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張,叫聖母,張聖母。”


    張文書的性格裏,有愛戲謔的一部分。越是場麵緊張,情緒緊繃的時候,越容易如此,他自己並未意識到。因為大災變之前,情況並非如此。至少在同事眼中,此人憨厚老實,工作努力,並且,有點無聊。


    見大家不信,麵色怪異。


    他這才哈哈一笑,說了自己真名。


    自始至終,他似乎都沒有尷尬的感覺。


    兩方幸存者,相互做了簡單的介紹。


    “喂,那隻狗,別嗅來嗅去的,他們沒吃的……去將老蔣他們喊來吧。”


    張文書見大黑狗,繞著對方幾位幸存者,嗅來嗅去,不知在找什麽東西。大家見它方才對敵凶狠,心裏都有些發毛,靠近自己的時候,忍不住縮身子,


    薛甜甜倒是下意識握了握利刃。


    並不很信任它,若有什麽異動,估計當場就要砍了它。


    好在這廝也機敏,在薛甜甜腿邊一晃而過,並不怎麽停留。在另外幾個人腳邊卻磨磨蹭蹭,一副慢悠悠的模樣。


    聽著張文書的呼喊。


    也不抬頭,好像沒聽懂。


    卻繞了會兒,徑直離開,往他們來時的路去了。至於怎樣將老蔣他們喊來,便是連張文書也不知道,看它自己發揮吧。


    跑在最前麵的女子,此時也走了回來。


    她叫仲黎黎,是位年輕的姑娘,比薛甜甜還漂亮幾分。隻是臉上髒兮兮的,頗有風霜之色,眉眼之間看著有些倦。身形消瘦,大概長時間吃不飽飯吧。


    被圍攻的三人。


    左邊年輕的女子,叫胡靈犀;中間行動不便的男人,叫張倫,方才吐了口白沫,如今情況稍微好點了;架著他的男人叫陸永強。


    他們這個團隊,也是後組的。


    來自不同的避難處,在路上相遇,臨時拚湊起來的。


    薛甜甜和趙世清是一起的,胡靈犀三個是一起的,仲黎黎則是最後加入的。末日裏人的心態,會急劇變化。遭遇別的幸存者會有極大的風險,但獨自一個人藏起來,卻也會被孤獨感吞噬,最後做出些莫名其妙的事。


    想將自己隔離在安全的位置,又想與同類抱團取暖,矛盾而可憐。


    “都別站著了,咱們尋個幹淨些的地方,坐下聊,我累。”


    張文書甩了甩胳膊,招呼大家。


    末日裏沒那麽多客套,就像他與陸沉沉第一次碰見,也是坐著聊的。


    現場也確實不適合談話,濃重的腥臭味熏的人眼睛疼,滿地血汙,還有四散滾落的腦袋,一副地獄的模樣。


    在邊上尋了塊幹燥些的斜坡,幾人各尋地方坐下。


    須臾,蔣德金幾人也便到了。


    本就離的不遠,又時刻關心著這邊的情況,所以當大黑狗一出現,叫喚了兩聲,他們就背起柳筐,拿起工具,迅速往這邊趕。


    並不存在想象中的溝通難題,一切異乎尋常的順利。


    而當趙世清看見隊伍裏有女人,有孩子,有老人,並且精神狀態不錯,並不像缺衣少糧的模樣,暗暗鬆了口氣。


    朝著薛甜甜微不可察地點點頭,收起了藏在袖中的匕首,整個人這才真正放鬆下來。


    一個對待老人,女子和孩子友善而照顧的幸存者隊伍,基本上不太可能是凶殘和邪惡的。末日來臨,食物短缺,人群中的鬥爭變得簡單直接。以粗暴方式掌權的,往往是體力上更占優勢的男性。


    在末日的大背景下,很難指望這樣的掌權者考慮更長遠的規劃,關心更多人的命運。他們往往會通過壓榨的方式,讓別人付出勞動,犧牲利益,供自己享受與享樂。


    其實不單單是趙世清,其他人也都或多或少的遇見過那樣的情況。


    陸沉沉便在之前待的避難處,認識一個小女孩,六七歲的模樣,比王桐還小些。親人都去世了,她獨自一人生活在避難處裏。


    小女孩非常懂事。


    大概怕別人覺得她沒用,是個累贅,丟下她,所以每天都在主動地找活幹。替大家清潔衣物,整理床鋪,給人跑腿,有食物要煮的話會主動要求自己去做……在避難處整天忙的像個小陀螺一樣,對每個人都笑臉相迎。


    但沒人關心她,大家也隻顧得上自己的死活。


    那些不順心的成年人,會扇她耳光,一腳把她踹倒在地。即便這樣的情況,她也隻敢偷偷躲起來哭,怕哭聲被人聽見,惹人厭煩。


    那小女孩最後餓死了。


    盡管活的如此小心翼翼,每天雖然挨著餓,仍然拚命幹活,討好周圍的成年人。但真沒人在乎她,她既無法去替避難處尋找食物,也不能像成年女性一樣,給掌權者提供肉體上的服務,基本上就是在浪費口糧。


    陸沉沉力所能及地分些食物給她。


    但到了最後,他自己也一頓接一頓地挨餓,無法再伸出援手。


    在一次他外出尋找食物的時候,遭遇了喪屍圍困,幾天之後才得以返回避難處。然後得知小女孩死了,原因是太餓了,忍不住偷了別人半截麵包,被人發現,打了個半死。


    最後蜷縮在角落裏,又痛又餓,默默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但陸沉沉記得,自己臨走的時候,將攢的半截麵包給了她。告訴她,餓的時候把麵包吃了,等自己回來,會給她帶來食物的。


