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太後是和善之人,柯淑琴五日一請候問安時,總愛和這個兒媳婦嘮家常,順帶抱一抱大皇子,德順長公主也會在旁作陪。


    這個時期的後宮是前所未有的風平浪靜,沒有前代的暗流湧動,宮內裁減人員後,雖說是有時候清靜到不習慣了,但大體上也避免了是非紛擾。


    “內侍局的八品女史汪問玉,陛下之前對她頗為看重。”


    柯淑琴談及汪問玉時,神色淡淡,難辨喜怒。


    周佑宸一聽,直言道,“可是皇兄他有何指示?”


    “倒也不是,”柯淑琴知道周佑宸想歪了,也不怪她,便好心解釋,“汪女史學識修養,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汪閣老的孫女總是不差的,若是她來照顧我兒,我也能稍稍卸下身上的擔子。”


    竟是起了讓汪問玉當皇子貼身女官的念頭,跟在儲君身邊服侍 ,肯定比在二尚六司內熬資曆強。


    隻不過對於汪問玉,周佑宸心存顧慮。


    “話雖如此,不過汪問玉年紀輕,怕她不經事,我覺得也該派個經驗豐富的在旁輔助,未嚐不可。”


    周佑宸也是防著汪問玉動了歪念頭 ,連累到周雲釗,到時候後患無窮,索性讓人暗中盯著她,最為合適。


    柯淑琴略一思忖便同意了,“妹妹說的,正是我想的。 ”


    於是在兩位頂頭上司的意見下,有關汪問玉的去處自是有了安排。


    汪問玉在得知周佑楷柯淑琴都把她送到周雲釗身邊當東宮女官後,深吸一口氣,恭恭敬敬地俯身行禮,謝恩領賞。


    “汪女史,恭喜恭喜了。”等宣旨太監一走,內侍局的女官們紛紛圍在汪問玉身邊道喜,笑容滿麵,場麵熱鬧。


    當事人汪問玉淡然一笑,“這些日子有勞諸位的提點,我汪問玉沒齒不忘。”


    “汪女史客氣了,你跟我們不一樣。”一個年長的女官歎了口氣,眼神有些複雜,“我們這把老骨頭,老了就這樣了,沒有多少出路,你不同,還年輕,日子還長,你的路還長,有的是盼頭。”


    本朝宮女年過三十就要出宮,而女官相對來說可以晚五年,但並非定例,一般來說都要看皇帝的意願,若無特典,女官們普遍留在深宮裏待一輩子,婚嫁需看皇帝的臉色。


    這無疑是很殘忍的,一入宮門深似海,不僅是後妃失去人身自由,更多的是白頭宮女在,閑坐說玄宗。


    “尚宮大人,”汪問玉正色道,“承蒙關照,問玉方可得見天顏,您的恩德問玉銘感五內。”


    這個尚宮從隆武帝朝便入宮了,在一眾女官裏資曆深厚,經驗老道,在周佑楷放宮女出宮時,因尚宮無親無故,無牽無掛,也沒有出宮,索性留在宮中,如此一來,周佑楷為她專門賜下宅邸奴婢,算是頤養天年。


    汪問玉參加女官考試時,也是尚宮的提點,方有她的錦繡前程 。


    尚宮搖頭,“是你勤懇又機靈,今日的造化都是你應得的。 ”


    但凡汪問玉資質愚鈍,興許尚宮的種種幫助,真的隻是打水漂了。


    汪問玉拜了又拜,語氣親切地稱呼尚宮為姑姑。尚宮無兒無女,汪問玉長相可人,加上端莊知禮,這樣的姑娘尚宮焉能不喜?


    隻見尚宮換上笑容,神色真切道,“好孩子,我沒看錯人。”


    人老了,就想找個伴,毫無疑問,汪問玉就是這個人選 。


    汪問玉含笑不語,周圍其他人見狀,也打趣著汪問玉與尚宮。


    後宮因這道旨意如何發生變化是後麵的事情,周佑宸現在最煩心的是另一件事。


    周佑楷親自召見了周佑宸,與她談到了西燕。


    西燕新帝是狠角色,付簡之在朝中樹大根深,敵眾我寡,不好正麵衝突,新帝倒也選擇隱忍,麵上做足了姿態,前不久下旨,就給付簡之上尊號為皇父攝政王, 要求大家以帝禮相待。


    這樣一來 ,付簡之風頭更盛,在民間比新帝都更有知名度了。


    周佑宸一笑,“看來,西燕皇帝能屈能伸,他是一隻沉睡的獅子。 ”


    在她的世界線裏,上一個被稱為皇父攝政王的人是多爾袞,然後, 多爾袞被順治帝福臨徹底清算,身後下場淒涼 。


    如今再多出一個皇父攝政王,總不至於付簡之會有比較好的結局 。


    眼下大家都看得出來,付簡之麵臨的是死局,往前一步,亂臣賊子,往後一步,萬劫不複。


    西燕皇室並沒有到漢末人心盡失的局麵,宗室蠢蠢欲動,連氣一枝,付簡之想廢帝自立不現實,而且付太後也不會讚同他這麽做。


    比起當公主,自然是當太後更威風,也更有權有勢。


    既然種種條件都不允許付簡之當皇帝, 那麽除非他在有生之年找到一個合適的接班人,能接受得了他一手遮天的皇帝,願意對他網開一麵,同時付簡之也要做出妥協——子孫遠離朝堂。


    當然,付簡之連王妃都沒有,更不需要操心這種八竿子打不著的問題了。


    很顯然,西燕新帝不是這種心胸寬廣的人,付簡之權勢滔天,幾乎在朝堂成為了一言堂,皇帝若不忌憚進行打壓,如何樹立皇帝的絕對權威?


