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邪靈附在女子身上作惡,悠悠不費吹灰之力,將邪靈鏟除,隨後未作停留,前往另個邪祟作惡之地。


    季深跟在她左右,見她馬不停蹄,整個夜晚都在奔波,重複著枯燥無味的驅邪任務,不知疲倦。


    黎明來臨,她才停下,摸著手腕上閃著細碎光芒的花鏈。


    “這是什麽?”季深問。


    “功德鏈。”她微揚下巴,頭一次露出點笑。


    季深明白過來,看著手鏈上,點綴的六朵金光環繞的蓮花,這般徹夜不歇,是在積攢功德。


    他冷冷地想,自己也是她功德之一。


    既然如此,他幫她多積攢些。


    季深隨意抓了個人,凝血讓其吞下。


    承了他血的人,會失去理智,化為嗜殺成性的鬼物,以活人為食,猶如地獄出來的怪物。


    沒多久,悠悠便與他飼養的鬼物相遇了。


    那人正在啃噬活人,被悠悠逮住,他足以與元嬰境修士匹敵,在悠悠麵前卻不堪一擊。


    彌留之際,他意識逐漸清晰,臉上露出迷茫而膽怯的表情。


    不知自己為何變成了嗜血的怪物,那人用乞求的目光看著悠悠,向她求救,可她看不到。


    看到也無用,赫家人對作惡的鬼物,無論有何苦衷,從不手下留情。


    悠悠熟練地將靈符貼在對方身上,抬指滅其生機,季深在她身後,眼神晦暗,他開始製造更多的鬼物。


    剛隨悠悠解決了一個變成煉獄的小城鎮,季深看著遍地的鬼物屍體,蠢蠢欲動,這些嗜血食人的鬼物,作了惡,可也是身不由己的無辜之人!阿姐會不會因這點無辜,對這些已無藥可救的鬼物,多幾分憐憫,會不會後悔殺了他們,還是覺得死不足惜。這些人同曾經的他一樣,變成她的功德,她若得知,會是何心情,季深迫不及待想知道。


    他的手卻被握住,悠悠從懷裏摸出藥瓶,把藥倒在他傷口處,撕下一塊布,將他受傷的手腕包紮起來。


    這是方才,有鬼物突襲,他抬手替她擋下落的傷。


    季深垂眼,一言不發,之前內心叫囂的東西,忽然沉寂下來,像灘死水。


    他心想來日方長,再等等好了。


    “對付鬼怪,尋常法術沒用的。”悠悠道,“我教你一些驅鬼術吧。”


    赫家法術季深學過,他都會,不過他不能用。


    如今他是鬼,用驅鬼術會反噬。


    於是之後悠悠興致勃勃地教,季深總故意學不會。


    昨夜教過的咒語,今早問,季深就忘了。


    悠悠茫然地歪了下頭,表情懵然,天縱之才的她,想不明白為何有人學不會。


    季深還時不時問:“我是不是太蠢了。”


    “不蠢。”她遲疑著,想安慰詞。


    “隻是沒開竅。”


    季深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笑得開懷,半個月過去,他仍未學會任何法咒,也未畫出一張符。


    再一次畫靈符失敗後,悠悠麵露沮喪。


    季深看著她低埋腦袋,鬼使神差道:“再來一次。”


    悠悠便摸索著,輕輕握住他的手,教他用符筆在紙上勾勒,這次落筆後,悠悠感受到符紙的靈力,彎唇笑了。


    “你成功了。”


    風吹過她溫柔的發絲,唇角少見的笑,季深忽然想起,那雙令他憎惡的紫眸。


    他曾無數次,想要將那罪魁禍首的天眼剜掉。


    可此刻,他卻不由自主地懷念起來,若那雙紫眸還在,此刻一定亮晶晶的,漂亮極了。


    是誰,傷了她……


    在悠悠為季深畫出驅鬼符而高興時,季深手背一片皮膚,被符紙之力反噬,像是受到灼燒般,燙起了層皮。


    皮肉綻開,燒焦了。


    悠悠嗅到味兒:“什麽焦了?”


    季深捂著手,語氣帶著點笑:“粥焦了。”


    悠悠在院子裏煮了粥,聞言,她眼睛突然像能看到了般,急匆匆出門,將火堆熄滅。


    她攪動著鍋裏的粥:“怎麽樣?”


