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屍房已經發生了全新的變化,跟錦衣衛來的時候比起來,那叫一個寬敞明亮,那叫一個整潔有序。


    江圖的屍體就放在正中央的門板上,蓋著一塊發黃的白布。


    陳觀樓不顧環境醃臢,率先走進停屍房,掀開白布,“大人請看,這就是江圖的屍體。昨晚死的,這會還新鮮著,味道還沒散出來。”


    他不說還好,他一說,刑部官員頓覺口鼻周圍縈繞著一團死氣,以及江圖的怨氣。隻需瞧一眼江圖那廝的屍首,必然會得出江圖是滿腹怨氣而亡,死的時候肯定不平靜。


    死無全屍啊!


    皮開肉綻!


    身為官員,最為重視的外貌也被損毀了。等於是徹底斷絕了前程。縱然有一天遇到大赦,也不可能重回朝堂為官。


    何為官?首要條件就是五官端正。醜人做不了官,殘廢做不了官。當然,你要是平江侯那等身份的殘廢,且有一身行軍打仗的本事,在勳貴中擁有一呼百應的威嚴,自然不在乎身體是否殘缺。


    刑部官員忍著渾身的不適,硬著頭皮走進停屍房,驗明身份,查看胎記。江圖是重要人物,驗明他的死亡同樣是重要差事,不可馬虎,偷奸耍懶都不行。因為上麵隨時都會問詢此事,他要是說不出一二三,必然會遭到上官的不滿,以至於影響前程。


    因此,驗明身份的過程,顯得格外嚴肅且漫長,格外的認真。對照著檔案上的小人畫冊,一一對應胎記的大小位置,還伸手觸摸,確保是真實的,而非作假。


    刑部官員顯然也清楚天牢的一些把戲勾當,屍體作假的事情門清。若非江圖,他絕不可能親自上手,不嫌晦氣。


    驗明身份後,刑部官員長舒一口氣,“身份確定,的確是江圖。”


    陳觀樓湊上前,“大人請到廂房喝茶,餘下的事情就交給下麵的人處置。”


    “無妨!既然來了,就盯完全場。”


    刑部官員一個眼神,幾個刑部仵作齊齊走進停屍房,開始驗屍。


    江圖是中毒死的,經驗老道的醫官或是仵作,都能驗出來。


    陳觀樓神情鎮定,反倒是縮在角落的錢富貴緊張兮兮,生怕事情出現變故,那幾個仵作收錢不辦事,出爾反爾。


    一旁的肖金等人也都是提心吊膽,略微有點不自在。


    陳觀樓輕飄飄的瞥了眼,眼神看似平靜,卻對眾獄卒有著不可言喻的震懾力。一時間,略顯心虛的獄卒們全都抬頭挺胸,格外正氣。


    陳觀樓滿意地點點頭,這才像話。


    誰要是露了馬腳,事後他定不輕饒。


    刑部官員感受到氣氛的變化,回頭打量了幾眼,卻沒看出任何問題。心中藏著疑問,卻不知從何尋找答案。


    能在刑部站穩腳跟,坐穩位置的官員,自然有點真本事。刑部官員認定這幫天牢獄卒有古怪,看來江圖的死存疑?


    於是他詢問幾個仵作,“可有驗明死因?”


    三個仵作,埋著頭,卻是在無聲交流。


    還是經驗最老道的那個仵作開口說道:“啟稟大人,屍首四肢斷裂多節,沒有接骨的痕跡。內腹大出血,內髒多處受損,顯然受了極重的傷。這個傷勢,因為沒有經過治療,必死無疑。確實是傷重不治而亡。”


    刑部官員聞言,皺起了眉頭。他沒懷疑仵作的話,而是懷疑天牢用了不為人知的手段,竟然連經驗老道的仵作都能瞞過。


    陳觀樓趁機說道:“好叫大人知曉,江圖那廝一心求死,死活不肯接受治療。誰給他用藥,他就尋死覓活。獄卒們擔心他真的想不開死了,故而不敢給他上藥。哎,沒想到這廝竟然是個鐵漢子,硬生生痛死了。”


    “聽聞陳獄吏一銷假,就迫不及待的去見了江圖?”刑部官員盯著陳觀樓,上下打量。既然對方不拿捏武道強者的身份,隻守著天牢人的身份,他自然是公事公辦,以上官的身份詢問事情經過。


    “啟稟大人,我不僅見了江圖,甲字號大牢所有犯人我都巡視了一遍。並沒有偏袒任何人。”


    “我聽到的可不是這麽說的。據說,你跟江圖私下裏聊了許久。”


    “我瞧著江圖傷勢過重,擔心他有個三長兩短,就勸他用藥。他死活不肯,寧願痛死,也不願意接受治療。一再表示,隻想求死,不想生不如死的苟延殘喘。”


    “生不如死!哼!江圖那廝有什麽臉麵說生不如死。這些年,多少忠貞官員因為他而生不如死,多少人因為他人頭落地。他所承受的,尚不及十分之一。就這麽死了,實在是太過便宜他,”


    陳觀樓順著對方的話說道:“大人說的是。想來江圖也清楚自己過往的所作所為,如今遭受一切都是報應。所以才會一心求死。人一旦存了死誌,就算是大羅金仙下凡也救不回來。”


    “江圖的死,果真沒有疑問?”刑部官員再次詢問幾個仵作。


    三個仵作齊齊點頭,“確實是傷重不治失血過多而亡。”


    “晦氣!”


    什麽都沒查出來,刑部官員拂袖離去。


    陳觀樓帶著獄卒,特別熱情的將人送出去。邀請刑部官員去公事房喝茶,被拒絕了,也不惱,反而高興得很。


    目送刑部官員離去,這一關算是過了。


    “不會再節外生枝吧!”穆醫官站在陳觀樓身邊,悄聲詢問。


    陳觀樓笑道:“名冊已經勾劃,可以通知江府的人來領取屍體,運回去安葬。”


    “如此甚好!沒想到這一關如此容易就過去了。”


    “這可不容易。這麽短時間,要將各個關節打通,全憑天牢上下同心協力。光靠我一人辦不成這事。”


    “說的也是。”


    大功臣錢富貴,陳觀樓格外嘉獎,給了對方一筆豐厚的獎賞。


    錢富貴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不瞞大人,小的心裏頭一直提心吊膽,生怕那幾個仵作給臉不要臉。”


    陳觀樓讚許地點點頭,“拿人手短。他們既然拿了錢,沒道理出爾反爾,除非不想混了。咱們天牢雖說名聲不好,身份低賤,但也不是那麽好打發的,有的是辦法收拾人。好在,幾個仵作都明事理,懂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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