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腦屏幕亮了,其中出現的圖像讓白無一一時有些愣神——那是一顆非常鮮活的人類大腦,隨著時間流逝,圖像還在產生著些許海洋潮汐般細微的變化,就好像表明著大腦旁腦髓液隨時間循環的狀態……好像?這個詞大概也是多餘的吧。


    所以,這朵花,或者說斯嘉麗當真就是還在存活狀態?這花朵在這副本npc眼中也便當真就是一顆活生生的人類頭顱……或者隻是一顆孤零零的人腦?懷爾特沒有殺死她,隻是像采摘一枚已經成熟的果實般將它從少女的身軀上摘下了,所以他的行為才不會被判定為攻擊。


    那他們呢,他們這些選手呢,如果他們被懷爾特摘下,也會被這樣如標本般固定著、無法慘呼、無法掙紮地存活嗎?


    “請幫我拿一下那邊的紅色藥劑。”


    懷爾特禮貌的聲音將他從籠罩的憂思中喚醒。


    白無一遲鈍地挪移著視線,接著,在一旁一個白色的小藥櫃上方看見了一支已經被精心裝填進注射器的紅色藥劑,他沒有太猶豫地走了過去,將其放在手心中時,透過手套依然能感到一種冷凍櫃的殘溫。


    “那個手套不太符合標準,以後記得換成丁腈的。”


    老康乃馨看也沒看他一眼,卻精準給出了一句不算滿意的評價:


    “看到那個玻璃罩了吧,下麵,有幾個延伸出來的圓柱狀結構,末端有幾個橡膠注射口,我需要你把這管藥劑直接注射進從正麵看,左邊數第二個注射口,整支注射,這不需要任何技術,隻要你不惹麻煩或者打錯地方。”


    “……我能不能姑且問一句要是打錯了會怎麽樣?”


    “你想殺了溫蒂然後被我揪進警察局裏嗎?好了,照我說的做,我已經降低很多要求了。”


    在正式開始實驗工作之際,懷爾特似乎又一次變得不近人情了起來,不過這種不近人情和他在莊園前方的表現似乎並不完全一致,更像是一種沉浸於工作中的煩躁。


    看來約瑟夫說得不錯,懷爾特最近的心情恐怕不算太好。


    白無一一邊思索著,一邊倒是認認真真地執行這這一要求不高的命令,也許這注射的流程在之後也能起到些什麽作用呢?他一邊想著,一邊把那岩漿般的赤紅液體打入了玻璃罩中,而隨著液體滲入,本來舒展的深紫色花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緊繃了起來。


    很快,一股鮮豔的紫色毒氣便在玻璃罩中濃烈地綻放開來,即便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白無一還是不由自主地開始退後。


    一旁,老康乃馨麵前的電腦屏幕開始浮現出許多變動的圖像。


    “一切都可能說謊,但儀器和實際的物質不會,”


    懷爾特注視著電腦屏幕上圖片的變化,說:


    “無論一個異常的人如何偽裝成正常,他也無法改變自己的腦結構、無法控製自己的腦電波,就好像一個已經患了癌症的人,無論他如何否認或忽視,腫瘤就在那裏,但腫瘤可能隨著生理與心態的轉變而被治愈、消失……大腦和心髒卻是最難以自愈的兩個組織。”


    說著,他頓了頓。


    “何況這女孩身上好像被她帶的毒醃入味了,光是聞著,就讓人頭暈。”


    “這注射的是什麽?”


    “往大講,這是遞質,往容易理解講,這是一種物質化的羞恥心,這是我研究的一種新藥,可以替代那些凶殘罪犯的廉恥心,讓他們一定會感到自責和內疚。”


    “……”


    “嗯哼,我也許可以猜到你的表情,認為這種東西毫無意義,認為隻是內疚對於罪犯是一種偏袒,對被害者卻是一種殘忍?”


    可能是因為得到了數據心情愉悅,又或者隻是單純感覺到了白無一的遲疑,懷爾特把他那茂密的白色康乃馨花瓣朝白無一那邊轉了一下,隨後一邊敲打著鍵盤一邊說:


    “你們龍國人講實用主義,論心不論跡,又說這是唯物主義,可實際上,心、或者說情緒本來就是一種物質。無論多麽堅強、軟弱、麻木、敏感、勇敢、怯懦的人,本質上都是被大腦的電化學變化所驅使,隻要我們控製其中發生的變化,就能讓勇者痛哭流涕、懦者悍不畏死,除非你現在又告訴我,情緒並不是一種物質,而來自於靈魂或者神明之類的,是一種‘超脫’的存在。”


    噠噠,噠。


    明明是個上了年齡的人,打起鍵盤來卻像是彈奏鋼琴似地打得飛快,很快,白無一就看見他停下了敲打的動作,又開始靜靜注視著那些變化的複雜數據與圖形。


    “如果你這麽說,那麽你們所謂的唯物,也隻不過是一種客觀唯心主義罷了。”


    “我不評價,不過這樣莫非也在不正常的範疇中嗎?”


    “不。”


    懷爾特隨手點了一隻雪茄,叼在自己的花蕊中,他果然煙不離手,並且在白無一這樣的同性麵前也沒有一絲一毫顧及其感受的意思:


    “隻是一種無關緊要的印象罷了,也不能說是負麵的,不是嗎?”


    “……為什麽您這麽堅持要證明約瑟夫不正常呢?”


    白無一看著專注的懷爾特,不由得問出了這個困擾在他心中的問題:


    “他……好吧,至少在外麵,我覺得要算異常的話也是個異常的好人。”


    其實白無一在第一次聽到懷爾特的提議之際就想問這個問題了。


    原因很簡單:證明約瑟夫不正常其實是個很簡單的事。


    至少在他們這些選手裏麵,目前為止肯定是找不出第二個一邊討厭詭異、一邊向詭異那邊叛逃、一邊把詭異折騰個半死的奇怪人物的,哪怕撇去這一點,約瑟夫一貫的表現怎麽說也不算是正常的吧?


    但凡看過他在“聖卡門”裏表現的人,不一下把他認定為一個變態殺人狂就算好的了,至於更早期的名聲……從行事作風來說他也絕對是一個奇怪的好人?


    “……”


    懷爾特忽然沉默了片刻。


    半晌,他將已經點燃的雪茄放在一旁,抖了抖才重新開口:


    “我不是要證明他不正常,而是要證明他‘沒有變正常’,以我對他名聲和性格的了解和觀察,他的表現一直很……總之,肯定算不上什麽奇怪,如果您願意直接提供一些這方麵的表現的話,我也可以提供一些酬勞。”


    “我不會主動參與進這事的。”


    “所以我也隻是說說。”


    懷爾特繼續把視線凝結在屏幕上了,而白無一則開始思考起對方剛剛所說話語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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