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門地界,惡鬼道的森羅鬼氣不再衝天,門主親率的隊伍終得返程。


    碎星門門主周容北麵容剛毅,高大健壯,雖然修仙者身體都在最佳年齡的狀態,但從他深沉的眼中依舊有著歲月在雕琢出的厚重。


    周門主英武不凡,倒顯得行在他身旁的公子羽有些瘦弱了。


    但若要在二人身旁細聽,就能聽見周門主說到:“此次多謝羽相助,才能保我和我的部下數次脫離險境。”


    公子羽微笑拱手謙讓,臉上卻又別的擔憂之色。周門主見狀略有疑惑,待要再問時,隊伍前反跑來一小兵,上前恭敬道:“門主,星機閣有數人到訪。”


    周容北觀小兵神色緊張,便問詢道:“來者不是客?”


    小兵直言:“屬下們看不太出,但他們問起過公子羽道友。”


    “不是友人?”周容北側目詢問公子羽,公子羽麵露不解,便一手抬起掐算,神色驟然大變。


    惡鬼道內不同外界,森然鬼氣似乎能隔絕世界,在其中時觀不了星辰,算不得天命,隻能算鬼道內的前路。周容北與公子羽也算多年交好了,大概知道好友有個掛心的凡人妹妹和十分成器的劍修侄子,見公子羽難得露出如此慌亂神色,也不由得心裏咯噔一下。


    “周門主,羽要先行一步!”


    公子羽的下一步動作卻是急匆匆要走,周容北拉了他一下,道:“道友數次幫了門中大忙,感念不忘,此行如此匆匆,可有幫的上忙的?”


    公子羽還未答話,不料天邊已傳來一聲道:“唐突了門主,在下星機閣公書非與黃喬,特來捉拿星機閣盜取別人天機的門人回去問罪,望門主成全!”


    周容北立在公子羽身旁抿嘴未言,公子羽卻歎了一口氣,一改要急著走的焦急,竟是短瞬間就完成了情緒的變化,上前一步淡然道:“好吧,我和你們回去。”


    周容北立刻也跟著上前一步道:“我與你同去!”


    公書非與黃喬對視一眼,正想要怎麽拒絕碎星門門主跟來免得一路徒增壓力,倒是公子羽先攔了一下道:“周門主無妨,因果報應罷了,我早料到有這麽一天……”


    周容北成功站在了原地,公子羽話說完也不反抗,便直接順從的進入了星機閣專門抓人的法器裏。


    任務完成,公書非拱手禮節周全地同周容北告辭,卻不料周容北二話不說跨上一匹靈馬,那馬一揚蹄子嘶鳴了一聲便丟下部眾飛了上來。


    公書非麵容鎮定,但心裏已然大駭,直感覺自己要被打了。他身後的黃喬更是往前飛了些許,背在身後的手已經捏出一道防禦用的符咒。


    好在周容北立刻解釋:“惡鬼道也平息了,反正多年不見田閣老,順路去看看他老人家。”


    地下的隊伍紀律嚴明,立刻就默默地自行整隊啟程回了。


    “……”公書非哪敢再說一個不字。


    隻在心裏歎道,這抓人的差事也是不好辦,幸而周門主一向與碎星門裏的莽夫不同,不會隨意插手別派事務,比較配合工作。


    ……


    雲天宗地界有眾多的寶地,風寒影這次帶公子星舒來找田老的地方便是其中之一的縹緲仙洲,正在夢回池的旁邊。


    縹緲仙洲地勢稍高,生地泉,有祛寒毒溫五髒內蘊的功效,雲天宗便依著地泉排布在其上建造了殿宇,從下往上的蒸汽嫋嫋,人行其間入行雲端。


    遠處青山巍巍,庭間鬆木青翠,迎客堂蒼翠居,花白頭發的老人坐於鬆下青石之上品茗,悠然安寧,對麵前的公子星舒微笑頷首。


    風寒影行過之處雲霧自然排開,行至樹下茶幾座椅後落座,背後繞來一隻仙鶴,風寒影便隨手取了小幾上靈果喂鶴。轉眼見公子星舒還站著,便以手示意麵前座位。


    公子星舒思慮片刻,終究還是禮數周全後再坐下。


    田老這才沉緩開口:“我對風宗主說想要見你,出於多層考慮,一會兒我要說的東西,關於你的過去,未來,也關乎蒼生。”


    公子星舒聞言一笑:“田老是天下最懂天命之人,得您解惑是晚輩之幸,但過去已是過去,再提隻會戳我痛處,令我心生怨悔。”


    田老慈祥道:“你所修之道本非無情,歡喜,憤怒,怨悔都有意義。而現在有幻獸為你逆天改命,成你的獸身後,這些情緒都將成為你修行之本。”


    公子星舒默了片刻,才好似轉移話題一般提起這句之中的詞語:“幻獸?”


