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傲慢會讓人感到盲目,隻是因為一點點因素便對於整體也不假辭色地誇獎,簡直就好像因為犯罪動機便輕易寬恕殺人犯一樣,是白無一這樣的人絕無法接受的。


    這莫非就是西方的那個,白左嗎?


    嗯……不過這算是思維方式的差異了吧,也不是他一個人幾句話就能改變,或者改變了就有很大意義的事,他是不是該住嘴?


    “但即便如此……我還是無論如何都不覺得詭異是值得欣賞的東西,那些你覺得好的人或者其他啥,我大抵也遇到過許多,他們在這副本中都過得挺不好的,”


    結果,不知出於什麽心態,白無一還是說了:


    “若不是詭異,你當然可以說,他們也許也不會誕生,但不存在並非是一個貶義詞,隻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欣賞欲便放任悲劇誕生,說白了隻是無節製的貪婪而已……我說得有點沒意思,算了。”


    呃呃,他在說什麽?之前對著那個不熟的選手,他明明就能好好做好觀棋不語的本職的。


    這話他自己聽著都覺得裝模作樣的,也不是什麽趣事,便感到無聊,想把話收回去了。


    “我隻是欣賞其中因素,”


    但詩人對此毫不在意,把手腕中劍隨意轉了一圈,伸出手安撫似指著主動收回話題的白無一:


    “對於詭異整體,我跟你的看法實際上是一樣的,盡管我欣喜於這些新樂趣的開辟,但卻更加憤怒於它們對我已欣賞許久,寄予深厚感情事物的損害……而且,並非詭異本身那麽簡單,詭異的世界之外,藍星之上,為它們受苦的我等同族必須被看見。”


    這……


    不是看得挺全的嗎?


    “是。”


    白無一眨眼,想肯定地回複些什麽,可似乎又從好的方麵到了“無話可說”的境地,於是隻能重複地吐出一句:


    “是。”


    “人皆有親疏遠近,我既為詩人,本就是選擇了感性,為激情所驅使,怎會如偵探或罪犯般冰冷,一視同仁呢?”


    “偵探?”


    “嗯哼,我這身,”


    萊麗斯抖了抖衣服,站起來,將那身厚重卻不顯臃腫、反而顯出些優雅內斂的黑色風衣撐展開來,拎著劍擺了個炫耀般姿勢:


    “不錯吧?是模仿一本小說裏麵一個叫做蕾西·賽爾斯的偵探穿的。”


    “沒聽說過。”


    “隻是一本小眾偵探小說罷了,本來找到這小本,我是想要據為私藏的,可等我看完這書,它卻突然消失不見了……哎,那人頗為像我,當真令我相戀。”


    人是會用相戀這個詞來形容自己的嗎?而且,還確實是以如此遺憾口吻說出。


    放其他人嘴裏,白無一隻會覺得這是個玩笑,可放萊麗斯嘴裏,白無一卻似乎當真想象出了此人宣稱和鏡子中的自己結婚的奇妙場景。


    這人又這樣,這難道就是真正的文化隔閡嗎……高盧人都是這個畫風嗎?白無一姑且把這種極度的自戀傾向看做一種風俗,勉強接納著舒緩自己的尷尬:


    “你該不會是每天說著是被自己美醒的那種人吧……話說,這副說話腔調也像演戲似的,難道也是借著什麽人的嗎?我好像聽說有個大鼻子情聖也是這樣的家夥……”


    “西哈諾。”


    萊麗斯接過他話頭,於是白無一點點頭,算是肯定了這個回複,他看的書不算是非常多的那一類,和這種詩人實在比不得。


    不過詩人雖然接過他話,卻是用手指點著自己下巴,以挑剔神情不讚同地緩慢搖頭。


    “自然,我與他性情有幾分相似,但若說我是借著他腔調樣子,您卻未免誤會了惺惺相惜一詞……”


    她挪動著腳步,一點點走到白無一麵前,手中的手杖一圈圈優雅轉定著,到最後正走到他麵前時便“咚”一聲落下,接著,萊麗斯似乎借著地上星光,被點亮了一縷好主意般雙眼瞪大了一些,勾起一絲愉快笑意。


    她先是把雙手重疊在手杖上,身體板正,隨即忽然又抬手,擺出演講者姿態把手杖忽一下抬高,雙手放肆地平舉攤開。


    一連串世界上最大的自大狂也會聞之愧色的離奇詩篇從她口中頌出:


    “不過我並不陌生這誤解,且聽:有人見我持劍隨詩行,便說我如那為情著信的西哈諾;又有人聽信我生活荒唐,便說我似那浪蕩放縱的唐璜;騎驢的風車騎士、伊福堡的囚徒……名號掛了一身,實際一個也不符!我這鼻子大小正好,情書名字親寫,傲然寄予棲鳥;比起唐璜,我隻需一麵鏡子,便比他受更多誘惑;比堂吉訶德更荒唐,比愛德蒙更技巧……雖我熱愛他們,可不願在名上加上個小!”


    這些過於膨脹的話幾乎讓白無一驚呆了,他文學素養有限,但光從那些不是名詞的語言中,便能感受到她這是吹了一個多大的牛,他本該是不喜歡這種過於張揚的性情的,甚至於慣於嘲笑這種人的不自量力……但是……


    哈。


    狂啊,可真是張狂,狂得像個蠢貨,狂得沒有邊際。


    但是,也許的確是這樣,白無一一瞬便後悔起把這人跟曆史上一切人物完全相貼了……還有什麽比她自己的名字更適合形容這個傲慢到沒有邊際的詩人呢?還有什麽更能稱呼那一雙青藍色閃爍光芒的眼睛?


    “因此,隻有一個名號足以形容麵前這人,她浪蕩山川,傲若星火……萊麗斯·盧米埃,一個名字,一個唯一,萊麗斯·盧米埃,一個父母贈予的名字,比其他一切相似都更好。”


    詩人眨眨眼,鞠了一躬,以一個過於自傲而顯出謙遜的儀態作為演講的收尾,等再抬起頭,她便從口中吐出一些泡泡,看著那透明之物朝夜空飛去。


    “……這不是我們之前發現的那個拉絲草嗎?”


    “對哦,我還想著能不能把它多實驗一段時間然後乘著泡泡上天呢,可惜,這草最大的泡泡也就那樣啦。”


    她擁有一雙最善欣賞一切的眼睛,而由著她自己是自己最常相處者,於是她最欣賞的便是自己。


    “你……算了,你這樣拉踩別的作家的作品小心被打……”


    “我的作品現在還達不到他們那樣高度,不是很正常嗎?而且,我認為這是一件好事?若是我當真隻能欣賞我一個人的詩歌,那該是多麽淒慘的一個悲劇呀。”


    萊麗斯把手杖收回來,理了理自己帽子,接著探出一點身,笑嘻嘻地說:


    “不同可是件糟糕又好的事,有時,它製造隔閡,推動不必要的矛盾,但完全一樣的東西卻又會導致單一和競爭……以及對我來說最糟糕的,刺激的匱乏,也是因此,我才周遊世界,而此刻,一片片全新的世界又誘惑般敞開衣襟引我前行……”


    “呀咩咯,世不要說得好像被你造訪的地方像是跟你不可描述了一樣口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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