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整個千山村的人都知道李家要分家了。村長和李家幾個族老此刻正坐在李家的大廳裏主持分家事宜。


    分家是大事,李家除了在鎮上讀書趕不回來的李青榆全員到齊,連剛能下床的李延寧也被母親葉柔抱在懷裏出席了。


    村長姓陳,六十多歲的樣子,麵容嚴肅,頗有威嚴,五個族裏的族長老年紀也都挺大。


    坐中間拄著拐杖的李族長先開口:“父母在,不分家,大慶你可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必須分,不分,整個李家都得給老二家的拖垮。”說話的是張氏,長得瘦小,一臉刻薄相,一開口卻是大嗓門,她替李大慶回答道。


    大伯李青鬆長得與李青鶴有四分相像,聽了張氏的話忍不住道:“姨娘,你這話說的不對!什麽叫讓老二家拖垮?自從十年前爹服徭役傷了腿,家裏的農活重活都是我和青鶴在幹……”


    “你們爹傷了腿,家裏隻有你們兩個壯年,你們不幹,難道讓兩個年幼的弟弟幹?”張氏一下子打斷李青鬆的話。


    “我不是你和青鶴的親娘,你們不聽我的話我認,可你們親爹的話也不聽了嗎?都說了寧子是被嚇得落了魂魄,去請個神婆回來驅驅邪就行了,老二非得上鎮子的醫館,那是吃錢的地方啊!多少人去治病,病沒治好,錢先沒了。幾天前去一趟花了三兩銀子,三兩銀子啊!現在隔幾天就要三四百文抓藥。咱們李家是什麽富貴人家能這樣花用?”


    李青鬆反駁道:“我和青鶴這麽多年辛辛苦苦幹活,半天都不敢休息,為家裏建了青磚房,又買了六畝水田,開墾了四畝荒地,一有空閑就去打短工,為家裏也賺了不少錢。我們兄弟倆這些年賺的錢都如數交給你和爹,現在寧子治病花用幾兩銀子難道都沒有嗎?”


    “老大你這是什麽意思?你是說我賴你們的錢?當家的你聽聽你兒子說的什麽話?這麽大一家子不用吃,不用喝還是不用穿?人情往來不用錢?我嫁進你們李家十幾年,生兒育兒,撫養繼子繼女,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現在你就任憑老大這麽汙蔑我?天呐,後娘難當,我這命也太苦了!”說著,張氏就捂著嘴幹嚎起來,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李青鬆還想說什麽,李大慶先開口道:“不許這麽說你娘!她為這個家也操夠心了。”


    李青鬆一臉憤憤不平。


    一直沉默的李青鶴問:“分家的事,爹也同意嗎?”


    李大慶不敢看二兒子的眼睛,轉頭在人群中尋找什麽,最後目光落在李延寧身上:“我看寧子也好的差不多了,鎮子上那昂貴的藥先停一停,等青榆考上童生,家裏有了餘錢再給寧子補補身子。”


    李青鶴一聽這話,不禁握緊了拳頭:“寧子體弱,好不容易才從鬼門關搶回來,現在還沒好全,大夫說了一旦停藥,再感染風寒就真的救不回來了!童生三年兩考,後年也可以考,我兒子的命隻有一條!爹,寧子是您親孫子啊!您真的忍心看他沒命嗎?”


    葉柔紅了眼眶,抱緊了懷裏的李延寧。


    李大慶皺著眉頭,吸著旱煙不說話。


    李延寧聽懂了,今天這個家是因為他而分的。張氏不是大伯李青鬆和他爹李青鶴的親娘,而是三叔李青榆和小叔李青平的親娘。


    當娘的偏心自己的親生兒子,李青榆再過段時間要考童生,需要路費,而此時自己正好生病急需用錢,李家拿不出那麽多錢,隻能二選一。顯而易見,李大慶和張氏此刻鬧分家就是選擇了李青榆。


    古代貧苦人家的孩子的命不值錢,因為夭折率很高,大多數家庭會選擇多生來提高存活率。


    可對農家來說考童生的機會卻不多,畢竟要供出一個讀書人太難了,多讀一年書就要多花很多錢。


    況且,原身一直體弱多病,李大慶本就不太喜歡他,再加上張氏的枕頭風,放棄他意料之中。


    李大慶又吸了口旱煙道:“寧子是我孫子,我也心疼,可你弟弟從小苦讀,他夫子說了這次是縣令最後一次主持縣試,他馬上就要卸任了,此次錄取率會多一點,你弟弟很有希望!而且你和你媳婦還年輕……”


