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這樣的情緒……”


    當火焰徹底將羅格身軀吞噬的一瞬間,它發出了比油脂沸騰聲更加刺耳的笑聲:


    “哈哈,果然,這種情緒,這種選擇才讓我……讓我死得不那麽,憋屈……”


    然後,一點點變得……


    平靜。


    “……選得好,小子,我出不去了,但是你得帶我們所有人……所有人出去……”


    羅格。


    真正的羅格,站在火焰中,一點點露出微笑,鬆開抓住白無一剪刀的手,朝他豎起一個大拇指:


    “我讓你去勸鐵戈……不就是這樣,哪怕死在破窗以後掉下去……也不要,困在一個帳篷裏……”


    那個表情,白無一是知道的。


    那一天,當白無一終於勘破迷宮屋中的指示,來到那樓的最高層,那一層被蜘蛛絲蒙蔽的透明窗戶前站著的、向遠方投出視線的人緩緩轉過身,臉上浮現的就是這樣一種笑容。


    當他戰戰兢兢將腳向窗戶外探去,那自稱不正常的狂人一腳把他踹飛出去,順著蛛絲一下墜落於空中時,所露出的也是這樣一種笑容。


    打破鐐銬。


    躍向自由吧。


    墜落者揮動雙臂,在落地前偽裝出飛翔的舞步。


    “……呼……”


    在他說話以後,白無一發出了自自己真正動手以來第一道聲音,一道痛苦的喘息。


    他不會把自己的行為稱之為最好或者無奈的選擇,這是他現在能做的有用的事,僅此而已,其中的責任和錯誤,他必須記下……哪怕這一切被那個人稱之為虛構的。


    ……草踏馬的。


    豁得出去,也不該是可以隨便就這樣死掉啊……


    “對了,龍國的白先生,”


    忽然,在火焰中的羅格一半臉又忽然抽搐起來,變成了一種幾乎有些悠然的神色,吐出一段話語:


    “我占據阿貝娜身體的時候,最後得到過一個警告哦,而且,是你們國家讓他們告訴你的警告來著:


    ‘白選手,不要馬上殺死全部的團長,整個馬戲團都算是他的對應建築,而對應建築在失去npc以後會變成完全混亂的……那樣的話,你是沒法麵臨那些怪物的!先把這個家夥拉到出口,等你隨時能出去了再殺!’


    剛才,外麵的那些藍衣服告訴我……外麵的怪物,已經全部殺完了哦?”


    ……


    “怎麽了?”


    當布魯再一次看到白無一的時候,他手中不斷滴著鮮血,臉上也緩緩流淌著些許淡紅色透明的液體。


    那是汗嗎?


    “羅格去哪了?他……”


    “……他死了。”


    “什……”


    “重傷不治,這個結果,你我是可以預料到的。”


    那人緩緩閉上眼睛,吐了一口氣,平淡開口:


    “屍體,被火和蜘蛛……總之,我們必須繼承他的意誌繼續前進,我們必須離開這個地方,我們必須,摧毀這個地方。”


    “……嗚……”


    布魯的眼睛一點點紅了,他發出小聲的啜泣聲,在沉默的白無一麵前暫時停下了手中的焚燒工作,發泄著這突如其來噩耗所帶來的情緒。


    白無一沒有打擾他,隻是靜靜地拿起魔杖,變成了打頭陣那一個,繼續一邊進行著推進,一邊進行著幾乎有些冷酷無情的部署:


    “羅格死前專門找我給了一個推測……他到處探索那些建築,總結出來的規律很多,對應npc的死亡會導致建築的崩塌,而現在,團長對應的建築很可能不是這個辦公室,而是……整個馬戲團。”


    “……那麽,呼、它、它要是死完了……整個馬戲團的規則也就……呼,沒有了是嗎?”


    “對。”


    “那……不是,很好嗎?馬戲團不準人出去是吧?哈哈……我這就去殺了所有蜘蛛,我這就去……”


    布魯一點點從地麵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發出一陣瀕臨崩潰的狂笑,他把手中的錘子掄得啪啪響,敲打著四周的蜘蛛網,把它們砸得粉碎,仿佛它們就是那在他眼中殺死羅格的真凶。


    “不行,恰恰相反,我們必須保住一個蜘蛛。”


    然後,白無一的話語便立刻中斷了布魯的動作。


    “為什麽?”


    沒有絲毫猶豫,布魯立刻轉身,雙目血紅地揪住了白無一的衣領,把錘子狠狠抵在白無一的顴骨部位上:


    “你踏馬……你踏馬知道你踏馬在說什麽嗎?它們!那些蜘蛛!那些把我們困在這裏這麽久,還殺了我們那麽多人的蜘蛛!你讓我們保護它們?!”


    “不是為了保護它們,而是為了讓你們可以出去,”


    被抓住卻沒有一絲慌亂,白無一隻是冷著一張臉,死死盯著布魯陷入癲狂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


    “整個馬戲團的秩序都會隨著團長的死亡而徹底崩壞,換句話說,整個馬戲團都會變成無解的‘新建築’,怪咖秀的景象已經告訴我們對應建築裏麵的人和物不會隨其主人的死亡而徹底消失了……你們覺得,失去了規則傍身,你們所有人真的能毫發無傷地從這個狗曰的馬戲團裏麵跑出去嗎?”


    “那踏馬就……”


    “就再死幾個人而已?就再讓幾個人步上羅格石悟他們後塵而已?就算你要糟蹋他的犧牲,老子也不答應!”


    白無一知道對麵不是想說這些,但他會說,他會把這些必須知道的真相告訴對麵聽,一遍又一遍,他抓住對麵錘子,不顧渾身炸裂般的疼痛使著勁,想把那粘有一絲火焰餘溫的錘子按回對麵臉上去。


    “……羅格跟我承諾過,隻要我抓住那隻鳥,就讓我帶一支平靜者隊伍。”


    半晌,白無一看著逐漸崩潰地開始躲避自己目光的羅格,一點點地開口:


    “你也是他交給我的人……聽我的命令,現在立刻把這個信息告訴其他平靜者,快。”


    命令。


    何等不近人情的命令,布魯放下了錘子,捂住了自己的臉,一半晌後口齒模糊地嗚咽出聲:


    “……他們不會遵從的,至少不會全員遵從的,那些怪物吃了我們太多的同事……要是你一句話我們就能停下,那你不覺得我們太可怕了一點嗎?”


    這就是去中心化組織的弊端了。


    若白無一的命令是要平靜者一個不留地殺死蜘蛛,想必他們必然情緒激昂地答應下來,可現在,他要他們保下蜘蛛……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那我們去找一隻。”


    若此事不能依靠他人,那就自己來做。


    總得做點有用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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