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殿之中,幾位長老均不再說話,而是安靜看著窺居池裏群魔亂舞的孩子們,麵露無奈。


    這……確實是不能比啊。


    雙甲辰龍,又逢甲子天赦,那一年,是十二年前,蜀山錯過了,還是有意錯過的。


    後來的幾年時光中,蜀山升仙收徒招收的弟子們,也都是些平平無奇的孩子,而今年這幫孩子,最大的也就十歲,最小的不過五六歲,均是在雙甲辰龍年之後出生。


    天地大運沒有趕上,往小了說,這是普普通通、碌碌無為,修行天賦或許也會不佳,往大了說,這就是一群福薄命淺的娃。


    倒不是說一定出不了好的,隻是幾率較小,和雙甲辰龍年不可同日而語。


    此刻的在場幾位長老,也都漸漸明白了四師兄,明白他為何對掌門大師兄有怨氣。


    蜀山收徒不講天賦,講品性,這沒問題,畢竟傳統就是如此,也符合道門隨心之意。


    但刻意的去不沾染天運、不屑天命,這就有些古怪了。


    看看人家宗門這幾年收的弟子,再看看現在竹林鎮的這幫孩子,這種落差感,也難怪四師兄氣憤。


    巴蜀大地地域遼闊,人傑地靈,每年出生的孩子更是不計其數,大宗門也隻有蜀山一家,結果不順應天意去招收天生仙命的孩子,反而眼睜睜看著好苗子被其他宗門收走。


    要知道,那些好苗子都已經不是修行天賦高低的問題了,而是三甲、四甲、五甲!甚至天命六甲!集千年天幹地支氣運於一身!屬於出生自成洞天福地、自帶靈脈仙根、自帶各種好運加持、自帶上蒼眷顧的幸運兒。


    別的宗門收了他們,除了可以獲得一個個天縱奇才的弟子以外,還可以直接讓自己的宗門跟著沾染這份天運,成為順應天命的宗門。


    不誇張的講,人家以後整個宗門的靈氣說不定都會莫名其妙濃鬱好幾倍,上到一宗老祖,下到打雜做飯的記名弟子,每個人都能獲得好處,而且還是一直持續下去的好處。


    而本就是在巴蜀地界的仙門蜀山,則相當於是把這份本來屬於自己的天運,眼睜睜的拱手送人。


    不收其他地方的也就罷了,道門不爭盛世榮,沒問題,可自己地方的天運也不爭,著實就太可惜了些。


    想到這兒,在場幾位長老也都有些心生煩躁,一個個看著白發蒼蒼的大師兄,露出想罵他兩句又不太敢的神色。


    一時間,內殿徹底安靜了下來,幾位蜀山長老或麵露無奈,搖頭歎息、或閉目養神,直接來個眼不見心不煩、或絕望的看著竹林鎮中的孩子們,看著他們在鎮裏大顯神通。


    真的,好無奈啊……


    “看看今年來拜師的這些孩子,我莫名感覺……有些難受。”


    最開始說話的老嫗開口了,頭痛的揉著自己的太陽穴。


    不看了不看了,先前四師弟不提還好,現在一提十二年前的雙甲辰龍,再看看今年的這幫新弟子,這一比較,確實是越看越糟心。


    一想到日後要做這幫孩子的師尊,老嫗就仿佛看見了不久的將來,看見了自己被這幫孩子氣的七竅流血、壽元大減,最終兩腿一蹬,身死道消的悲涼場景。


    “三師姐先別生氣,這些孩子雖然特別,但還是有一些好苗子的。”


    一位黑袍老者指了指泉水映照中,正在給一眾孩童表演劈磚的秦少陽——“師姐且看此子,雖蠢笨至極,但至少也是勇氣可嘉。”


    聽到師弟的好心勸言,揉著太陽穴的老嫗睜開雙眼一看,結果正好看到秦少陽劈磚完畢,在一眾孩童中叉著腰搖頭晃腦,仰天長笑的白癡模樣,頓時氣的當場深呼吸,再次閉眼。


    “師姐師姐,這個孩子也不錯啊。”


    見師姐鬱悶,其他幾人也是睜大了眼睛想要找好苗子安慰一下,在場一位比較年輕的女長老,指著竹林鎮中一位正在拆房的小孩兒說道:“年紀輕輕就有這般以下犯上,上房揭瓦之氣概,真是膽子大又有魄力,師妹敢斷定,此子將來必成大器!”


    老嫗一聽,再次睜眼,順著小師妹的手指望去,結果就看到一隻小胖墩蹲在竹林鎮茅草屋的房頂上,一邊薅著稻草一邊對下麵的孩童玩伴大喊:“你們看我厲害不!等我拜入仙門,我就把蜀山拆了,把蜀山的房子都搬到集市上賣錢換糖葫蘆吃,我可是個狠人哦!哇哈哈哈哈哈哈~”


    聽著那孩子的言論,看著他小小年紀就要把蜀山拆了換糖葫蘆吃的宏圖大誌,剛剛睜眼的老嫗突然感到胸口一疼,整個人急火攻心,捂著胸口“呼哧呼哧”喘息了好幾口氣,最終年紀一大把的她徹底堅持不住,兩眼一翻“撲通!”一聲巨響,整個人直挺挺倒在了青玉地板上。


    “三師姐!”


    莊嚴肅穆的貪狼宮內殿,堂堂蜀山三長老被當場氣暈,一眾蜀山長老頓時亂作一團,連忙上前對其攙扶,又是施法又是投喂療傷丹藥,呼喊聲不斷。


    三長老這一氣,折壽至少二十年起步!