    李青鶴眼神暗了下來,沉默著。


    其實李大慶和張氏都並不想立馬分家,分了家,田裏誰幹活?李青榆不用說了,李青平也是個懶的。


    張氏這些天一直在琢磨這事兒,她既想留住李青鶴繼續為李家當牛做馬賺錢供她兒子讀書娶媳婦,又不願意他花太多錢給病秧子治病。


    她慫恿著李大慶分家,還請動村長和族長隻是想給李青鶴壓力,以分家要挾他放棄繼續花大價錢救病秧子。李青榆不僅是李家的希望,也是整個李氏一族的希望,她有信心能說動。


    於是她趁機對葉柔道:“青鶴家的,你勸勸青鶴,又不是不給寧子看病,鄰村的幺婆婆是個靈的,我明兒就去請她回來給寧子喊魂,保準過幾天寧子就活蹦亂跳。”


    葉柔側過身不理會說得激動的張氏,看向李青鶴。


    古代重孝道,重宗親,父母在不分家,家裏人口多意味著分得的田多,產出就多,男人多,別人也不敢欺負,服徭役一次隻要輪一個人。


    而如果分家,他們一家三口要獨自過活,孩子又病弱需要花錢,葉柔一個女人,李青鶴再能幹,要撐起一個家也難。


    遇到服徭役,男人一走短則一兩個月,長則大半年,家裏頂梁柱不在,孤兒寡母也不好過。所以古人不到過不下去,不會輕易分家。


    李彥寧看向李青鶴和葉柔,他的便宜父母會做何選擇?


    他歎了口氣,古代士農工商階級固化,跨越階層靠讀書,可讀書人太少,讀出名堂的更少。一個有出息的讀書人是有機會改換門庭,甚至帶領整個宗族走上繁榮的道路。如果李青榆考上童生,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古代孩子夭折率很高,與其花錢救一個不知道能活多久的病秧子,不如投資一個有出息的讀書人,這是古代大多數人的想法和選擇,畢竟李青鶴和葉柔還很年輕,以後還有機會有其他孩子。


    這也是幾個李氏族老的想法,所以他們並沒有開口說什麽,隻是靜靜地等著李青鶴自己想通。


    李延寧正想著以後自己要怎麽辦,卻聽李青鶴堅定地說:“既然如此,我同意分家。”


    “什麽?”屋裏一群人都吃驚地看向李青鶴。


    隻有李青鬆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


    “相公……”葉柔一瞬間眼淚嘩嘩掉,“太好了,”她看向懷裏乖巧的李延寧輕聲道,“寧兒別怕,爹娘不會放棄你的。”


    李延寧睜大眼睛看著他便宜爹娘,內心一片柔軟,被人堅定的選擇是多麽幸福,這是他上輩子從未體會過的溫暖。


    李大慶沒想到李青鶴會同意,按昨天張氏說的,李青鶴不敢這個時候分家!


    他厲聲喝道:“青鶴,你可考慮清楚了!”


    “爹,我考慮清楚了,我是不會放棄寧兒。”


    “你!”騎虎難下的李大慶把旱煙重重往桌上一磕:“好!那就分家!”


    村長和族老都請來了,事已至此,李大慶不想分也得分了。


    “當家的……”張氏一臉欲言又止。


    李族長:“分家可不是兒戲,李老二你可考慮好了。”


    李大慶瞪著李青鶴,等著他先服軟。可李青鶴一臉堅毅,毫不悔改。


    這時李青鬆和他媳婦楊芳華對視一眼,楊芳華朝他點點頭。她其實早就想分家了,張氏不是個好相處的,偏心偏到天邊去。一想到丈夫天天累死累活,自己的一雙兒女卻連多吃一口雞蛋都要被打罵,她就恨不得立馬分家。


    李青鬆道:“既然青鶴要分出去,那我也分出去好了。”


    李大慶和張氏徹底慌了,李大慶嚴厲道:“胡鬧!你湊什麽熱鬧!”


    “既然分家,那就一次性分幹淨,三弟和四弟也要成家了,反正過幾年也得分家,還不如趁此機會先分好,省得以後又要麻煩村長和族老們再來一次。”李青鬆道。他早就看明白了,爹和繼母隻把他和弟弟當牛做馬,根本不管他們怎麽想。


    “大哥。你不必因為我……”


    李青鬆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堅定地站在他身邊。


    張氏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她萬萬沒想到,兩兄弟這麽堅決一定要分家。既然如此,她也不會讓他們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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