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為何,家夫,還有莊裏的人,何罪之有。”


    顧赦垂地的衣擺被雨潤濕,將殘損的符紙遞去。


    慶柔看清符紙,磕絆道:“這是我給他的,護、護身符。”


    這古符她再熟悉不夠,是顧赦給她的,據說是威力驚人的上古魔符,雖有殘缺,瑕不掩瑜。


    共兩張,一張主殺伐,一張主護身。


    顧赦看著她:“母妃不識符印,他騙你,他拿走的是這張主殺符。”


    慶柔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他用這符來殺我,所以我要他的命。”顧赦平靜道,“這個理由夠嗎,母妃。”


    當日徐獨道擲符所向,若不是他藏有蒼生棋的丹田,而是其他地方,這張強大的魔符足以讓他不死也殘。


    慶柔臉色一白,得知真相,心驚肉跳地打量顧赦,下意識想問他有沒有受傷。


    但張嘴的瞬間,慶柔清醒了過來。


    顧赦能好端端站在這,自然安然無恙,他早已不是需要她擔心的小孩了。


    現在有危險的,不是顧赦……


    “對不起玄兒,母妃不知道他會拿符對付你。”慶柔顫著聲,淚不由自主地滾落。


    “是母妃的錯,但母妃真的不知道,你信嗎。”


    顧赦:“我知道。”


    慶柔鬆口氣,隨後往莊內望了眼:“莊內其他人是無辜的,他們……”


    “母妃。”顧赦淡聲打斷,“莊內已經沒人了。”


    慶柔驟然鬆開手,不可置信地望著顧赦,整個人驚恐地往後退了退。


    “你說什麽。”


    顧赦麵色平靜的看著她:“襲君之罪,誅三族都是仁慈的,不然何以威懾餘下蠢蠢欲動的人,斬草不除根,不是給自己留麻煩嗎。”


    慶柔想起莊內的侍女、管家……一個個熟悉的麵孔。


    她抬手顫巍巍指著顧赦,幾近失聲道:“你……”


    總是徐獨道犯了錯,可這些人都是無辜的,不該被株連。


    他怎麽能如此冷血殘忍!


    “母親。”


    一個略顯青稚的顫聲傳來,慶柔如遭重擊。


    她朝趕來的徐念玄看去,腦海一片空白。


    雨聲瀟瀟,慶柔倉皇爬起身,腳下險些踉蹌,她餘光掃到,顧赦似乎伸手想扶她。


    但慶柔此刻什麽都不知道了,隻本能地跑到徐念玄身邊。


    誅三族,斬草除根,她最最害怕的事來了。


    顧赦、還有烏霄殿那些釋九陰的舊臣,是容不得徐念玄這般存在的。


    慶柔緊緊抱住徐念玄,遮住他的眼睛,不叫少年看血淋淋的莊門,如念咒般,語無倫次道:“快走快走,什麽都別看,快跟母親走。”


    慶柔帶著徐念玄走了半天,發現身後沒有追來的腳步聲,顫栗的心稍安了些。


    快到路口轉角處的時候,她回頭望了眼。


    顧赦撐傘站在原地,他身後那些侍衛也沒有動靜,慶柔鬆口氣。


    她緊緊牽著徐念玄,望向顧赦和他身後那些人的眸光,仍帶著恐懼和警惕,像在看一群嗜殺的筷子手。


    顧赦遠遠望著慶柔護著徐念玄的姿態。


    恍然想起,小時候在烏霄殿,遇到危險的時候,母妃也是這樣把他護在身後的,即便她自己也害怕的發抖。


    但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如今她看向他的眼裏,隻有恐懼。


    “不殺麽。”顧赦識海,從蒼生棋內傳出的聲音帶著幾分嘲弄。


    “這少年目睹你屠他滿門,來日必成禍患,你母妃還要庇護他,完全不顧你,給你埋禍根呢。斬草不除根是大忌,你忍得了一時,忍得了一世。”


    顧赦不說話,目送慶柔和徐念玄消失在雨幕中。


    他回了魔宮。


    當夜,收到了慶柔自絕的消息。


    天空如潑了墨般黑沉。


    烏霄殿門前,顧赦坐在空曠的玉階上,手裏捏著封信,一個字一個字讀完。


    這是他母妃最後留給他的東西。


    她在信裏說,當年為了巫族聯係出宮,是她此生最後悔的事。


    如果她沒有離開魔宮,就不會遇襲受傷,就不會把他一個人丟在烏霄殿,讓他那麽小,就得學會孤零零的生存,後來還被抓去修仙界,膽顫心驚的過了那些年。


    她還說,徐念玄是無辜的,尚且年幼,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她求他放過他,以後作為兄長照顧好他,保其一生無恙……


