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佟燁從小到大第一次登上這種高度的山峰,此刻他所在位置的海拔高度已經超過了2500米。


    今年,命運把他從北半球的夏季拽進了南半球的春季,要說本季度他可是沒少下海,這回又上了把高山!


    轅夏國民間有句俗話:凡是能上山能下海的人,那都是有本事的人,早晚都會過上好日子。


    可打遭逢劫難後,甭說什麽過上好日子,佟燁一直覺得自己的人生和整個身心,都被一團濃重的陰霾籠罩著。而此刻,他戴著軍用頭盔的天靈蓋上還真是濃雲蓋頂,暗無天日。


    其實從山腳下仰眺這道屏障,猶如牛奶匯聚成的一條乳白色蜿蜒沉浮的長河,懸浮於半空之中,籠罩在嶙峋陡峭,灰暗厚重的山脊線上首尾都望不到頭。


    那種以突兀襯托自然的瑰麗,用反差彰顯動靜的氣魄!如果佟燁的眼睛還在,能看到這一切,也會由衷的感歎那道奇異又壯觀的景象,就像是天神用白色顏料筆隨意勾勒出的畫麵,實屬平生罕見的美景。


    隻可惜,現如今什麽美景、美人、美味、美夢啥的都與他無緣了!


    在和他的灼印視野一樣的,灰暗無色又望不到遠景的人生中,他既看不見,嚐不出,聞不到、也無心去感觸和感受一切美的事物;就連每天僅有的三小時沉睡,最後還都得在噩夢中驚醒……!


    暫不再贅述佟燁劫後餘生的這些日子過得有多糟心?這條複仇的命途他走得有多艱辛?還是先表一表山脊上正壓在佟燁頭頂的那道名為“駁沃拏薩”的法術屏障,為啥從遠處看會這麽白淨……?


    其實原理很簡單,就是由隱藏在屏障內的風琛圖騰,從蘇陀泠姆聖帷的能源脈絡中引導出能量製造出的超低溫,把三山一高原上空的氮氣,都凝結成了無數粒細小的液滴懸浮於透明界壁內的旋回氣流中!


    要說液氮是無色透明的沒錯,但在大氣環境下,液氮開罐兒即汽化的狀態,誰看了都說白淨!


    由此可見,屏障界壁內的實際溫度是保持在液氮汽化的臨界點,已經接近了-196度。


    那可是零下196度啊!?都能把普通的鋼鐵凍得跟冰一樣脆!何況是山巔的岩石?


    但當佟燁一路用冥淬鋼槍的槍鐏直戳腳下的山石,隨手轟出可供踏足的豁台,飛身蹬到距離魚背形山脊線不足200米的位置時,並未感受到有極致的寒氣從頭頂上襲來,也沒發現腳下的岩石有任何酥脆感。


    即便再向上攀登,直至頭頂距離駁沃拏薩法術屏障,如濃雲般的底部界壁還不足一米時,他和楚芊穎都沒有察覺到,在那種超強低溫區域附近應有的環境物理現象。


    為啥會是這種情況?還用問嗎?皆因包在駁沃拏薩法術屏障的外層界壁的唯一作用,就是隔絕溫度!


    可既然設置了這道極寒屏障,為啥還要用界壁包裹起來限定其擴散的範圍?不限製能行嗎?


    三道總長合計900多公裏,高度和寬度都超過百丈的極寒屏障,如果不限定其擴散範圍,那三道屏障中的1500多根風琛圖騰上鏤刻的,用於激發極寒的“割刀紋法陣”,就會對冬神聖帷的能量源進行無休止的汲取!


    而前文書有雲,維持蘇陀泠姆聖帷的那個能量源的儲量,可是相當於數千萬噸級核彈的當量。用如此龐大的能量持續激發極端寒潮,要不了幾天就會給整個蘇島造成氣候災害,把這座島徹底凍回到冰河時期。


    所以,冬神教風暴殿的使者們在設置這種屏障時,必須在風琛圖騰上銘刻出更複雜的割刀紋法陣,用於激發更強力的隔溫界壁,以阻絕最終演變成了坑人不成光坑自己的操作……!


    至於隔溫界壁的原理可以是多種多樣的,就不在此處詳述了!當下的佟燁哪兒有功夫去細琢磨這些?但他也不會冒失到不管不顧的,直巴愣登地就往屏障裏蹦!最起碼也得先伸一小手探探門道不是?


    不過到這個節骨眼了,被老利爾夫反複叮嚀過多次的佟燁,不知不覺中多少是建立起了一些安全作業的意識!所以幹嘛伸小手啊?自己手裏不是攥著大長槍嗎?先拿槍頭懟進去攉龍攉龍,看看啥陣勢?


