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瑜把蓋在她身上的七條觸手都挪開,露出遍體鱗傷又平靜的戰損美人。


    溫硫微微支起自己:“伯父?我可是擊殺巨妖的敢死隊,是我打下的基礎。它嘴裏的撬棍,眼中裏的短箭,都是我的傑作。”


    “我知道,獎勵中你必占有85%”徐無常歎了口氣,雖說是修道艱難,她也有點過於曲折離奇了:“先給你治好外傷,再研究詛咒的事項。喊山山倒退,喊水水倒流,憲!”


    溫硫身上的擦傷,流血,紅腫,骨裂全部恢複如初,隻是她一直都沒有任何感覺。方才不疼,現在也沒覺得痊愈。


    更顯得有氣概,頗有點‘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的意思。


    瑜瑜說:“這招好!我想學!”這招單身時用不上,現在可太好用了!


    徐無常仔細端詳溫硫,她在安靜時和溫騫很像,看起來聰明、高潔又有毅力,將來一定能成為棟梁。隻是一股天然的瘴氣纏繞在她身上,遮蔽她的肉眼,也蒙蔽知覺。如果不是這兩天一直在忙海匪入侵的問題,早就該處理這纏繞在溫硫身上的致命詛咒,現在可能有些晚了。“沒有痛覺和視覺?”


    溫硫強作鎮定,不論如何,裝逼還是要裝的:“先失去的味覺。不確定是什麽時候被人暗算,我在玄學聯盟那兒帶了一點食物的樣品回來。”


    衝鋒艇上的五人也回到岸邊,李勝男疲憊而快活,一場大戰帶來的勝利,她隻想歡呼大叫,摟著溫硫一起喝酒。


    佚名跟著涉水上岸,打量了一下,看到她緩緩恢複原狀的小腿:“關鍵詞:尾行,金主,觸手,拘束,重口預警,斷腿,丸吞嗚嗚嗚嗚?”


    李勝男捂住她的嘴,差點一使勁把佚名的腦袋扭斷:“你不是瘋子!有些話不要說!”


    佚名豎起中指示意自己聽到了,李勝男緩緩鬆開手,佚名立刻大喊:“你好啊土狗!!現在看起來不土了,因為你是個落水狗!!”


    從徐無常手中形成一團穩定的金光,沒入溫硫的靈台之中,轉了一圈,如泥牛入海,消失無形。


    溫硫立刻繃不住不裝了,衝這聲音的方向大喊:“草泥馬!!艸你祖宗!!林北今晚就去冥府把你爹媽提出來正反抽二百個大嘴巴子!!”


    佚名:“呦呦誰在乎這個,多抽五十個,算我送你的!咱做人主要就是敞亮!不像有些人,想打我打不著,坐在金主大腿上連說都不敢說一句。”


    李勝男:“下次再聚!”扯著佚名的背心飛速撤退。


    溫硫氣的咆哮:“你放心,已經預定好了!!你死後會成為我的奴隸!逃吧!”


    徐無常已經用了所常用的《金光咒》《救苦咒》《除魔神咒》來祛除她身上的詛咒,但看溫硫的表情顯然沒有任何變化,甚至沒有稍微減輕一點。一般冥府小吏遇到的詛咒,隻用這一項就足夠了。不用窮舉法也知道,這是個非常棘手的詛咒。


    豹豹嘴裏叼著一個貝殼珠光的小手包,手包裏裝滿了大大小小的極品珍珠,現在就蹲在瑜瑜的觸手上,近距離看著溫硫黯淡無光的眼睛。


    辜瑜瑜雖然是海王,妖王等級的大妖,幾乎對詛咒全部免疫,也不懂。


    徐無常安撫海王:“稍安勿躁。溫硫,借你的正法眼藏一用。”


    “怎麽借?”


    “沉心靜氣,在我手心上畫一隻眼睛,冥想將眼睛借給我。詛咒人的方式多不勝數,我需要看看請哪一行的高人前來會診。”徐無常輕輕捏住她的衣袖,讓自然垂下的指尖抵在自己掌心。


    這手掌的觸感冰冷柔潤,恰似一塊美玉。


    溫硫突然想起呂奉先的台詞,抓住他的手,羞恥的放軟了聲音:“摸起來和我父親很像。伯父,我本來想立點功勞,拜您為義父。現在我這麽半死不活的,到不好意思開口了。”


    豹豹差點笑出聲,這是溫硫常用的語句‘這要是別人我非得罵他不要臉,是你就算了’。


    徐無常心說這都哪跟哪兒啊,你這是被人打開竅了?


    蠟燭終於給你講明白了?


    還是急於擺脫辜海王?


