂眸不為所動,淩謂卻繼續道:“且你隻有這一次機會,雲沉現在靠我們管事全因身有舊疾,一旦他治好了病回來……你我就都完了。”


    “何出此言?”飛雪終於肯轉身正眼看向淩謂,不禁疑惑:“……你這百年究竟消失去做什麽了?”


    周圍隻有飛雪和淩謂兩人,跳動的火光照在兩人半張臉上,淩謂格外嚴肅的臉讓飛雪忽然覺得他這次在說真話。


    “你從沒好奇過玄靈島究竟是個什麽島嗎?”淩謂伸出右手,手指向腳下:“島下能吸靈噬肉的海,島內天然的塔狀結構,以及處於虛空的狀態……”


    飛雪感覺後背毛毛的,皺眉:“頂多不也就是個秘境,你是回答我你這百年去查這島來曆了?”


    秘境天然形成,仙界都認為這就跟世上有春夏秋冬四季一樣天生存在,淩謂要真為了這種自然存在的東西花費百年找尋成因,就讓飛雪覺得有點荒謬了。


    “哼哼,小飛雪,我覺得百年間你的確有進步,但還是受困久了,眼界不足啊。”


    淩謂放下手,人卻微微彎腰做勢湊到飛雪近處,壓低了聲音。


    “要做不如就做絕,我有辦法,可以摧毀整座島。”


    “……”


    飛雪瞪大了眼睛。


    刹那台底下的火爆燃,衝天而起的火攜著滾燙空氣噴在二人麵前,雖也燒不起燙不到兩個分神期修士的分毫,但淩謂碧綠的眸子都被火光照得璀璨,裏麵有著熾烈的野心,令飛雪看得心驚。


    飛雪卻不知道自己的眼睛也一樣。


    “怎麽樣?你我聯手?”


    淩謂一如毒蛇般笑了起來。


    白衣白發的人沉默不語,麵對淩謂的邀請,飛雪一時判斷不出真假,更不知該不該答應,不過五殿主不是白當的,飛雪即使感性上再震驚,理智上還有一根弦繃著保持冷靜,所以對於淩謂這不知真假的邀請,他一定要探一探。


    “上下嘴皮子一動就要打動我,你當我還是剛來島上的時候?”


    飛雪收回目光,低頭攏了攏袖子說:“談條件?先給我看真東西。”


    “沒問題。”淩謂重新站直,擊掌兩三下,不一會兒退出去的兩個鬼麵仆從重新入內,其中一個手裏捏著又一封信。


    “信上載明時間地點,你自己到時候去看就行。”


    飛雪將信召回懷裏,心知這次會麵要講的話都說完了,便生了離去之意,轉頭欲走前卻瞄見另一個鬼麵仆從手裏提著個鐵籠,裏麵似裝了什麽黑乎乎的東西。


    淩謂站在旁邊等著,見飛雪停頓,順著他視線也看到了籠子,視線又看了個來回,笑了笑喊停了那拎著籠子的鬼麵仆從靠近平台欄杆的動作。


    “那裏麵是什麽?”


    飛雪現在身份不同以往,看上的東西選擇直接問。


    “哦,是一隻玄豹幼崽,商人本賣了我三隻,但誰知道照顧不周,其中一隻快不行了,便拿來處理了。回頭還要去找那商人算下賬呢。”


    淩謂微微歪頭,神情似笑非笑,飛雪卻在聽見玄豹二字時耳朵一動。再看向這個打扮精致的男人時,還是忍不住心裏呸了一聲。


    飛雪心想自己早該料到淩謂這狡猾的,他若有想成的事定有諸般布置,很早之前淩謂就完整調查過自己,肯定知道那時候自己身邊有一隻玄豹,所以故意在這個時候設計自己讓自己答應。


    ……那我也要拖你一拖,哼,我現在不僅不答應你,我還要把東西拿走。


    於是飛雪沒好氣地看了淩謂一眼,直接伸手,說:“行了,別演了,拿來吧。”


    “哦~”淩謂抱起手,手指輕輕敲著臉頰道:“看來確實有隻玄豹進島來了。”


    飛雪心頭又是一跳,麵上表情繃住了,大腦迅速運轉起來思考淩謂是不是還有後招,淩謂卻倏然放鬆下來,擺擺手讓鬼麵仆從主動遞上籠子。


    “算啦,許久沒見你也怪想你的。這隻就當我誠心請你合作的‘訂金’,信裏的內容我也不誆你,你到時間自去看就是了。”