    田老溫和而有耐心,答道:“這便是那個名叫‘飛雪’的異獸真名,你也知道,異獸之所以為‘異’,便在於非此世界自然所生。且照浮生鏡所窺來看,此世恐怕隻有這一隻幻獸。而你卻在機緣巧合下成了唯一能控製這隻幻獸的人,不可謂之不幸,在日後對抗魔族時也是我們的一個籌碼。”


    “我不會控製他,況且我連他的安危都不知道。”公子星舒不喜歡“控製”這個詞。


    田老緩緩說:“先不急,且確認一下那隻幻獸究竟對你做了什麽。風宗主,有勞。”


    風寒影:“伸手。”


    不容拒絕的氣勢撲麵而來,公子星舒伸手過去,被風寒影扣住手腕。接下來便感覺一股清爽的靈力流過經脈。


    場景瞬息變幻,轉念間三人置身於灰茫茫的天空下,腳下像鏡麵,倒映天空成為灰茫茫一片,三個人一如之前那樣坐著,隻是麵前漂浮著一個巨大的三色圓珠子。


    圓珠子一邊暗紅一邊嫩綠,而中間夾著一點液體狀的金色,各自散發著強光。


    “這便是你的妖獸識海。”田老開口對公子星舒說:“這大概就是你的內丹。”


    見公子星舒麵露驚訝,風寒影補充道:“你修煉的知識需要新學,我和田老已經給你找好了人選。”


    “……”


    公子星舒手上微微用力準備收回自己的手,被風寒影牢牢扣住,用眼神示意稍等。


    而田老已經開始分析起麵前的內丹:“真是奇妙,也不知道那幻獸從哪裏尋來的這些,紅的恐怕是上古魁蛇,綠的應該是某種至少萬年的植物。”


    公子星舒卻因此話一怔。魁蛇內丹……難道是宸旭爍的那顆?


    好在田老鶴風寒影此刻注意力都在這顆造型獨特的內丹上,並未察覺公子星舒臉上的細微變化。


    “魁蛇塑形,植物重建靈根,靈力達到界點,蛇類自動化蛟……本不可能相融的二者被中間金色融合,這麽看來,中間的很可能是幻獸內丹,看體積應該是半顆,原來如此,這隻異獸實在妙極。”田老讚歎道。


    風寒影接話:“怪不得雲沉一副貪婪的模樣。”


    說完,風寒影扣住公子星舒的手放開了。


    畫麵瞬間一黑,再亮起時回到了迎客堂鬆柏之下。黑白羽的鶴清鳴了一聲。


    公子星舒低頭收回手來,不禁為飛雪的處境而擔心:“妖獸沒了內丹會死的對嗎?那沒了一半又會怎樣?”


    田老平淡道:“內丹可不會沒了一半又長出來,死不至於,但能力肯定不如以前了。”


    風寒影瞥了一眼公子星舒皺眉緊繃的神情,提醒:“玄靈島凶險異常,而你的內丹比我想的情況更差,隨便一個分神都能吊輕鬆取你性命。”


    此處無風,唯有濕潤的空氣讓人感覺呼吸沉悶。


    “拜我為師,我會真心教導你。”


    風寒影在此時開口。


    公子星舒定定地望著風寒影沒什麽表情的臉,沉寂的雙眼,幾番猶豫終於鬆口:“好,但我有條件。”


    “一、宸國覆滅有背後推手,此前性命垂危不容我想,但既然有了機會,我要查明真相;二、在去對抗天道冥之前,你答應我要救出飛雪。”


    玄靈島公子星舒沒有聽說過,但天下除了天道冥最厲害的隻有麵前的雲天宗宗主了,這也是目前公子星舒可以想到的最可能成功的辦法。


    風寒影的眼中一如古井般無波,頷首應下:“可,第一件已經有眉目了,至於第二件,待你大乘之日我會兌現承諾。”


    一邊的田老推過來一杯茶,公子星舒會意,接過來奉與麵前清冷男子,真心實意道了一聲“師父”。


    “如此甚好。”


    田老撫須長歎一聲。


    “公子星舒,接下來便來聊聊你的天命吧。”


    田老說到此時,卻一改和藹的語氣,厲聲道:“按照星盤命運,你這一生應當久病體弱,於成人之年為宸國君王,再死於凡人王朝的更替。但我的愛徒,你的舅舅公子羽,瞞著我替你換了命。你可知罪!”


    威壓直下,地麵風卷落葉,鶴驚飛而走。


    麵對一個大乘高手的叱責,公子星舒如死水一般沉寂,正身端坐沒有一絲躲閃和動搖,隻開口:


    “我知。”


    ————


    “怎麽不高興?項圈有點緊嗎?”