    對於西燕可以預見的明爭暗鬥的局麵,周佑楷高興之餘,也不免擔憂,一旦誰贏了,對大雍都是一種威脅。


    周佑宸道,“新帝離大婚親政還有十年,給大雍六年時間 ,必然改頭換麵。”


    這不是周佑宸自吹自擂。軍器局的研究如火如荼,新的發現也讓她有信心,改良大雍的武器裝備。


    她已欽點廖必勝去練一支兩千人的火銃隊 ,大炮也換上新的,射程與發射都有了明顯的改進。


    以前大雍對理工學說嗤之以鼻,而現在火銃燧發槍等武器的出現,無疑使周佑楷改變了想法,同時也防備西燕偷學,超過了他們,給軍器局的所有人提高了待遇,讓他們再三保證保密。


    “是啊,隻需要六年,我們大雍便可迎來新的開始。”


    周佑楷心懷壯誌,預備幹出一番大事業名留青史。


    周佑楷看著周佑宸,“妹妹,隻要我們大雍有絕對的實力,那麽西燕也就不足為懼了。”


    “哥哥所言極是。 ”周佑宸微笑,與其庸人自擾, 倒不如放下心來,隻有自己足夠強大了, 哪怕敵人再足智多謀,也是空氣。


    “廖將軍巾幗不讓須眉 ,武安侯後繼有人了。”周佑楷對武安侯廖禩頗有好感,有勇有謀,體忠為國。


    他的兒子們都資質平平,不如廖必勝這個長女有能耐。當年廖必勝追隨廖禩上戰場征伐天戎族,初露頭角,小有名氣,但因女兒身,自始至終為朝臣排斥反對,無奈之下,廖必勝隻有金錢封賞與享受縣君待遇了。


    如今不同了,廖必勝是五品遊擊將軍,在軍中身居要職,又立新功,廖禩若希望女兒繼承家業,反對聲將會小很多。


    周佑宸聞言,微微蹙眉,一本正經地糾正道,“不是巾幗不讓須眉,而是女子本就不比男子差 。”


    從古至今誇獎一個傑出女子時,總要說巾幗不讓須眉 ,偏生讚頌一個男子的貢獻時,又不提他不比女人差了,這種隱藏的歧視貶低,周佑宸自是反對不滿。


    周佑楷愣了愣,又恢複笑容,“妹妹所言極是,廖將軍很好, 你也很好 。”


    “我和必勝也隻是諸多女子裏的其中之一,並非全部,像浮雲、秉昭、玄識,都是優秀的姑娘。”


    周佑宸不忘給汪夢醒羅秉昭倪通說好話,她們的路少不了皇帝的提拔。


    周佑楷對此很無奈,“妹妹,你說的話我都記得,她們都有相應的封賞,安安不用擔心。”


    他並不是那種小氣刻薄之人,隻要有能力 他就用,女子又如何?為他所用,盡入彀中。


    周佑宸緩聲道,“妹妹從未懷疑過陛下待她們的一番照料,在這裏但求一個賞罰分明 ,賞罰有序。 ”


    “這也是朕最想要的。”


    周佑楷目光堅定,不怒自威 。


    寧安殿中兄妹二人相談甚歡,度過了一個愉快的下午 。夕陽紅透了半邊天。


    遠在天邊的西燕都城,彼時正是一派和諧太平之景。


    攝政王府, 左長史對著上首的攝政王付簡之低聲道 ,“前些日子陛下和太後談了一個多時辰才離開。”


    作為名義上的母後,付太後對新帝盡心盡力,不光是請安問候雷打不動,也對新帝的衣食住行噓寒問暖,給足了情感上的關懷。


    為了孝順太後,新帝幾乎是天天去,差不多要把太後寢宮的板磚踩爛了。


    而且,付太後有意無意地讓娘家的侄女侄孫女們與新帝交流一二,太後之心,昭然若揭。


    付簡之不以為意 ,“太後有太後的主意。”


    “太後想當皇上的恩人 ,這是否不太公平?”


    左長史為付簡之打抱不平,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的位置,難道要拱手讓人?


    付簡之斜睨了他一眼,“太後好,還是公主好,你認為呢?”


    “……”左長史答不上來。


    “付家青黃不接,皆是酒囊飯袋,除了我,還有誰能堪大用?”付簡之一想起付家人 ,眉心的紅痣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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