    “不急。冥府隻有戰死的官吏,沒有被人詛咒而死,被鬼蜮伎倆陷害的屬下。”


    溫硫盡量控製住胡思亂想的情緒,在他掌心畫了一個眼睛。


    徐無常不是第一次借用他人的法眼,仔細觀察纏繞在她嘴巴和眼睛上的紅褐色瘴氣,充滿靈台的同樣是紅褐色瘴氣。這是邪師的氣息不假,問題是怎麽會進入溫硫體內。抓取了一絲,細細分辨氣息上夾雜的五行所屬,屬水,有月華:“你曾經完整的浸泡在水中,並吞入汙水泥土?”


    溫硫和蠟燭說過這些,現在又複述了一次大逃殺中經曆的內容。


    “邪師說法如恒河水,他也有恒河沙數的方式謀殺某人。”徐無常已經知道那是什麽了。


    研究邪師作惡的曆史時看到過,過去的邪師曾經被魏國請動,詛咒殺死梁國的太子。一個年富力強、正當壯年的賢德太子,隻是因為遊湖落水,十日之內暴斃。也曾經在仁義之師征討時,借由洪水泛濫,在洪水席卷過後,三萬精銳無一幸免,屍橫遍野。


    都是在十日之內失去味覺、視覺、聽覺和語言能力,無法逆轉的詛咒。以前的受害者會被活埋。


    徐無常歎息:“偶開天眼覷紅塵,可憐身是眼中人。”還不會有人買動邪師來殺你,邪師謀殺你,因為他感受到你會成長為他的強敵。


    第83章 當成人來看待


    溫硫沒等到想要的答案, 很不滿意,無論如何你應該給我一個答案。雖然目不能視,徐大美人的音容笑貌猶在眼前, 壓製了她心中那種沒來由的怒火:“我會死嗎?伯父, 我現在能接受任何破事發生在我身上。我已經適應了。”


    徐無常不想說真實情況,一百年前沒能解決這個詛咒,不代表一百年後也不能解決。人間的科技,陰間對玄學的利用都在突飛猛進。實在不行,還可以為她申請借屍還魂,像溫硫這種有重大立功表現、突出貢獻的官吏, 申請一兩次借屍還魂不算太難。“有些棘手。你不會離開人間。”


    “當然了。”溫硫陰沉的微笑了一下:“即使作為鬼魂,我也能為冥府做很多事。到時候玄學減肥的店麵更不怕被人查封。給咱們晉江市新增一個都市恐怖傳說, 嘿嘿, 什麽死地, 那是我的疆域,到時候再收拾這些鬼, 那就手拿把掐。咱要是捐軀赴國難了, 怎麽說也能見我爸一麵吧?”


    徐無常無視她若有似無的陰陽怪氣, 下達命令:“別想了, 回去好好休息。你今天的戰鬥表現很好, 成長的非常快。”這大概就是邪師一定要殺你的原因,你從什麽都不懂的外行人, 隻用了不到兩個月的時間, 沒有經過專業訓練,已經能熟練應用戰術和各種能力貼紙、不同組織的武器特點, 長袖善舞暗通曲款到一種令人震驚的程度。


    “辜海王, 豹王女, 兩位誰願意去照料溫硫。”


    豹豹把毛茸茸的爪子拍在溫硫大腿上,嚇的她哆嗦了一下,溫硫抬手撫摸麵前的空氣,雙手摩挲著抱抱住豹豹的脖子。側過頭把溫硫的臉舔一遍:“她選擇了我,是不是?”


    瑜瑜:我最近五百年裏第一次愛上某人,她好像愛另一個人誒。“可笑,你會照顧人?是她在照顧你。”


    曾青檀嗤之以鼻:“我和溫硫同床共枕五年。你有什麽?手多?”


    瑜瑜:“如果要我來照顧她,我能一邊抱著她坐在浴缸裏穩住,一邊喂她吃冰激淩,一邊給她做頭皮按摩。”


    “可惜我沒有浴缸。”溫硫笑著打斷她們:“終於也輪到我左擁右抱的修羅場了嗎?等我康複了再來,我要親眼看著大美人為我爭風吃醋。幫我看看小烏鴉現在怎麽樣,它剛剛吃的太多,又好像受傷了。”


    小烏鴉遠遠的大叫:“嘎!嘎嘎!”沒受傷!但是我害怕!


    徐無常真的想說,你在玩火。一旦它們達成協議,你的意見就無足輕重了……你得馴服她們,控製它們。希望你能自己領悟到這一點。妖王,傾向於人類立場的妖王,中立主義的妖王,你可以把她們當成人來看待——難道人就不具備危險的獸性嗎?難道人類是理性和恪守本分的動物嗎?


