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誰也說服不了誰,都有自己的觀點和堅持。


    陳觀樓希望趙明橋能圓滑處事,先把事情做了,達成了目的,再考慮操守啊信仰啊之類的問題。


    趙明橋卻認為人生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做事,而是做人,要堅持底線,堅持聖人之言,履行操守,堅守信仰。如果沒有這些,光會做事,最終也隻是個蠅營狗苟的小人。


    讀書人何其固執,陳觀樓算是見識到了。


    難怪劉道聞能成為貪官,難怪於照安能‘龍場悟道’。


    趙明橋太年輕,缺乏社會的毒打。還是讓對方繼續蹲大牢,再進修幾年。


    離過年將將還有一個月,大老爺以平賊大元帥的身份,帶領數百親兵,終於啟程前往西北。


    老皇帝終究還是妥協了。


    拖延這麽長時間,朝堂上沒吵出什麽結果,反倒是便宜了反賊。


    郭大春頻繁出兵,一口氣吞下周邊州府,如今占據四府十八縣的地盤,連起來在地圖上就是一條長龍,可以北上,也可南下。機動性極強。


    反倒是老反賊大明王行事很保守,目前隻有五縣地盤,一副穩打穩紮的模樣。不以地盤的得失論成敗,而是要在兵力上形成壓倒性的戰鬥力。


    郭大春太囂張,壓過了大明王,以至於朝堂和地方官府都將目光瞄準了這個新出爐的反賊。


    人家是專業的,以前是邊軍都頭,十幾年來一直在邊關打仗,比起大明王那個半路出家的前輩,打仗這一塊強多了。至於經營?他當然有經營,他知道跟基地的重要性。隻不過他沒有像大明王那般穩紮穩打。給人一種隨時都有可能跑路的錯覺。


    對於如此囂張的反賊,朝廷的態度是狠狠打,一舉剿滅,絕不姑息。言下之意,就算要俘虜,也隻要底層反賊。反賊高層統統殺了。絕不能像上次一樣,留下那麽大個禍害藏在山裏麵,隨時都能跑出來再次成為禍害。


    拖延了這麽長時間出兵,也有一個好處。那就是,糧草軍械準備充足,還備了一筆開拔銀。


    此次出征所需資源,戶部承擔了大部分。剩下的,戶部和兵部,兩個衙門聯合起來,先斬後奏,直接從江圖手中截留。


    江圖得知消息,二話沒說,直接進宮告狀。狀告戶部和兵部搶奪老皇帝的內帑。那些物資那些銀兩,本來是要入庫,充入內帑。如今全都被戶部和兵部聯合搶走了。


    他用的是“搶”這個字,情緒感染力極強。


    老皇帝當場就炸了。


    炸毛的老皇帝看起來很可怕,卻又很快冷靜下來。


    老皇帝並沒有處置戶部和兵部的官員,對待兩位尚書也是好言相勸。但是,轉眼之間,就將兩位尚書的得意門生,找了個由頭,打發到邊遠地區為官。妥妥的貶斥。


    老皇帝死之前,恐怕都回不來京城。


    如此小心眼!


    戶部尚書有些心灰意冷。他沒有貪汙,他隻是按照慣例拿分潤,這是官場規矩。他要是不拿,下麵的官員自然也不敢拿。都不拿,大家都沒辦法進步。他自問做戶部尚書這麽多年,還算稱職,該辦的事情,或有拖延,但最終都解決了。


    這回截留江圖的銀子,也是為了解決西北反賊,並無私心。得意門生卻遭到老皇帝貶斥,被打發到邊遠山區當官。這一去,也不知七八年,還是十來年。人生最好的年華就被浪費了。


    他心情鬱悶,暗罵老皇帝刻薄歹毒,心眼太小,毫無人君胸懷氣度。正好太子殿下發來友好的信號,他果斷回應。


    過去,他從不參與皇子們之間的爭鬥,對於太子他同情,但從不摻和。他沒有派係,硬要說派係,他就是個純臣。


    但是這一回,他改變了主意。


    他希望太子殿下能盡快登基,不能再讓老皇帝繼續禍害天下,禍害朝堂。老皇帝活得太久了,近五十年的皇帝,想想都覺著可怕。


    退位讓賢,理應如此!


    跟他相似想法的人不少。


    大家都受夠了老皇帝的任性,老糊塗一個,修道寵信佞臣,典型的昏君做派,令人不恥。


    這些人聚在一起,一股暗流在京城湧動,隨時都會爆發出來。


    ……


    陳觀樓走在幽深又恐怖的詔獄內,心情惴惴,略顯不安。


    他來詔獄,不是坐牢,而是轉移兩個犯人。


    有兩個犯人,受刑過重,命在旦夕。詔獄希望保住這兩人的性命,但詔獄的環境比之天牢更加惡劣,根本不利於養傷。於是乎,有大聰明想出辦法,將犯人轉移到天牢養病,手續上依舊是在詔獄蹲大牢。隻占用天牢兩間牢房,不占用名額。


    這種荒唐的事情,牛獄丞竟然答應了。


    牛獄丞的解釋是,說不定什麽時候孫道寧就會將他趕走,他要趁機和各大衙門打好關係,為跳槽做準備。


    詔獄這邊,給他許諾了一些好處,因此他願意冒險轉移兩個犯人。


    陳觀樓就問他:“萬一人死在天牢,怎麽辦?”


    “生死由天,我們不用負責?”


    “確定嗎?有書麵協議嗎?”


    “這種事情豈能留下文字協議。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盡管放心將犯人轉移過來,讓醫官好生醫治,一應開銷走公賬。就這麽定了。”


    上官已經決定的事情,陳觀樓又有什麽辦法。他還指望著牛獄丞能兌現承諾,將他提拔為獄吏,好歹進步一小步。


    他不喜歡詔獄,踏進這地,他就確定了這一點。


    兩個血糊糊的犯人趴在牢房內,生死不知。


    他特嫌棄的嘖了一聲,還是甲字號大牢好,至少沒有血糊糊的場景。


    鮮血啊,人的鮮血,招各種臭蟲蒼蠅,即便是大冬天,那味道也足夠刺鼻。若是夏天,這牢房裏麵的環境不敢想象,恐怕蒼蠅都布滿了。獄卒在這樣的環境下當差,難怪十個獄卒十個變態。


    “抬走抬走!先聲明,人要是死在天牢,概不負責。”


    “最好能保命。保不住性命就算了。”


    “你們詔獄的醫官那麽牛,就沒辦法保命。”


    “轉移到天牢,就是醫官提出來的。醫官說,這邊環境不利於養傷,還是天牢幹淨些。”


    陳觀樓:……


    無法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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