    眼下這幫孩子還沒正式拜入蜀山,就能有如此氣魄,長此以往,天知道蜀山會被折騰成什麽鬼樣子。


    白淨無瑕的通天玉柱下,作為大師兄的白發老翁也是懷著愧意。看了看自己氣暈過去的師妹,見師妹無大礙,隻是折了些壽元之後,才唏噓的望向矮胖修士。


    “四師弟,莫要太過憂心。


    上天有好生之德,雙甲辰龍、千年氣運、天命六甲、固妙不可言,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才能,都是天地間的生靈。”


    勸慰幾聲,老翁望向竹林鎮中嬉笑奔跑的孩子們,慈祥的笑了笑:


    “為兄是真覺得這些孩子不錯,個個朝氣蓬勃,為兄能在他們身上,看到蜀山光明的未來。


    天命雖好,但他人的存在,卻也絕非偶然,他日四師弟做了這些孩子的師尊,也是要好好照應才是。”


    聽到掌門師兄的話,矮胖道人雖有些怨言,但終究沒再說什麽。


    他確實心裏擔憂,擔憂蜀山弟子將來不及其他宗門的弟子耀眼,但也僅僅隻是擔憂而已。


    雖然千年氣運強盛至極,沒有沾染氣運的人在將來,極有可能會淪為修仙界眾多天驕之子的綠葉,成為不起眼的平凡存在,但要說有天才可以托住其他宗門一舉擎天,強大到可以威脅蜀山,他卻還是不信的。


    作為三千大道一切仙門道宗中的“最初”同時也是最古老、最正統的仙道宗門,蜀山明麵上的神通廣大,也隻是冰山一角而已。


    ……


    ……


    蜀山的升仙收徒儀式,是每三年一次,前期需要準備數天,迎接各個地方的孩子尋道而來。而今年來蜀山拜師的弟子,雖然質量上有些詭異,但至少數量上還是非常不錯的,蜀山依舊有巴蜀第一道門仙宗的風采。


    直至第三日傍晚,小小的竹林鎮,已經聚集了上千名孩童!


    這些孩童的出身各不相同,有家族是凡間貴族、族中長輩皆為朝廷中拜相封侯之人,亦有父母為鄉野村夫,出身布衣泥沼的普通孩兒,更有本就是修仙世家出身,從小就有修仙底子的小修士。


    可雖然家世之間互不相同,孩童們卻終究年齡尚小,沒有大人那般算計思想,加上在蜀山這座龐然大物麵前,他們的出身也根本就等同於沒有,因此到了竹林鎮中,不管什麽家世的孩子,很快就隻憑各自的興趣愛好混在了一起,變成了個個身懷“絕技”、“才華”橫溢的好漢。


    如此上千名八九歲的好漢齊聚一堂,相互談笑之間便可輕鬆興風作浪、危害人間,用林小鹿的話來形容就是——“一千多個傻卵小孩兒湊在一起同時作妖,這場麵真特麽的壯烈!簡直比封神故事裏的萬仙來朝還要牛逼!小說都不敢這麽寫!你瞅這一個個傻卵,簡直跟山海經裏走出來的似的,沒一個正常人!”


    林小鹿的這番評價並不是空穴來風,而是他的切身體會,畢竟他親眼見證了這幫“異世界土著”小孩兒,是如何在竹林鎮作妖的,


    “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我又拆了一座茅房,我們都上不了茅房啦~啊哈哈哈哈哈哈~同歸於盡啊!!!”


    “來玩躲貓貓!誰來玩躲貓貓!有沒有人玩躲貓貓啊!咱們一起躲河裏去,讓南上仙挨個救我們!”


    “你們看我抓到蝴蝶啦,好漂亮的蝴蝶。”


    “嗚嗚嗚嗚~娘~我要回家~嗚嗚嗚嗚~”


    “咦?你居然一個人躲在這裏偷偷噓噓!都不喊我們!我們不要跟你玩了!”


    “兄弟們我們來搭房子玩啊!誰要一起搭房子的!拆了茅草房的茅草搭房子啊!”


    茅草屋門口,累了一天的南楠子滿臉疲憊的坐下,看著鎮子裏各種跑來跑去、或吱哇亂叫、或嗷嗷大哭、或四處問馬、或狂笑不停的各種能人異士、江湖好漢們,隻感覺頭痛欲裂、心力交瘁。十三歲的小臉上都露出了悔恨的神情。


    這幾年巴蜀一帶到底什麽情況?怎麽就出了這麽多人才呢!


    也不知道把這些小孩兒招進蜀山,蜀山會變成什麽鬼樣子。


    南楠子現在都快累炸了!她今天終於完成了任務,接待完所有前來拜師的小孩兒。


    足足一千多個小孩兒,這樣的任務量,即便她已經有了練氣期的修為,也依舊感覺累的夠嗆,想死的心都有了。


    此刻,看著鎮子裏四處亂竄作妖的小孩兒們,累了一整天,都已經開始小眼昏花的她,連忙給自己喂了口涼茶,衝衝腹中毒火。


    一邊喝,一邊憂心忡忡。


    明天升仙儀式就要正式開始,屆時仙盟筆談的師兄師姐也會到場,來記錄蜀山三年一次的升仙儀式,也不曉得會記錄成什麽鬼樣子。


    就這些個人才,估計到時蜀山會徹底淪為整個修仙界的笑柄。


    這一刻的南楠子是真感覺絕望,看著滿場根本管不過來的上千名孩子們,她覺得蜀山的未來很黑暗,非常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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