    曾青檀雙手抱住溫硫,從海王懷裏抱走好朋友:“徐無常,你一向愛惜下屬,若有用我幫忙之處,你隻管開口,千萬不要見外。”


    辜瑜瑜的觸手留戀的纏在她腳腕上:“若要海裏的奇珍異寶來解詛咒,我雖然不富裕,也可以盡力。”


    “我看溫硫,也如同親閨女一樣。別急,事情總能解決。”徐無常凝重的點了點頭,隨即消散在空中。


    他對事情到底能不能解決,很沒把握。隻是讓她保持一個良好的心態,有助於和詛咒對峙。


    溫硫渾身一輕,手裏抱著小烏鴉,豹豹毛茸茸的脖頸和耳朵貼在她身上,耳畔風聲狂亂而急躁,忽的一下,萬籟寂靜。


    曾青檀已經變回人形,竊笑著從毛毛裏掏鑰匙開門,把溫硫抱在懷裏進屋:“好了,到家了。”


    在瑜瑜跟過來的前一秒,她毫不猶豫的甩上門。


    這是她能做的最挑釁的事。


    鬼工蠟燭飄過來:“恭喜大小姐凱旋。啊呀不好,您怎麽了?”


    溫硫被豹豹放進沙發裏,她下意識的站起來脫掉髒衣服:“被詛咒了。之前跟你說的那些,你細細的稟報給徐無常。我現在有點頭昏腦漲。”


    鬼工蠟燭繞著沙發轉了好幾圈:“大小姐的臉色,看起來很是不妙啊!您快坐下!”


    曾青檀找了個杯子,倒上半杯蜂蜜,加了半杯烈酒,想了想,又加了一勺鹽進去給她補充電解質,端過去塞在溫硫手裏:“把這個喝了,你會好受一點。你餓的肚子空空。”還有一大包花生醬威化。


    辜海王盯著反鎖的門,以及上衝雲霄的籠罩著這棟樓的法陣,那種對一切非人生物全部隔絕在外的法陣。打破這個法陣對他而言隻是有點難度,但是之後呢?他又不傻。自從搶親這種古老的婚姻方式在幾百年前退出人類社會,就不能通過打破心儀對象牆壁的方式來求婚了。


    追求人類,就用人類社會默認的方式。他隻是伸出一隻手,按了門鈴。


    曾青檀打開門:“你不是要事不關己的看熱鬧嗎?”


    辜瑜瑜不說廢話,直接將威壓外放,比起那天在‘天上人間對麵燒雞店’碰撞時散發出的氣勢更強。


    妖王不是職稱,而是實力等級。再往上一級就是頂天的妖仙,曾青檀現在距離妖王還差兩個位階,幾乎被完全被壓製住,艱難的抵抗住:“你想怎麽樣?!”


    辜瑜瑜已經幻化出一套完整的衣服,黑色七分袖的連衣裙,身材婀娜多姿柔弱無骨,一頭明亮柔順的長發披散在腦後:“我不想毀掉溫硫的巢穴,讓她請我進去。”


    曾青檀頃刻間被壓的顯出原形,又不安的炸毛,齜牙威脅:“呱!”


    溫硫捧著一杯甜花生醬味兒的酒艱難的喝著,她現在對食物快要反胃了,好痛苦,現在本該點二百塊錢的外賣一頓猛吃,現在完全沒有胃口。這海王怎麽有點死纏爛打的,天底下沒有悍不畏死的漂亮妞了嗎?你看小公主怎麽樣?李勝男,比我勇敢,比我凶猛。“請進吧,辜海王。”


    她麵衝著門口,安靜的等待了半分鍾,估計她已經穿過店麵走到隔斷後麵來了:“有句話我得說清楚。辜海王,我喜歡異性,就算你救了我一次,我也沒法掰彎自己。況且救過我命的人還真有不少,就算以身相許,也得按順序來。譬如從徐無常開始?”


