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極西之地,綿延山脈的雪山之峽,在金川與古木之林中間,乃是魔宮所在。


    身穿一襲黑衣,麵冠如玉的閔島負手站在遼闊宮殿平台,遠看著腳下綿延城中,靜默地聽著屬下魔修的回報。


    “宮主,入侵情況不如預想的順利,自海中島之後,各仙門的高層之中都開始暗中肅清,我們的人一下子少了太多。”


    閔島淡淡地問:“左右護法怎麽想的?”


    下屬亦是一襲緊身黑色勁裝,回到:“左護法主張直接進入合歡宗地界後直麵雲天宗,右護法認為淩空山碎星門不滅,此舉容易使我們腹背受敵。”


    閔島卻問:“淩空山不是交由血殿處理?因何令右護法不安?”


    下屬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有些心虛道:“這……您在去海中島時事物都由左護法代管,左護法性格豪邁,待的無聊,恰逢那血殿聖子前來拜訪,招待時不免有略微不周……”


    閔島側目掃了下屬一眼,下屬雖也身具元嬰修為,但依舊感覺如被寒涼無比的冰水兜頭澆下。


    好在他多年服侍這個沉默寡言的上司,無論如何也能猜到一點他的意思,一個激靈後立刻下跪道:“屬下這就去叫左護法前來!”說完即刻動身。


    閔島深色稍霽,垂頭若有所思,但也僅不過思慮了片刻,便扭頭看向來人,眼神裏冰冰涼涼,開口時語氣也帶了些不耐。


    “你還沒走?”


    因地勢高,建築又大,吹過此處的風不僅快,還頗有些冷意。


    映入眼簾的是雲沉,他雖然瘦弱,但臉色卻要比之前好上許多,自古裹著厚實的大氅慢步走上高台,慢騰騰地開口道:“回是自然要回,但宮主答應我的報酬還沒回複,那本尊自然要來問問。”


    閔島麵無表情地在雲沉身上掃過,平靜開口:“三百年,你可活的到?”


    “什麽?”


    雲沉原本還有些得意的神情僵了僵,還以為對方故意挑釁自己,正要發火,麵前的閔島又接上了一句話。


    “玄鳥之翎,根據禦獸宗的記載,被藏在三百年後才會開啟的碧梧魔宮。”


    雲沉的怒火又消了下去,臉色陰沉不定。


    閔島走到雲沉麵前沉靜地說:“雲島主大可不必再來試探,本宮答應過的事不會食言,三百年,魔宮會掠奪正道半數土地為魔尊獻禮,而你想治療你的病,也得努力活到那個時候。”


    “此處風大,雲島主注意身體。”


    話畢,閔島與雲沉錯身而過,再行一步後身影已消失。


    風確實大,能微微吹起沉重的大氅,雲沉伸出自己的瘦削的手來看了看,又實在覺得被風吹得冷,縮回了溫暖大氅之中。


    舉目看向峽穀之中的遼闊之景,縱然再五光十色心曠神怡,卻都興不起內心的豪情,看來看去隻得到冷笑一聲。


    笑完,雲沉身邊逐漸洞開一個漆黑玄門,海島上鹹濕的暖氣被徐徐送來,雲沉舉步跨入其中。


    越過玄門,踩在腳下的已然變成了玄靈島上漆黑礁石所鑄造的血淵之頂。


    常年守在此處的鬼麵藥人機械般上前,接過雲沉脫下的大氅,又服侍雲沉換上另一件舒適黑袍。


    一隻快有一人大的褐羽鷲自空中盤旋而下,落在雲沉麵前,搖身一變卻成一灰褐色衣衫,左肩披掛一件翅紋路披風,頸間也有一項圈的女子,女子在雲沉前伏地,開口叫了聲主人。


    雲沉嗯了一聲後,例行公事道:“小九,匯報情況。”


    “是。”被叫做小九的女子沒有絲毫廢話,就把玄靈島上下瑣事簡潔地一一說遍。


    不管是淩謂故意帶著幻獸見狐妖的事情,還是鴟夫人死後被幻獸冒充的事情都被全數匯報過去,最後到二殿主祭祀場上動亂,最後匯報幻獸滾落血淵懸崖。


    雲沉隻在聽到最後一件事上頓了頓,隨後手上掐起一個法訣,隨著手中光芒起,女子脖間同樣黑紫色的項圈也亮起光芒。


    “……竟沒死。你確認那隻幻獸落下懸崖了?”


    眼看著小九毫不猶豫點頭,雲沉原本還有些陰沉的臉上轉而變為喜色,對著小九使了個眼色,小九立刻化形成一隻更大的凶鷲,伏身容雲沉越至背後坐下。


    “走,去看看我們新來的十殿主怎麽收拾他的爛攤子。”


    小九巨翅一扇,載著雲沉向著祭祀的橋飛去。


    ……


    飛雪猛然睜眼。


    入目,一個披散著長長白發,麵容如玉,身穿白衣的男人蹲在麵前,用金色的眼睛盯著自己。


    “怎麽回事?”飛雪剛醒來看見的是自己的化形,還以為是麵對著一麵鏡子,伸出手來,麵前自己的化形卻沒動。


    飛雪一下子懵了。


    “這裏應該是我們以前記憶裏麵的往生幻境。”麵前的“飛雪”用清冷的嗓音開口,伸出一隻手將飛雪拉了起來,起身後,察覺到自己依舊需要仰頭才能觸到自己化形的視線,飛雪立刻反應了過來自己現在用的應該是少年的身體。


    “你有什麽頭緒?”


    化形“飛雪”說話的方式依舊不帶什麽像人的情緒,眼神看過來催促著少年給個方法:“要怎麽離開這個該死的幻境?”