    由此,下一瞬楚芊穎就看到,雙腳一上一下登踏著接近80度仰角陡坡的佟燁,雙手擎著冥淬鋼槍以一種硬捅馬蜂窩的姿態,把槍頭戳進了兩人頭頂上暗雲湧動的屏障裏。


    隻是一兩秒鍾,她就聽到三米外的風鏡少年口中“嘖!”的一聲驚斥,隨即雙臂一沉,把那根槍杆上瞬間染滿白霜,通體冒著霧狀寒氣的長槍從屏障裏抽了下來。


    緊接著又見少年把槍杆在雙手上交替掂換了一次,同時垂著頭口中喃喃低語道:“我靠!居然有這麽冷……,還真有點兒麻煩……”


    這一刻,也是用冥淬鋼匕削出石台兒攀附在山體的岩壁上,距離佟燁不到四米的楚芊穎,一眼看出佟燁雙手掂換槍杆的目的,明顯是為了緩解槍杆對手掌的低溫衝擊。


    而且她發現,佟燁手上戴著的合成纖維戰術手套,已經被槍杆傳導出的超低溫給凍得呈現出發硬的狀態。


    就在她也為此心中也頓生驚悸時,忽聽佟燁沉聲說道:“你也看到了,上頭結界的內部說不好有零下多少度?你就別進去了,你的鬥術等級太低,罡氣境界差得太多,進去也扛不了幾秒!”


    楚芊穎麵帶感激卻是發自真心地擔憂輕聲問道:“是!多謝小佟爺,可您就不怕……您確定有把握……”


    “哼!虧你也是生於我冀祖一脈的術門世家,你不會連《四坊衍術》都沒看過吧?‘及淨體者可禦百毒;成崇體者可拒百邪!’鬥術篇罡氣修煉章節中的這些記載,你都沒著過眼嗎?


    什麽是‘邪’?寒、濕、燥、火皆為邪!我有什麽好怕的?平時修煉不上心,比我還大兩歲連個淨體都沒修出來……”佟燁嗤之以鼻地念叨著,又摘下兩隻被凍裂的戰術手套隨手拋到了山下。


    而經曆了18日晚遇襲一事後,楚芊穎對佟燁的心態已經從完全的被動依附,一部分轉變成了要忠心追隨的念頭。畢竟從落難後每逢有危難之際,這個冷厲的少年強者,是真會幫自己出頭的。


    雖說佟燁那晚連殺那8名傭兵,主要是為了發泄兼試手,基本沒怎麽惦著要保護她!就連那12頭禽獸其實是趁夜來侵犯這女孩兒的,佟燁也是在事後聽了女孩兒對一眾人的哭訴才鬧明白……


    但楚芊穎又何從揣摩得出佟燁當時的心思?何況從炸船到現在,兩人這段“共患難”的曆程,實際都是佟燁在以德報怨,不然她早就死無全屍了!


    隻是想明白了這一點,她就已經開始對佟燁感恩戴德了。


    所以,這兩天對於佟燁時不時甩過來的奚落嘲諷,楚芊穎也隻當做清風過耳。甚至於此刻,她心裏還泛起了點兒對這位小主人的愧疚……


    但這並非預示著楚芊穎將會對佟燁漸生出戀情,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因為她心裏已經有了喜歡的人,那必須是絕世美男子羅格.多姆尼大少爺。


    但楚芊穎既不屬於顏狗,也並未對羅格少爺一見傾心。而是通過這些天的接觸和觀察,她發現這位外邦青年不僅舉止優雅內斂,談吐幽默風趣,學識廣博,涵養深厚,還是個十分單純又極致溫柔的大男孩兒。


    這一切都和當年她情竇初開時曾夢想過的,未來最理想戀人的性格高度契合。所以楚芊穎很確定,就算羅格隻是個相貌平平的男孩兒,自己也一樣會喜歡上他。


    隻可惜曾經年少無知輕浮軟弱的自己,在麵對過往現實中的壓力,為了活得更輕鬆一些輕易就委身於人。如今已成不潔之軀,殘途之女,又把後半生許人為奴,已經徹底喪失了求索真愛的資格,


    何況如羅格少爺這麽漂亮的人物,本就是異國貴族的後裔,終有突破藩籬大展宏圖的一天,到那時不知道有多少國色天香的大家閨秀,豪門玉女要向他投懷送抱?哪兒會輪到自己這種浪跡浮萍的殘花敗柳!


    所以這些念頭和這份心意,楚芊穎隻能淺嚐輒止,隨即便深埋緊鎖在心底,以防自己會生出多餘的癡心妄想,以至於時時悔斷肝腸。


    不過,感情這種東西不是你想壓就能壓得下去,想鎖就能鎖得住的。


    尤其是第一次被觸動真情的年輕女孩兒,那無比喜歡的男孩子有時就近在咫尺,簡直就像一塊磁石,即便不敢有任何奢求,也難免不由自主地向他靠近。


    關鍵是這幾天每當楚芊穎受了佟燁的冷語苛責,心情低落時,羅格發覺後,有時會背著佟燁主動過來安慰她幾句,讓女孩兒感受到了無法言喻的撫慰和治愈,心情頓時轉憂為喜,歡喜到晚上睡覺都能笑醒嘍!