    淩謂一襲華貴絳紫衣袍,牽著個銀鏈子回身望向飛雪。


    遙遠的海浪聲不絕,鐵鏈碰撞聲很輕微,行走在玄靈島通向鬥獸場內的道路間,對於身上多出來的東西飛雪感到非常不舒服。


    不提扣在皓白手腕上的鐐銬和之間掙脫不開的鐵鏈子,脖頸間深紫色的項圈才是最令他煩躁的東西。


    項圈是很柔軟堅硬的皮質,憑借尖銳的指甲甚至墨鱗都撕不開,摸上去有細微的紋路,親膚但有重量。


    是非自願失去自由的重量。


    “淩謂,給我解開!”


    “這可不行,在玄靈島,所有的妖獸都必須拴鏈子。”


    淩謂轉身要走,走兩步發現鏈子拽不動,隻好回頭一看,對上飛雪憤怒的雙眼。


    這真的是一雙十分好看的眼睛,璀璨純淨,比星辰更亮,比最名貴的琥珀更透。妖獸的眼睛是有很多非常好看的,但淩謂暗自在心裏做比較,還是覺得這種金黃色的眼睛非常少見。


    更何況還是在地底常年幽暗地方,在極致的白色之中這雙眼睛更是點睛之筆,十分亮眼……讓人看了隻想挖出來。


    “乖乖跟我走。”


    搖了搖頭,淩謂用眼刀嚇退旁邊露出貪婪神色的魔修,隨著黑色咒文一閃,飛雪的身體驟然一僵,終於放下了一路拽著脖間項圈的手,乖巧地邁著步子走在了淩謂落後一步的身邊。


    “控獸咒就是專門在這種時候用的了。你乖一點,也少吃苦頭。”


    “我的苦頭大概來自於這裏。”飛雪惡狠狠地說道:“你們究竟要做什麽?”


    淩謂淡淡道:“你真正的主人不是我,而是玄靈島主,他要做什麽我可不知道,但我要先治好你失心瘋劈開自己內丹後造成的傷。”


    說話間黑洞洞的牢籠已到,淩謂帶著飛雪進去,要走時忽然有點舍不得那雙眼睛,就沒忍住捏著人的下巴抬起來又仔細看了看。


    這間牢籠沒那麽潮濕,牆壁上還有火把,將飛雪精致的臉照出深刻的陰影,恍然中有種不真實的美感。


    “是真的好看。”淩謂遺憾地說:“要是當初你答應做我師弟,或許也不會淪落到這裏了。”


    飛雪皺眉冷冷道:“滾。”


    “好吧,乖乖待著,不許變身。”


    聞言,淩謂眨了眨他碧綠色的眸子,修長的手指放開了飛雪,退出了監牢外落下鎖,飛雪終於拿回了自己身體的控製權。


    而淩謂的聲音還在監牢外幽幽道:“今天你的表現很好,這一百頭妖獸夠吃飽了吧?明天還有一場百獸煉獄,好好休息。”


    飛雪沒有什麽好臉色,選擇背過身去讓討厭的人消失在視野裏。


    等到周圍徹底寂靜無聲,昏暗牢籠裏蜷縮成一團的人才稍微有了動作。


    分神突破時,他腦海裏多出了一些知識,其中一個是幻獸外的毛茸茸裏有一個虛空,非活的東西在變幻時會自動存放在裏麵。


    一隻儲物袋出現在了飛雪的手上,飛雪把小袋子放到麵前,想從裏麵取出透明石頭的簡約耳飾。


    從醒過來後,飛雪不是在廝殺,就幾乎是在這樣黑暗的監牢裏,有控獸咒語在他無法變身脫困,腦子裏隻知道吃的另一個自己還會時不時發出聲音嚇他一跳。


    不安時刻包圍著自己,精神時刻緊繃。


    唯有這個陰差陽錯留下的傳音石耳飾是飛雪唯一能感受到慰藉的東西了……或許龍角耳飾更好,但飛雪不敢拿出來,因為他不確定在這裏會不會有其他的妖獸聞到龍角的味道,或者萬一被淩謂發現奪走。


    “……拿錯了。”


    脖間的項圈實在占用了太多情緒,導致飛雪取東西時走了個神,等回過神來,拿在手心的不是耳飾,而是幾張紙。


    是之前宸星明給他的“假”信。


    想了想,飛雪感覺這樣的東西留著沒什麽用了,於是他看了一眼旁邊牆壁上的火把,起身拿著紙張準備去燒了。


    火焰舔上信紙,手裏的紙張溫度逐漸變燙,漆黑的毛筆字逐漸焦枯,剛剛點燃邊角,飛雪忽然發現信上出現了紅字。


    嗯?紅字?


    飛雪瞪大了眼睛,發現紅字不太一樣後趕緊把信上的火捏滅。遠離了火源,紙張上的紅字逐漸消失。


    飛雪立刻明白了什麽,小心得將一張張信紙舉在火把前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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