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來看望季深,也沒人給他送飯,他像被遺忘了般。


    按下不安,季深靠近窗戶。


    他小手握緊短笛,從天亮等到天黑,沒能等到說要來的赫靈爻。


    臨近子時,他還定定站在窗前,腳底像被粘住了般,終於在某刻,外界傳來動靜。


    季深正露出驚喜之色,以為是赫靈爻,門鎖被打開,一群人魚貫而入。


    察覺到危險的氣息,季深側退兩步,試圖逃走,但小胳膊小腿完全不是這些人的對手。


    他被輕易抓住製服,掛上了一串串銅錢。


    短笛落在地麵,季深劇烈掙紮之際,聽到一聲清脆的鈴鐺聲。


    他不自覺停下反抗動作,魂魄被一縷紅線指引,漸漸脫離了身體。


    夜色如墨,滾滾烏雲席卷湧來。


    季深不知道自己已經魂魄離體,隻覺全身輕飄飄的,不受控製地出了門,在有節奏的鈴鐺聲中,隨著紅線走動。


    不知不覺,他來到一間別致的廂房。


    顧赦目光隨著季深望去,看到床榻上的男孩,瞧著與季深差不多大。


    他若有所思,而季深已經躺了上去,變成了對方。


    赫立山搖動著招魂鈴,見換魂成功,一招手,示意所有人離開。


    季深意識處於混沌中,對於室內眾人的離開,卻有所察覺。


    房門被關上,四周變得陰冷,他想離開,手腳卻被束縛了,動彈不得。


    燭台上的燈火熄滅,急促的銅鈴聲響起。


    子時到了。


    “你就是赫立山之子?”猝不及防的陰冷嗓音響起。


    一個滲人的銀勾,勾住季深的魂魄,將他從萬鬼咒發作的赫無荊體內勾住。


    季深脖頸被勾住,疼得慘叫。


    一扇冷霧環繞的大門打開。


    站在門口的青年男子,麵色慘白,手中銀鉤將季深魂魄拖入門內。


    門後,無數惡鬼興奮起來。


    “我被赫立山所滅,蒼天有眼,他的子嗣竟落入我手中!”


    “父債子償!”


    “是鮮活年輕的魂魄啊,好香!”


    待男子將季深魂魄勾進去,這些惡鬼迫不及待地湧來,張開森然牙齒。


    季深一條手臂被咬住,被惡鬼硬生生拽了下來。


    魂魄撕裂的痛楚,遠在肉體之上,季深崩潰大叫起來。


    他極度恐懼,還有惡鬼撕爛了他的耳朵、手指,季深隱約明白了什麽,小魂魄掙紮著朝門口爬去,卻又被無數隻手拖拽回去。


    密密麻麻的地獄惡鬼爬來,亮出森然的牙齒,撕下他的四肢,啃噬他的皮肉。


    “啊——”


    撕心裂肺的慘叫,從地獄門傳出,落入室內一群人耳中。


    門外最前排,站著的皆是赫家心腹,赫家主與夫人站在後方。


    趙夫人聽到慘叫,心有餘悸地看向手中的魂鼎。


    鼎內一個小孩魂魄,安然地睡著。


    趙夫人心驚膽戰地流下淚來,還好,還好不是她兒!不然她可怎麽活得下去,真真心疼死了!


