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被驚呆了的賈格爾這時才反應過來,也不顧髒汙一把抓住企圖將自己一下鑽進毒膠裏的死者,而後者則發出受傷野獸般的哀嚎。


    “……先生,我現在坐在這裏。”


    白無一走過來,蹲下身,和他對視,盡可能平靜地輕言細語著:


    “在我麵前,看到的是一名c區的工作人員……您是拾荒者嗎?很抱歉我不知道您的詳細工作。”


    “……你要讓這些東西……這些肮髒的東西借用我的身體傳播出去……去玷汙更多的人類嗎!?”


    “您擊敗了企圖吞噬您的那些東西,”


    白無一伸出手,抓住死者不斷掙紮的雙手,這樣本可能導致防護服的破損,但他仿佛沒有預估到這一風險般將手伸了出來。


    而在他伸手的一瞬間,那絕望的死者,便僵硬地停止了可能導致劃傷的掙紮,隻是抱著頭、一昧沉默著,已經被菌絲覆蓋的眼眶微微蠕動。


    那是詭異生物應有的怪誕嗎?是令人厭惡、令人惡心的可怖景象嗎?


    也許。


    但無視那一切,白無一隻是極真誠地說著:


    “以您的信念、您的不屈、將它的意誌殺死……奪取了它們的身軀,令它們成為承載您高尚的容器,依然忠實於您的職責。”


    “當我們第一次到來的時候,您便給了我們離開的機會,避免了我們發生直接衝突。”


    “也是您充當了向導,您保存了您戰友的絕筆,令他身上、令c區所遭受的一切不會被遺忘,也令d區不會對危機一無所知。”


    “先生,您沒有死,您隻是換了一副身軀,您依然可以用這副身軀,為人類的希望而戰。”


    後方的安德烈和賈格爾接替了白無一進行著無言的爆破工作。


    而被死者腦中高尚盈盈幻想所欺騙而行走的真菌,則放開了抱著頭的手。


    他已沒有臉色或表情可言,隻是幹澀的喉嚨震動著發出過往的聲音:


    “哈哈哈……你說的這一切都沒有任何意義……不過……”


    他頓了頓。


    “也許我的確還有可以做到的事。”


    遠方的腳步聲逐漸變多,是感染者來了,看來在這一番意外之後,一番惡戰看來無可避免。


    但。


    死者又一次突然站起,又一次從宮野琳手中奪走了剩下的毒膠。


    安德烈和賈格爾正在進行爆破工作,於是,一時沒能成功阻攔。


    “這個……你不是拿走!那個……呃,感染者先生!”


    宮野琳這次反應過來了,於是果斷選擇了全力阻攔……很可惜,她的全力在感染者這種存在麵前顯得有那麽一點不經看。


    “先生!”


    “……我會拿著這個,到那顆心髒的地方,”


    死者奪走了毒膠,語氣輕描淡寫:


    “然後,用這個對準那顆心髒……我會一直威脅它們,吸引它們的注意力,直到你們離開。”


    “……這樣你絕對無法離開了。”


    “也許,而且我不可能真的下手,因為那顆心髒是人類的希望不是嗎?”


    死者又輕嘲了一聲,卻連頭也沒回,當白無一又一次上前阻止的時候,他立刻將毒膠朝自己靠近了一些:


    “別阻攔……不然,你難道真的認為我可以接受這樣存活?”


    “先生……我們缺乏實際的證據來說服……”


    “證據到處都是……再說,把那些物資帶走,你們起碼可以交差了,好了,別讓我又毫無價值地……”


    聲音微微壓低,死者的身影漸漸消失,而白無一則顫抖著用手捂住了自己的頭盔……


    他不能因為義氣而涉險。


    【又是這樣……】


    【憋屈啊 憑啥啊】


    【憑他這條命根本就不止屬於他一個】


    他的身上也不止背負了他自己這一條命,而這英雄一般人物,也不過是……


    “白。”


    將一截炸藥又一次按照指示綁在了脆弱的固定處之後,安德烈從工作之中忽然抬起了頭,這高大的斯拉夫人語氣平靜,有著某種與那死者相似的情緒:


    “你來維持這裏,我稍微過去一下,好嗎?”


    “……?”


    “別擔心。”


    他拍了拍白無一的肩膀,隨即,一下朝死者的腳步跟了上去


    無論怎麽看,他似乎都隻是被一時的情感控製住了,變為了一個莽夫。


    【這……他要幹什麽?】


    【他這是要去攔人?這安德烈也太感情用事了吧?】


    【你管他要死,瑪德,白無一你也別跑過去送死啊!】


    該死……安德烈!


    露西亞人的反應似乎也太情緒化了,不理智、不切實際,而當他做出這一決定之後,白無一第一時間就是想要阻攔……但對方那被異能加持過的身體簡直壯實又銳不可當得像頭牛一樣,不,踏馬的,他比牛還壯!馬上就把白無一往後甩在了一邊!


    “白先生!”


    後麵有人在呼喚他的名字,但白無一實在無法在此刻再將一切視而不見……


    當他氣喘籲籲地站在一片混亂的感染者工廠之前時,藍衣人已經站在心髒附近,對著那群狂暴的感染者進行著朗聲地威脅:


    “看看!看看!你們這群可笑的家夥……一開始,我以為你們對我放鬆管束隻是因為我們基地是第一個被攻擊的對象!但是現在……我明白了,瞧瞧這該死的模樣,我早就變成你們的同類了,不是嗎?”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為什麽要攻擊我們?你到底是什麽?不要!不要!”


    感染者們笨拙地重複著寄托身軀生前的言語,而藍衣的死者則緩緩將目光投射著,一一睥睨過這些可笑的“後輩”,朗聲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而且……我還是你們之中進化得最成功的那一株菌株,不是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們綁架人類,使其畸形卻存活……改變他們的形態,卻自己裝成了昔日最符合人類的樣子,哈,看看我,是啊,我就是你們夢寐以求的成功……繼承了人類的身形,人類的智力……以及,對人類的忠誠與歸屬。”


    他打開了手中的毒膠箱,宛如澆灌一樣,輕蔑地朝那“心髒”的一根“動脈”滴落了些許毒膠,這“動脈”立刻痙攣起來,隨即枯萎凋亡,下方的感染者們在目睹這一幕時便徹底撕開了偽裝的麵具,發出了不似人類的嘶吼。


    死者冷眼旁觀著四周感染者可笑的行為,靜靜等待著……一秒、兩秒……爆破的聲音沒有傳來,是這裏太遠沒能聽到嗎?


    咚。


    聲音傳來了。


    不是爆炸,而是一陣堅實如鐵石的腳步聲。


    一名穿著防護服的人。


    一名穿著灰色防護服的人。


    宛如摩西分海般,從醜態百出的感染者之中,一步步緩慢卻堅定地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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