    她道。


    這是她最後的心願。


    顧赦捏著信角的指尖發白,在玉階上坐了很久。


    他記憶的母妃,溫柔怯弱,膽小怕事,很怕疼,見到血會嚇的渾身哆嗦,如今為了保護徐念玄,竟然能狠下心,用最決然的方式對待自己,對待他。


    最後的心願,


    顧赦說不出心裏是何滋味。


    他有那麽可怕嗎,可怕到生他的母妃,覺得隻有這種方式,他才會饒徐念玄一命。


    為何如此怕他,他明明,從來沒有想過傷害她。


    顧赦看了許久,鬆了信封,倒不是不能去找回對方魂魄,但既是她所願,他不會強求。


    他成全她,他們這一世母子緣分也到了盡頭。


    帶著冷意的風打在身上,顧赦餘光落在腕間手鏈,想起箭指慕天昭時,悠悠麵色的驚愕。


    隔著業障枷鎖,他沒能看清她的眼神,不知道,是不是也怕他了。


    顧赦長睫低垂,從懷裏摸出圓滾滾的小泥人。


    君燼原是神殿的使者,負責看守女媧石的人,他看到悠悠的反應,已經證明了許多。


    他當年從輪回鏡內看到悠悠的倒影,就是一朵生長在女媧石旁的小紅蓮。


    附在蒼生棋裏的魔神說的不錯,女媧石蘊含的一縷成神契機,就在悠悠身上,她與世間其他人不一樣,她在渡神劫,隻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讓她情緣花盛開的是慕天昭,能讓她誕出情絲的也是慕天昭,不是他。


    渡情劫,倘若連情絲都未長出,談何渡劫成功,魔神說他是她成神路上的絆腳石,倒是半點沒錯。


    顧赦望著憨態可掬的泥人,骨節泛白的手指緊了緊。


    可成全……


    恐怕他死都做不到。


    “別天真了,世間最可怕的一句話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它是在告訴你,天道定下的東西,不是人力能改變和阻止的。”周迦南一手握著魔種,另手支頤道,“不信我們打賭,我堵你腕鏈那塊三生石,永遠沒有情絲出現,永遠灰暗。”


    顧赦緊抿了抿唇,漆黑的眼眸,幾乎混入了如墨夜色。


    細細雨絲劃過,他用衣袖遮住小泥人,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不試試,怎麽知道。”


    他知道魔神想誘導他做什麽,但他不想。


    旁人如何看他,他不在意,可是師姐不一樣,他不願讓她瞧見,他雙手染血的樣子。


    她從未覺得他是邪魔外道,危禍蒼生的人,他不會如魔神所願,替他打開魔界大門。


    識海中的周迦南,望著掌心魔種,露出有些意外的神色。


    他分明察覺顧赦心中極度不安,可他表現的冷靜得很,似乎並未被黑煞中的陰暗戾氣影響。


    半月前在花城便是如此,他分明察覺到顧赦心底的殺意,一度以為,顧赦會用戮仙弩殺了慕天昭,沒想到最後,他還是按下了殺意。


    周迦南想了許久,意識到青年為了那朵小花,在心裏刻了條清晰的底線,所以無論怎麽失控,都保留著一絲理智和清醒。


    “那我再告訴你件事吧。”周迦南斜支著頭,似笑非笑的彎了下唇,“就算她渡了情劫也沒用,還是會隕——”


    一聲驚雷在天空作響,閃爍的雷光,照亮顧赦微縮的漆黑瞳孔。


    “不止她,那個天生神格的慕天昭也一樣。”周迦南聲音在雷鳴下響起。


    “神路早就斷了,我輕手斷的,以六道神樹為劫,所以數十萬年來沒有新神誕生,再有機緣者,最後都逃不過,成了神樹下一縷亡魂。”


    “被女媧石封印在魔界大門後的,就是六道神樹。”周迦南幽聲道。


    “顧赦,你確定為了天下蒼生,為了避免所謂的滅世浩劫,不讓神樹重見天日,修補神路之缺,為你師姐鋪一條燦然神路麽。”


    顧赦:“……”


    第140章


    夜色如鋪開的濃墨, 一片漆黑。


    烏霄殿宮牆外。


    一個身著巫族灰色長裙的身影,被守衛攔著:“聖女,魔君說過此刻不想見任何人。”


    慶樂臉色難看。


    自從上次因服飾被罰了後, 她再不想踏入魔宮,可今日事發突然,慶柔姑姑死了。


    沒了慶柔,巫族和顧赦之間的牽連就算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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