    辜瑜瑜打量著溫硫,現在的溫硫屬實是美強慘,蒼白的臉色和膚色完全遮掩不住她鋒利如刀的氣勢,還有隨時能起身參與血腥戰爭的能力。這是一位枕戈待旦,不為外物動搖的美人,無法聚焦的眼珠讓她看起來像是魅力超群的盲俠。隻穿著黑色運動文胸和短褲,觸手可及的地方就是一柄錘子,危險,冷淡,又脆弱。


    “我喜歡女孩子!喜歡女人的方式有很多,有些妖喜歡多睡幾個女人,我想看起來像個女孩子。”


    辜海王興高采烈像獻寶似的,靠近她一些,坐在旁邊的小凳子上,歡快的揭秘:“我在化形時總在觀察珠女。你見過她們嗎?微黑的肌膚緊致圓潤,比她們冒著生命采摘的珍珠更美,在危險中嬉戲,用纖細柔嫩(和魚皮相比)的手指去觸碰致命危險,長長的頭發在水中漂浮,像遮住月的烏雲。她們的肢體比大多數的魚靈活,人也比較聰明,會使用自然環境中的一切東西。即使是朋友在海中死亡,被魚群撕碎,她們也總會勇敢無畏的再次從小船中一躍而下。我好愛她們的樣子,因此變出她們胸口的海葵和雙腿之間的貝殼。如果你堅定自己的性取向,我可以換一個性別試試。”


    鬼工蠟燭早就被妖王的威壓狠狠壓製,在旁邊蹲著不敢出聲。


    曾青檀心說不妙,她知道溫硫很愛觸手本,差點寫進遺願清單裏,說不定會因為死到臨頭選擇嚐試一下。問題是那是藝術創作,事實上應該沒那麽爽。


    溫硫除了無語之外沒什麽可說的:“很好啊。第一個問題解決了。問題是,我現在被致命詛咒擊中,恐怕時日無多。”


    “小徐沒那麽說。”


    溫硫對此很有把握,她看出來了,徐大美人喜歡裝逼和訓人,今天都沒顧上,那我肯定是要掛了。他但凡有把握解除詛咒,那必須抽我一巴掌啊。“我懂他。”


    獵豹一直都把下巴搭在她腿上,忽然用曾青檀的音色慢悠悠的開口:“你別慌,倘若這具身體難以施救,讓冥府把你的魂魄避過孟婆湯投入貓貓隊長腹中,她一胎好幾個,分一個肉身給你。”


    隨即換成貓貓隊長:“行啊,生一次總得有一個靠譜的。”


    溫硫迄今為止還被身份梗蒙蔽,以為真的是貓貓隊長,雖然有點羞恥,但我到時候可以瘋狂吸貓誒!!我要和小貓咪們一起打滾!!喵喵喵喵!!!我不做人啦!!


    瑜瑜:“弱小的妖怪還在被人狩獵呢。如果你死了,你的魂魄一樣可以嫁給我,我有富裕的海域,也可以讓你在旅遊海島上製造恐怖傳說。”


    第84章 玩疊疊樂不帶我一個?


    徐無常站在黑白色的垂花門外, 雙足落地以示尊重。


    兩旁的花池裏滿是祭奠用的白菊花,牌匾上黑底黑字寫著‘巫蠱司’。這裏專門研究詛咒的部門,幾百年前還是一個陰間的自由組織, 由一些被詛咒而亡的仁人誌士共同組建, 誓要研究清楚破解世上一切詛咒的辦法。後來連續多次立功,就被歸入衙門中。


    他安心靜等了一會,不由得回憶起方才覲見君王的情景。說起小吏遭受的詛咒有八成可能是‘癸水大陣’時,冥君直接批示舍棄肉身,準備借屍還魂,或是送去富人家裏投胎轉世。但在自己說起那是溫硫, 現在人類脂膏貢獻排行榜,月榜第一名, 年榜第三名的時候, 冥君允許巫蠱司來白費力氣的嚐試解除這個詛咒。


    優秀的年輕人, 和她辛苦構造的社會關係,換一具軀體回來未必能獲得同樣的社會地位和信任。成就一番事業所具備的天時地利與人和, 換一個身份, 換一個地點, 有同樣的能力未必能獲得成功。


    門悄無聲息的打開了。層層疊疊的鬼影, 麵目模糊不清的出現在大門之內。他們常年專注於研究詛咒, 已經忘卻了自身形骸:“何事叩門?”


    徐無常沉聲說:“奉命前來,請問諸君對‘邪師·癸水大陣’的研究有多深, 並確定詛咒是否屬於癸水大陣。”


    陰影用他們多年的默契互相傳遞消息, 最終走出來一個穿著一身長衫的中年文人:“我隨無常同去。”他抬手就從眼眶中摳出一隻眼睛,擱在旁邊的玉盤中, 可以給其他人同步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回到徐無常自己的空間中, 鬼工蠟燭已經恭候多時。


    “一五一十的說給先生聽。”


    “小人遵命!”鬼工蠟燭一個字不差, 把溫硫發的短信、說的話要他記下來的內容全部朗讀一遍。


    中年文人暗暗點頭,雖然資料不夠詳細,聊勝無於。“派人去取水塘中的水,還有溫硫的頭發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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