    季深撚出一塊黑炭似的東西,放入口中,嚼了嚼:“鍋巴很香。”


    悠悠:“……”


    季深撚起一塊,喂到她嘴裏。


    苦澀的味道在悠悠齒間綻開,拋開苦味,她在粥裏放著的青菜、胡蘿卜,還有肉末,其實焦了的味道也不錯。


    悠悠盛了碗,遞給季深:“給它吃吧。”


    她煮粥是為了給院子裏的那條狗吃的。


    昨夜她聽到些許動靜,季深說有條流浪狗來了,討要吃的,他便將其拴在了桃樹下。


    這狗還有些可憐,被人拔去了舌頭。


    悠悠小時候被狗咬過,至今都有陰影,不敢靠近,聽季深說對方齜牙咧嘴,是個惡犬,更不敢靠近了。


    她隻將煮好的粥遞給季深,讓他給對方。


    季深從善如流地接過,蹲在被困結界中的季朝木身前,想到昨夜險些讓人用秘術知會悠悠。


    他將粥倒在地上,眼神冰冷。


    “老實些,不然我不介意,提前送你下地獄。”


    *


    幾個月後,兩道身影在暮色中,並肩前行。


    悠悠道:“你用驅鬼術,越發厲害了。”


    她身旁的紅衣青年,雙手沒一塊好肉,全是被法術反噬的傷口,他唇角卻不自覺揚起,輕笑著。


    事實上,失去了喜魄,季深感受不到喜悅。


    但他嘴角卻不受抑製彎起,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笑。


    時光清淺,季深逐漸變得惜血。


    他不再飼養鬼物,隻隨與悠悠四處驅邪,一路上,不乏有人將他們當作道侶。


    每當這時候,悠悠臉頰便泛著紅,匆忙解釋道:“是師兄。”


    她每聲季師兄,都如警鍾敲響,驚醒日漸沉溺其中的季深。


    可時間一久,警鍾也沒用了。


    這日兩人驅邪回來,天已經亮了,談及昨夜偶遇的一對有趣的師徒,季深有意逗她:“我瞧那對師徒,徒弟幫忙驅鬼,師父還給他靈石作為報酬。”


    聽出了點弦外之音,悠悠摸了摸扁扁的儲物袋。


    她離開赫家多年,又樂善好施,身上靈石所剩無幾,囊中羞澀,尋了半晌,才摸出一塊靈石。


    悠悠默默把靈石塞回去。


    季深輕笑,當沒看見她的小動作,推開窗戶,外界的清風闖入室內,


    “那師徒是一對,我瞧見,她親了徒弟一下,然後趁機把靈石搶走了。”他回過身。


    “那徒弟發現被我看到了,過來惆悵地問,自己是虧了還是賺了,我哪裏知道,我連個靈石都沒有。”


    季深不知道,他說的這些話,半點不像季朝木,而像曾經偽裝的赫無荊,吃了其他幾個弟弟的醋後,向阿姐嘟囔著不在意。


    他自以為偽裝得極好,實則那些幼稚的掩飾,早把他的心思暴露了出來,讓悠悠感到無奈又好笑。


    季深站在窗前,他也不知自己為何要說這些,說給對方聽的目的是什麽。


    但他正說著的時候,肩膀忽地被按了下。


    一陣花香襲來,窗外的桃花盛開得豔麗,季深臉頰微微一熱,被柔軟的唇輕觸了下,清風變得柔和,搭在他肩上的指尖細顫。


    “現在你也有。”季深手掌又多了塊靈石。


    “給你。”


    季深愣住。


    他握著唯一的靈石,好半晌,另手冰涼的指尖,才敢碰一碰臉頰,他修長的身影呆倚在窗邊,從天亮到天黑,一動不動。


    他漆黑的眼眸看著熟睡的身影,看了一夜,黎明之際,低啞的嗓音才響起。


    “阿姐……”


    “當日你持劍穿過我心下時,可曾有過猶豫。”


    沒人回答,室內一片寂靜。


    春去秋來,不知不覺七年過去,悠悠手腕上的功德鏈,墜滿了金光閃閃的蓮花。


    與季深同為鬼王的君燼,來過一趟。


    “你心軟了,你愛上她了。”


    季深用一種看白癡的目光,看著他:“我的愛魄早就沒了,不知愛為何物。”


    君燼問:“那你現在在做什麽。”


    季深不以為然:“我在等個好時機,告訴她,她這些年積累的功德都沾染了無辜的血,這些人本不該死的,若非她當年費盡心力,將我癡傻的意識喚醒,今日的一切都不會發生,她養出了個惡鬼,這惡鬼回來了。”


    君燼:“何時是好時機。”


    季深側過臉,看室內的身影,低聲道:“再等等。”


    君燼手指穿過寂印的結界,將姻緣花拾起,瞥了眼被捆仙繩拴住的季朝木,又看了看變幻嗓音,在女子麵前偽裝成對方的季深。


    他失笑,額角蓮紋如墨,提醒道:“季深,不是你幻化成這人,就能與她有姻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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