    這個傻孩子,估計沒舍得吃,一直小心翼翼地藏在身上。


    即便他陸沉沉真是個傻子,也能猜到大概是什麽情況。


    這個避難處令他感覺惡心,這群人比外麵的喪屍更可怕,也更惡心。陸沉沉攜著滿腔怒火,捅了掌權者一刀,喝退豺狼一般的人群,與同伴驅車離開。


    這件事,他一直未與張文書提過。


    似乎,他自己已將此事完全忘卻。


    當然,提不提,又有什麽區別,難道張文書不知道外麵的情況麽?這個世道,這樣遭遇的孩子會少麽?


    而趙世清正是通過這一點,判斷出張文書他們的善惡。


    至於張文書對他們的判斷……沒人知道,即便與他相遇最早的陸沉沉,也不知道。因為他很少見到張文書猶豫,就像這次一樣,遇著人就會救,真的像個聖母一樣。


    或許,他很自信也說不定。


    有他和陸沉沉,再加上大黑狗,等閑幸存者攔得住?


    “老蔣,把工具取出來,挖坑吧……”


    張文書指了指滿地的喪屍,示意可以幹活了。


    生力軍來的最大作用,就是挖坑埋屍了。


    這是他的習慣,除非遇到什麽特殊情況,否則能埋的會盡量埋掉。其實城市裏現在屍體並不少,還真沒人想著去處理,大家也顧不上。


    發動大家一齊動手,開始挖坑。


    張倫不舒服,躺在一旁休息。


    張文書詢問情況,得知是餓的狠了,在路上薅蘑菇吃,然後中毒了。上吐下瀉,渾身無力,不時吐幾口白沫。


    幾人本來與喪屍有段距離,因為要帶著他,速度提不起來,漸漸被追上。


    造成眼下這種情況,責任雖說不是全在他身上,但終究是有一定責任的。


    小胖墩幾人聞言,不禁咋舌。


    這蘑菇還真不能隨便吃。


    雨後的泥土不太好挖,費了不少功夫。


    好在並不講什麽風水,也不在乎深淺,有層土蓋著就行,剩下的就是微生物的工作了。埋了也就埋了,連塊墓碑也沒有。


    陸沉沉剛剛還提過此事。


    “老張,要不給找塊木頭,刻上名字?”


    “你知道他們叫什麽?”


    “不知道。”


    “那怎麽寫?”


    “要不寫佚名?以前書上經常這麽寫。”


    “佚名之墓……”


    張文書喉嚨像被什麽堵住了一般,竟覺有萬千話語,忽然不知道怎麽開口。最後隻拍了拍手掌,連道了幾聲佩服,佩服。


    “阿姨,你這手臂上被咬的地方還在流血,我給你擦擦……”


    小胖墩是個熱心的孩子,隨著大家一起幹活,沒有絲毫偷懶。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見胡靈犀袖下殷出了血,趕忙跑過去看了看。


    自口袋裏掏出手絹,想給她幫幫忙。


    現場卻因這一句話,陷入了死寂。


    胡靈犀轉頭盯著他看,一言不發,目中情緒複雜。小朋友也覺現場氛圍陡變,自己似乎說錯了話,又見胡靈犀如此看著自己,當真有些害怕,一時愣在當場,不知所措。


    卻見徐真忽然接近,一把拉過了他,躲到眾人的後麵去了。


    其他人隻靜靜看著胡靈犀。


    薛甜甜率先走了除了,拋下手裏的工具,自背上緩緩將利刃拔出。歎了一口氣,向胡靈犀緩步走過去。


    胡靈犀也有了動靜,先是目中濕潤,眼淚撲簌簌滴落。


    接著忽然大叫了一聲,然後嚎啕大哭。


    她哭了會兒,一抹眼淚,卻也從腰間抽出了一把短刃,指著薛甜甜說道:“你別過來,我沒有事,不要你管!”


    薛甜甜卻很冷靜,默默地看著她,過了片刻,方才說道:“規矩你知道的,之前別的隊友,也都是這麽過來的,靈犀,別怕……”


    胡靈犀卻越發激動,衝著她喊道:“你走開!剛剛喊你救我們,你不來,隻顧著拉著你男人跑。現在要來殺我,我不同意,你走開!”


    趙世清聞言,也不禁歎息,卻沒有阻止。


    其他幾人,包括仲黎黎,也都沒說話。


    應該是之前有過約定,如果誰被咬了,或者被喪屍劃傷,要及時處理,以免感染之後,傷及到同伴。


    理性來講,這很正確。


    但人都是自私的,自己被咬了,會主動跳出來,讓別人砍了自己腦袋麽?


    薛甜甜大概見過許多次這種情況了,目中不忍,卻沒有絲毫動搖。執著利刃,繼續向前走,說道:“靈犀,對不起……”


    “憑什麽,我不要!我沒有變異,你不能殺我,我還是個活人!”


    胡靈犀知道自己不是對手,提著短刃亂揮,哭喊著想對方。眼淚鼻涕紛紛往外冒,糊了一臉,本來還算清秀的麵容一塌糊塗,狼狽不堪。


    哭喊的很大聲,卻透著難言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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