    慶幸過後,她又害怕極了。


    被萬鬼折磨後,季深不死也要變得癡傻,不知下次荊兒的萬鬼咒發作,他還能不能替荊兒受過。


    趙夫人緊張地盯著房門,心裏祈求著神明,讓季深撐過去。


    不然,她兒下次該如何度過萬鬼咒。


    室內的慘叫聲,持續了數個時辰,在黎明到來之前,終於偃旗息鼓。


    赫立山撕下門口靈符,大步邁入其中,床榻上赫無荊的體內,已不見季深的魂魄。


    他的魂魄四分五裂。


    滿屋都是季深破碎的魂魄,躲在床底,桌櫃,鞋襪……各個角落。


    每個碎魂都映出稚氣的小臉,或在哭泣哀嚎,或在瑟縮怯弱,也有像癡傻了般,雙眼空洞無神。


    赫立山歎口氣,露出悲憫之色。


    他一生光明磊落,無愧天地,從惡鬼手下救下的黎民百姓無數,僅此一個私心,希望上天不會怪罪。


    赫立山將所有碎裂的魂魄撿起來,施法粘在一起,送回季深在柴房的身體裏。


    顧赦意識始終是清醒的。


    但季深再睜眼時,已經變得癡傻。


    *


    悠悠待在赫靈爻體內,在鬼王的輪回道裏,像條鹹魚般,感受著赫靈爻的生平。


    唯一讓她精神抖擻的,就是去見師弟。


    但悠悠沒想到,再見師弟時,有著師弟皮囊的季深,已經變成瘋傻之人。


    那夜赫靈爻回房後,次日,本想找赫家主問此事,見不到人,隻能向她娘趙夫人說起此事。


    趙夫人臉色大變,讓她莫再前往。


    赫靈爻不解。


    趙夫人強裝鎮定:“那孩子身世可憐,是你爹故人之子,你爹念他孤苦伶仃,接到府中撫養。但他從小患了瘋病,時不時發作,你爹一直在尋名醫救治,在他病好前,你莫再前往。”


    赫靈爻皺眉:“阿娘,我見季深一切正常,不像有瘋病。”


    “那是因為他這病是好是壞!”趙夫人臉色難看,幾乎動怒,“難道我還騙你不成。”


    女子少見的發怒,讓赫靈爻嚇了跳。


    以為是四弟弟赫無荊病了,母親照顧得身心疲倦,赫靈爻不想再惹她生氣,連忙道是。


    隨後,她與大哥等人被叫離府邸。


    再回來,已是三天後,雖然趙夫人再三叮囑,赫靈爻還是趁著黑夜去了柴房。


    卻沒想到,那夜贈她花環的季深,變得目光呆滯,孤零零地抱著膝蓋,蹲坐在柴房角落。


    室內傳來啃咬的聲音,一隻貓大的老鼠,正饑不擇食地咬著他的手指。


    赫靈爻瞳孔震動,看著碩大的老鼠,頭皮發麻,又氣得怒火中燒。


    她學的法術都是對付惡鬼的,對待惡鼠還真沒辦法。


    赫靈爻硬著頭皮趕走老鼠,給季深被咬傷的手敷藥包紮好後,從外撿來磚塊,手持柴棒,用最樸實無華的方法,在房內上躥下跳打老鼠。


    追了一個時辰,終於打死老鼠後,赫靈爻小臉緊繃的神色,終於緩和了些,繼而哇哇大哭起來。


    她最怕鼠蟲了。


    哭完後,赫靈爻湊到季深麵前,撿起地麵的短笛,試圖與他說話。


    可無論她說什麽,季深都在不知道對著誰說:“不是、不是我。”


    她拿出花環,季深也不認得了。


    赫靈爻想起母親說的瘋病,長睫微顫了顫,看著與她四弟差不多大的季深,神情沮喪地掏出手帕,擦了擦季深灰撲撲的小臉蛋。


    “別怕,爹爹一定會找人治好你的。”


    這幾日,赫立山將癡傻的故人之子接入府中照顧的消息早已傳遍,府內上下無不稱讚家主的德行義氣。


    赫靈爻卻不明白,為何要將季深關在陰冷潮濕的柴房。


    她找到赫家主,想為季深換個好的住處。


    赫家主神色有一瞬的古怪,隨後和藹無奈地看著愛女,問道:“那柴房地處何處。”


    赫靈爻學過風水,道:“極陰之處。”


    正是因為那地方陰氣慎重,對人不好,所以她才想……


    頓了頓,突然想到什麽,赫靈爻抬眸道:“爹爹的意思是,極陰之處有助於他病情的恢複。”


    赫家主看著年幼的女兒,笑著點點頭:“正是這意思,那屋內陳設最好也不要改動,隻能苦那孩子一段時間了,等他養好病,我自然會安排他出來。”


    方向對了,可惜答案錯了。


    赫靈爻不疑有他,離開後,開始一天的功課。


    她功課繁重,需要學的東西很多,隻有晚上才有空閑,知道母親不希望她與季深接觸,赫靈爻隻在深夜前往,翻窗進去。


    秋末時候,夜裏格外寒。


    赫靈爻從儲物袋拿出大氅,給縮在角落的季深披上。


    這次悠悠透過她的視線,發現能從季深身上,看到模模糊糊的虛影。


    赫靈爻的天眼變強了,已經無需法器輔助,也能窺見魂魄。


    赫靈爻也發現了此事,揉揉眼睛,下意識喚了聲:“季深。”


    虛影輕輕動了下。


    赫靈爻睜大泛起紫芒的眼眸,麵露欣喜之色。


    季深魂魄是有意識的!


    她知道如何讓季深恢複正常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反派女配人設崩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秋百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秋百果並收藏反派女配人設崩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