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生死關頭,鄭開奇想了很多。


    他辜負了死去的老吳,活著的老孟和齊多娣。


    他太自負了,還是會有疏漏和不足。


    他痛恨自己,沒有學點格殺的功夫,被抓前能弄死池佑珊這個日本娘們。


    作為地工,他又恪守本分,假裝鎮定,等待著最後的宣判時刻。


    不到最終,絕不自行暴露。


    那隻探索的手終於離開了那套警服。


    楚老二緩緩回頭,看向他:“行了,別在那等著了,這警服你別要了,還給人家警署,行動隊的製服你下次去了就領去,別在這丟人現眼。平時不穿,不代表咱們沒有。”


    知道不是鄭開奇,他又放鬆,又可惜。


    “行吧,你說的啊。”鄭開奇往前靠了靠,眼睛掃過那攤開的警服。


    一個紐扣沒少。


    他的心情,終於雨過天晴。


    勇氣,智慧,再次回到他身上。


    這是一種神奇的體驗。


    楚老三一把拿過那身警服,揉吧揉吧扔到一邊。


    “都說了吧?你們真是無聊透頂。他很有可能為了進入警署,那個李默早就做了準備,怎麽會偷我車上的警服?他又不是算命的能掐會算。”


    眾人就此討論了一下午。


    關署長是老煙槍,還喜歡抽旱煙,楚老三是雪茄,邢科都是中規中矩,抽的日本的櫻花煙。


    整個房間都是煙味。熏得兩個女人經常去廁所。


    最後邢科的意思是:“這就是個刑事案件,常偉和那福壽膏老板都是李默殺的。結案,至於李默嘛,還是交由你們特務科追緝,就這樣吧。”


    楚老二還沒說話,會議室的門打開。


    德川雄男緩步進來,笑容滿麵:“哦?我剛來就聽見了結案信息,真是件好事情啊。”


    眾人臉色齊齊變了。


    邢科硬著頭皮把前因後果再次說了一遍,並把個人的推測形成的刑偵報告拿出來讓其過目。


    在德川少佐看報告的過程中,眾人屏息,心情忐忑。


    鄭開奇感慨:這就是一個日本統治下上海的真實寫照。


    連警察局的人都老鼠見了貓一樣,那普通百姓呢?


    過了好久,德川少佐輕輕放下手中檔案,身子往後一靠,環視眾人。


    “各位都是我警視廳下屬的得力人才,我從不質疑。”


    德川少佐揉著額頭,聲音清淡無情,“這份報告裏,我見到了各位精彩紛呈的案件分析,關於李默異裝潛入都沒什麽異議,那個老板的死無所謂,他就是被毆打致死我也不管,常偉身上的刀傷也可以確認是共黨李默動的手。”


    他猛地坐起了身子:“我想問下各位,那個什麽嫖客,真的隻是個嫖客麽?常偉真的是李默的目標麽?”


    眾人沉默。都被這個個子不高的日本人氣勢所奪。


    同樣低著頭的池佑珊眼神明亮。


    這就是表哥,值得自己追隨一生的人物啊。


    小小的個子,大大的氣場,不管是署長,隊長,科長,他們都老老實實低下了頭。一個個大氣不敢喘。


    那個懟天懟地的楚老三,此時隻剩下鋥亮的腦門在桌子以上!


    更別說那些低等的警員。


    她偷眼看向鄭開奇,她要使勁銘記這個該死的混蛋那蜷縮如鼠的猥瑣模樣!


    嗯?


    她瞪大了眼睛,下意識揉了揉。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這個混蛋,竟然沒有低頭,不光如此,他還沒事人一樣在摳鼻屎。還堂而皇之的用桌子上的紙巾擦手紙。


    惡心,齷齪!


    更讓她不可思議的,他在與德川雄男對視。


    德川雄男也在看著他。


    池佑珊有意加一把火,急忙小聲說道:“開奇哥,你這樣,長官會生氣的。”


    她聲音很小,小到屋子裏眾人剛剛能聽到她說的什麽。


    德川雄男嘴角帶笑,眸子轉動,剛要說什麽。


    鄭開奇一把拍在了桌子上,驚得眾人一個激靈,抬頭看去。


    鄭開奇在那對著池佑珊一陣數落,“妹砸,你誤會少佐了。我給你介紹一下,德川少佐,上海灘,不,整個陸軍係統裏最有前途的少佐,沒有之一。他睿智,理性,有遠大抱負,有寬廣胸懷。不會因為這種事情而生氣,我又沒有做什麽褻瀆人家的事情。”


    眾人都讚歎,並附和。


    “行了,中國人拍馬屁的功夫,我是見過的,你就說說,你的意見吧。”


    德川雄男笑了,在他眼裏,鄭開奇就是跳梁小醜。


    這些中國下屬,該敲打,還得接著用。


    畢竟,日本人少而精,需要中國人管理中國人。


    他沒發現,就是他眼中的跳梁小醜,讓整個會議室的氣氛活了起來,不再被他那氣勢壓住。


    這種變化讓池佑珊心驚,卻無法出言提醒。


    鄭開奇一直在琢磨說辭。在座的除了衛影和楚老三的智商可以忽略不計,其餘五人都是人精。


    馬虎不得,倉促不得。


    越是想繞開什麽,越得麵對什麽。


    “起初,在聽到行動隊的弟兄說南郊警署死了一個隊長,一個老板囚犯和一個嫖客時,我是震驚的。”


    “當一個隊長死了,別說一個嫖客了,就是一堆嫖客加起來,也沒有前麵的分量大。”


    “我就開始下意識懷疑——”他對關署長歉意笑了笑,“請原諒一個行動隊隊員的基本操守。我們楚隊長經常說,在行動時要多動腦子,我們都以此為戒。”


    關署長其實心裏是沒底的,他那不安生的孫子做了什麽別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


    抓了個共黨想自己通過努力拷問出情報,可以理解,就是想的簡單了。


    他能拷問出來情報的囚犯,能有什麽高質量的情報?


    他也知道前不久關少爺剛跟鄭開奇碰頭取經,並做了一些努力。


    他剛進這會議室時觀察了鄭開奇,發現他似乎胸有成竹,自己才有些鎮定。


    日本人不會因為他的麵子而寬待他的孫子,如果真的搞死了一個還沒審訊出結果的共產黨。


    此時鄭開奇開講,並且還引申過來,他隻能微笑回應。


    楚老二就是欣賞鄭開奇這一點。


    總是在外人麵前,悄無聲息的拍自己馬屁。


    頗有些潤物細無聲的神韻。


    “所以,我就在想,這個嫖客,真的是嫖客麽?”他環視四周,最後看向了關署長。


    六十多的關署長嚇了一跳,連忙點頭,假裝沉穩,“嗯,是的。一個嫖客,後期我看過記錄,是一個沒多少錢還想泡歌女的人,被舉報後,我們派人從他家裏抓到的。”


    德川雄男微微皺眉,重複了一遍:“家裏?”


    “是的。畢竟涉及到投訴了,我們就派了兩個人,抓了回來。”


    鄭開奇默不作聲。這就是上海的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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