    要不說羅格大少爺有夠溫柔呢!如此這般,兩人平時的交流就多了起來,還經常有說有笑的!


    對於這種現象,每日裏除了吃喝拉撒、隻要不行軍就是煉刻鋼棒兒和修煉衍術的佟燁,雖然看不到眼裏,畢竟他沒眼……,但於灼印那廣泛的視角他也早有發覺,但他根本就懶得搭理。


    而此刻叨念著關於修煉的問題,他便以此隨口吐槽了楚芊穎一句:“有功夫整天和羅格少爺打情罵俏,你咋就不想著多花點時間在提升功力上?結果每次到動真格的時候就拉胯……”


    叨念別的倒也罷了,他突然提及這件事兒,而且話音依舊是那麽陰沉沙啞,隻聽得楚芊穎心裏頓時“咯噔”一下,一顆心在胸腔裏“突突”地狂跳不止。


    她還以為自己曾向這少年起過誓:今後此身此命皆為他所有!雖然人家一直不屑一顧,但那些話可是自己在有求於人的時刻,紅口白牙說出來的,因此才一直蒙受人家的庇護!


    現如今自己對羅格少爺生出情愫的事兒,已經被這位少主人給察覺到了,何況連日來自己和羅格少爺的關係,確實有那麽點兒漸入佳境的趨勢!


    雖然自己對這位小主不敢有任何異心,但自己的這種行為會不會又褚逆了他的好惡?萬一被他誤解了,依他那決絕狠戾的性子……,


    隻能說最近佟燁殺的人有點兒多,打進入島內到現在還不足半月,他就殺了17個人!按平均每天殺一人次還多出點兒零頭……,


    雖然後麵那8位,他是為了保護自己才下的殺手,但他殺人總是殺的那麽嘎巴溜脆的!令楚芊穎始終無法消除對他深深地畏怯!


    導致此時聽到他的這番言語,這女孩兒的兩條腿又有點兒打哆嗦,但與高海拔山崖上凜冽山風的侵襲沒有半毛錢關係,她完全是被嚇得……!


    “小…小佟爺,最近我在修煉一途上確實有些怠惰,今後一定改過!可我跟羅格少爺…我們之間隻是……,我們絕對沒有……”腳蹬岩石豁台兒,一手摳著岩縫的楚芊穎,慌不迭戰戰兢兢地開口解釋著。


    卻見佟燁一抬手摘下了事先斜挎在肩背上的那捆兒登山繩,一伸手遞給了楚芊穎,同時漫不經心地說道:“接過去吧!這繩子用不上了,帶到裏麵也得被凍碎了……”


    就在楚芊穎連忙接過繩捆兒,回手斜挎在自己身上的功夫,又聽佟燁仍是冷嗓啞聲地說道:“你跟羅格少爺咋樣不咋樣的?那都是你們的私事兒,跟我又沒什麽瓜葛……!


    我嘀咕你兩句修煉的路數,就算我多管閑事兒!不過在這座島上,咱們幾個也算是階段性的同舟共濟,可你總是這麽菜!早晚要拖大家的後腿,所以我才多說這麽幾句!


    你跟羅格少爺處得再好?到了該出力的時候一樣得出力!就你這一天被他撩得五迷三道的,又沒人家那種腦力……”


    再聽了佟燁的這番話,楚芊穎一時是既驚喜忐忑又有些難以置信:“難道他真就沒存著一點兒要操控我,占有我的心思?其實他的心胸遠比我想象的要寬廣得多,是我一直低估了他……?”


    就在女孩兒心生這個閃念的瞬間,抬眼間隻見對麵少年的全身突然散發出一種奇異的光暈,隨即他一舉左臂,竟然把裸手伸進了頭頂上的屏障中。


    一見他此舉,楚芊穎倒是知道這位小主人通常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但也不由得又是驟然一驚,一時有點兒瞠目結舌。


    就這樣足有5秒鍾,佟燁才把手縮了下來,這頭兒楚芊穎一看,他那隻左手掌瞬間被鍍上了一層霜白的冰殼,是寒氣四溢,白霧繚繞,光是看著都讓人心裏發涼。


    而下一秒卻見少年的這隻冰手突然一握成拳,“哢嚓”一聲脆響,手上的冰殼全部被震脫,碎冰渣瞬間被呼嘯的山風卷走,而他的這隻左手卻是完好無損!


    就見佟燁一邊活動著手指,一邊擰著臉上的橫肉冷笑著自言自語道:“哼哼!不過如此……,任你極寒之障冰封千裏,我有純罡之氣激蕩熱血!又能奈我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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