    飛雪卻還有點反應不過來,調動回憶之時最先去想的卻不是關於往生幻境的知識,而是精神被拉入幻境之前的畫麵……


    “我!你……我們的本體掉下懸崖了!”


    少年飛雪嚇得大叫一聲,跳將起來去拽化形“飛雪”的毛領子,神情驚慌失措,嘴裏還不斷念著:“完啦完啦完啦!血淵底下是什麽?不會是那天那個超燙的池子吧!我們是不是要死了……我我我……”


    化形後身材高挑的“飛雪”被自己拉得一個趔趄,耳朵裏堪比魔音貫耳,忍了一下後忽然意識到自己能夠碰到少年了。


    “飛雪”眼睛頓時危險得一眯,下一秒,憑空冒出了一團白霧,一下子就把少年整個包裹了起來。


    “飛雪”毛領上揪得死緊的手鬆開了,吵鬧的聲音也隨之消失,男人終得解脫後趕緊後退一步,正覺快意之時,神色卻又一變。


    眼前的白霧慢慢矮了下去,正伸手去抹著眼角眼淚的少年疑惑而無辜地看了過來。


    “你做什麽?”少年飛雪被這一打岔情緒穩定了些,驚疑不定地問。


    “……”


    在心裏嘖了一聲,化形“飛雪”扭頭就要走,頗有點眼不見心不煩的意思。


    “你剛剛不會是想要殺了我吧。”少年飛雪自動跟上,難以置信地問出口來:“我們,我們可是一樣的,都是自己啊。你要殺自己啊?”


    化形“飛雪”逃也似的走過草地,穿過一片花林,快速扒開攔路的花枝,頭也不回得鑽入山洞裏。


    少年飛雪輕巧低頭躲開彈回來的花枝,一伸手拽住了前麵人的長長袖口牽著,還在生氣得說:“我承認我覺得你很可怕,也確實有時候會想你如果不在就好了,但我也從沒生出要害你的心思!所以你怎麽能對我……不是,對自己下殺手呢!”


    “你做什麽不聽我說話……你要去哪?喂!”


    少年飛雪死死拽著化形“飛雪”的衣袖,被男人大步流星帶得小跑,差點沒被昏暗山洞的路上石子絆倒,眼前的昏暗卻又被一道光吹散,少年飛雪隻覺得腳下一空,嚇得一下子雙手用力爬上了化形“飛雪”的肩膀牢牢用雙手抱住。


    左右環視,他們出了山洞後卻是飄在了透藍而無一物的水裏。


    “這是……誰的過去會遇到這樣恐怖的海?”


    少年飛雪仰頭看卻沒看到海麵,四處都是沉沉的藍色,遠處更是深邃一片,懸浮之下的失重感很容易帶來一種潛意識的恐懼。


    往生幻境之所以會有“往生”二字,就是因為會借助生魂過去的回憶來創造幻境,如果他沒有記錯九尾的喊話,那所有的幻境應該都隻取自於那群“祭品”,可那群祭品裏並沒有深海中的妖獸。


    少年飛雪還在仰頭看時,卻感覺到臉旁的化形“飛雪”到抽了一口涼氣。


    少年於是和男人一樣低頭,驟然看見更黑更深的海水之中一個無比龐大的“生物”,龐大到似乎入目的整個漆黑的海底都是這個生物,隻因為這個生物身上的皮膚似乎有會發光的光點,而這個光一直延伸到了無邊的海裏。


    飛雪不確定這是一隻什麽樣的生物,隻看得到它在動,光點也會跟隨它的移動緩慢變幻著位置。


    更驚悚得是,這個生物睜開了一隻猩紅色巨大的眼球……正盯著他們。


    那眼球不太亮,在缺光的海水裏模模糊糊,也因此飛雪無法判斷那眼球距離他們究竟有多遠,究竟有多大。


    未知帶來更多的恐懼,冰涼感順著皮膚爬進心裏。


    “沒沒沒沒沒事……這是幻幻幻幻幻境……”


    少年飛雪幾乎快嚇飛了,化形“飛雪”卻瞬間召喚出墨林刀,死死盯著那顆眼球,元嬰巔峰的靈力被全數匯聚在身體和刀上,化形“飛雪”緩緩側身雙手舉起刀來,擺好了一個起手勢。


    少年一看另一個自己竟似乎還打算用刀去戳那顆眼球,趕緊嚇得兩手抱著男人蹬腿劃水,試圖將自己死命往後麵的山洞口拉,尖叫道:“呆子!還想打架呢!這麽大就算是內丹沒碎的我們也吞不下來的,趕緊跑啊!”


    化形“飛雪”眼中剛露出一絲動搖,一個曾經似乎聽到過的沙啞聲音如洪鍾震響在了飛雪耳邊。


    “你來到地底了——”


    “呃——!”少年飛雪卻被聲音震得肺腑一陣劇痛,一手捂著耳朵猛然吐出一口血來。


    化形的“飛雪”似乎也不太好受,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更顧不得那聲音是不是說了什麽,另一隻手將少年人往胳膊下一夾,轉頭就想一頭鑽回山洞。


    “哎!等等——!”


    那個沙啞聲音一下子急了,又是一聲巨響,聲波帶起海中無形的巨浪一下就將白發的男人連帶少年重重得拍在了山洞口,一下被拍得失去了行動能力。


    飛雪完全沒想過為什麽幻境裏還能受傷,幾下拍打和聲音震動讓他疼痛間還暈乎得直想吐。


    不會他和自己的小命就要交代在這裏了吧?


    少年飛雪飄在海水裏,眼睜睜看著逐漸在視線之中變大的猩紅眼睛,絕望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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