    見飛雪親手接過籠子,淩謂又補充了句話:“你對毒理了解不深,那兩隻現在給你可活不了,待雲沉走的那天我帶來給你。”


    “你最好說話算話。”飛雪站在幾步外深深看了淩謂一眼,見他無所謂地笑了一下轉過了頭去看底下的火焰,心裏又把人罵了一遍,提著籠子迅速離開了灼熱的火牢。


    待回到自己第五層的洞府,飛雪把籠子往桌上一放,彎腰湊過去看黑乎乎的一團。看了半天才找到了兩隻黃澄澄的圓眼睛。


    雖沒那麽大,但也像兩盞黃燈籠,貓類特有的瞳孔從細長一跳逐漸變得更滾圓,待看清了籠子外的飛雪後哈了一口氣,身體卻沒什麽大的動作。


    “確實是虛弱。”


    飛雪得出結論,開始煩惱。淩謂說的不錯,他並沒有研究過毒理,因此對小豹子最多也隻能渡過去點靈力嚐試修複一下。


    於是飛雪伸出一隻手指戳進欄杆,放出白霧探過去……試了一下發現十分棘手。


    這隻小豹子不僅體表有很多細小的傷口,體內的經脈十分脆弱,且本身沒什麽修煉的底子,飛雪操控靈力時不得不十分小心翼翼,修複完傷口和經脈後,受限於小豹子的本體,還是很脆弱。


    但好在小豹子似乎明白了飛雪在救它,也不再衝著飛雪哈氣威脅。飛雪就把小豹子從籠子裏放出來,抱在手上。


    黑毛的觸感又軟又茸,應該是一隻出生不久的幼豹。


    飛雪把小豹子四肢向下放在桌上,一鬆手小豹子卻軟倒下去,飛雪又試了一次,小豹子很虛弱,根本站不起來,隻喵嗚喵嗚衝著飛雪可憐兮兮地叫。


    “……”飛雪看了小貓一樣的黑豹子半晌,又忍不住歎了聲:“確實太弱小了。”


    桌子上小豹子喵喵叫,飛雪目光微有些渙散,思緒飄遠,輕聲說:“要不是陵謂搞這一出,我還真沒想起來呢……”


    “飛雪!”


    一聲遠遠從洞府外傳進來,中氣十足聲音清脆。獦狚抱著黑毛團在洞口探頭,然後開心邁大步衝飛雪走開,但沒走幾步獦狚滿臉興奮的表情倏然變成警惕,緊接著在空氣裏嗅來嗅去,灰藍嗯目光一凝,馬上鎖定在桌上。


    “飛雪!這是誰!”


    獦狚一指桌上黑豹大吼一聲,嚇得懷裏黑毛團一抖,嘰一聲竄上獦狚腦袋,頭上兩根觸須抖來抖去。


    “別嚇到我的小蛾子。”飛雪敲敲桌子,平靜地出聲責備獦狚:“一隻幼崽而已,我又不是第一次帶了,你不也是我親自帶大的。”


    獦狚雖然穿上黑衣顯瘦,但身量實打實,生氣起來看起來十分凶猛,兩手握起來的拳頭捏的咯吱咯吱。


    黑毛團又被嚇到了,嘰嘰叫了兩聲忽然從背後伸出兩對透明翅膀,嗡嗡就拋棄了剛才帶它去吃花蜜的獦狚,飛進飛雪懷裏,飛雪抱著自己從卵裏孵出的異獸小蛾子,寵溺得拍了拍。


    飛雪:“這隻小豹子比較特別,應該是我故友要找的幼崽,估計要找機會帶出島的,你傳令給底下的妖獸,要當小蛾子一樣照顧。”


    獦狚嫉妒地看看黑毛團又看向桌上趴著的黑豹幼崽,悶悶地哼了一聲,轉身又出去吩咐了。


    而飛雪則摸出了黑毛團藏的圓形傳音石頭,注入靈力聯係九尾,待九尾聯通後交代他去找“烏行一”。


    “告訴他有小豹子的線索了,然後想辦法請他來第五重,我想親自見他一麵。”


    九尾雖有些意外飛雪怎麽找到的小豹子,但出於多年來的信任也沒多問,直接應下。


    飛雪和九尾說完話,將珠子收好後取出了淩謂塞過來的信拆開看。


    信中短短幾個字:玄門開後十日,淵海之底,持蜃獸獻祭,可現玄先生,有問必答。


    飛雪越看這三行字越覺得哪裏詭異,緩緩哼出一聲。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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