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班,陳觀樓謝絕同僚喝花酒的邀請,打了一壺黃酒,晃悠悠走回家。


    大姐陳小蘭正在家裏替他收拾。


    “大姐今兒怎麽有空過來了?我屋裏不用收拾,你別忙活了。”


    “髒得要死,屋裏沒個女人就是不行。”


    “哪髒了?”陳觀樓不服氣,“明明很幹淨。”


    他是男人裏麵,少有愛幹淨的人。隻是吧,限於條件,外麵的道路很大一部分都沒鋪石板,全是黃泥巴路,進進出出,帶回來一堆泥土。灰塵也大。天天拿雞毛撣子掃,還是免不了積灰。


    尤其是有時候偷懶,幾天不回來,桌麵明顯有一層灰塵。


    “哪哪都髒。”陳小蘭特嫌棄的說道,“該找個女人持家,別給我找借口拖延。”


    “次次見麵都免不了這個話題,你能不能換一個。”


    “你嫌我煩了是吧。我是管不了你,那就讓地下爹娘管管你。改明兒我去燒紙,讓爹娘給你托夢。”


    “托夢也沒有用,他們也管不了我。”陳觀樓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態度。


    陳小蘭氣得眼睛都紅了,“說你不喜歡女人吧,可你三天兩頭往青樓鑽,掙來的錢大部分都貼給了那幫姐兒。說你喜歡女人吧,給你說媒,你是一個沒看上。你說你到底想要什麽樣的?”


    陳觀樓想了想,心頭閃過某個模糊的身影,晃了晃神,說道:“等我想要的時候,市井潑婦我也看得上。我不想要的時候,就算是大家閨秀站在我麵前,我也不稀罕。”


    “你,你是成心想氣死我。”陳小蘭將抹布一扔,坐在竹椅上生悶氣。


    陳觀樓頓時就有了愧疚,不忍心,還有點心虛,他哄著大姐,“姐,你就別操心我了,過好你自己的日子比什麽都強。要是沒錢,你跟我說。丫丫雖說是女孩子,也該給她請個夫子,正經讀幾年書。讀了書,才懂得道理,才會知道如何經營人生。別聽蘇婆子說什麽女子無才便是德。一個文盲,有個屁的德。”


    “這事不用你操心,我已經決定了,下個月就將丫丫送到蘇夫子的私塾。”


    “蘇夫子會收女學生?”


    “收!”陳小蘭肯定地說道。


    陳觀樓遲疑了一下,還是提醒了一句,“蘇師母貌似不太好相處。實在不行,就將丫丫送到族裏的私塾。有杜夫子照看,保證沒問題。”


    “你對蘇師母有成見。”


    陳觀樓偷偷翻了個白眼。


    陳小蘭繼續說道:“都姓蘇,我不將丫丫送到蘇夫子的私塾,反而送到陳家私塾,蘇家那邊該有意見了。我很難做,你明白嗎?”


    “明白了。實在不行,你就多給點束修。這錢我來出。”


    “我手裏頭有錢。你給我的那些錢,給兩個孩子的錢,我都攢起來了,沒怎麽花。這半年你都沒去蘇家,我公婆都惦記著,讓我來問問你,什麽時候上門坐坐。”


    “他們是惦記我的禮物。”陳觀樓直白的拆穿真相,每次上蘇家,為了給大姐做麵子,他都會準備一份豐厚的禮物,吃的用的都有。


    陳小蘭沒有反駁,公爹尚好,還會講道理。婆婆那真是,一言難盡。


    陳觀樓又說道:“我忙啊,忙到腳不沾地。自從我升了了獄吏,就沒閑過。屁大一點事,下麵都要找我拿主意,真的抽不開身。”


    “行,我會告訴公婆,你公務繁忙,等過年放假了再說。”


    “姐,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你跟我說,我替你解決。”


    陳小蘭有點難以啟齒,欲言又止。


    陳觀樓給她信心,“隻要天沒塌下來,你把心放進肚子裏,我肯定替你解決。”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陳小蘭還是說了,“我婆婆想將娘家侄女介紹給你。我推了好幾次,她發了火,沒辦法,我隻能走一趟交個差。”


    “你回去告訴她,她娘家侄女不是大家閨秀,老子看不上。算了,你夾在中間太為難。這事我來解決。”


    “你怎麽解決?”陳小蘭不放心。


    陳觀樓嘿嘿一笑,“簡單得很。”


    “你可別亂來。”


    “放心吧,我不亂來。”


    以免蘇婆子三天兩頭生事,找大姐的麻煩,陳觀樓打算來一劑猛地,一次性到位。這事別人辦不好,盧大頭出麵最合適。


    小門小戶,不禁嚇。多嚇兩回,也就歇了心思。


    他的打算沒告訴陳小蘭,對方肯定不會答應,甚至會阻攔。


    陳小蘭也沒多問,她很信任弟弟,在她眼裏,世上就沒有弟弟辦不成的事情。這種信任不僅僅源於姐弟情深,而是這幾年,一樁樁一件件事情累積起來的信心。


    “你有分寸就好!”陳小蘭又想嘮叨婚事,見陳觀樓一臉不耐煩,她隻能歇了心思。


    姐弟二人難得坐在一起吃了一頓沒人打擾的晚餐,聊了聊家常。得知陳觀樓上個月出差是侯府的授意,她便鼓動道:“你多跟侯府結交。侯府手指縫裏麵漏一點,都夠你一輩子享用不盡。”


    陳觀樓嘴上答應著,心裏頭不以為意。要是讓陳小蘭得知他拒絕了大管家運作他當七品官的提議,恐怕立馬化身母老虎,將他罵死。


    所以,他盡量閉嘴,隻聊家常,不聊公事,還盡量避開侯府這個話題。


    陳小蘭偏要聊。


    “過些日子,就是大少奶奶的生辰,你說我要不要送禮?”


    “請你了嗎?沒請你就別送。”陳觀樓的態度很直白。


    “你啊,不懂人情世故。這種事情,我們得主動,哪能等侯府給我們送請帖。一家子人,有些事情得自己領悟。”


    “誰跟你是一家子人啊。侯府是侯府,我們是我們。別忘了,我們跟侯府已經出了五服。正經說起來,連族人都算不上。”


    “你給我閉嘴。”陳小蘭不高興了,“怎麽就不算族人了。分宗了嗎?沒有!侯府沒有將我們分宗分出去,那我們就是京城陳氏一族,一個祖宗傳下來的族人。以後這種話不許再說。得好處的時候,你沒跟侯府分彼此。讓你送禮,你就要分彼此。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市儈。”


    “我這不叫市儈,我這叫做有自知之明。”陳觀樓狡辯道。


    “你就是偷懶,不想走人情。但是,這些事情必須做。你要是沒空,我替你準備禮物,到時候你親自送去。”


    陳觀樓拗不過,幹脆拿了兩百兩給大姐,讓她幫忙置辦一份體麵的禮物。


    “兩百兩會不會多了。”


    “不多。大家都知道我掙得多,要是送禮送少了,又該有閑話。”所以,他不樂意走人情,很多時候人家不下請帖,他全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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