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觀樓急死了。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他急匆匆趕往天牢,醫官正在替劉道聞診治。幾個獄卒圍成一團。


    這是即將要上刑場的死刑犯,大家都知道其中的份量。要死也要等到上刑場才能死啊,千萬別在這個時候出事。


    “什麽情況?昨晚上不是說有好轉嗎,今天病情怎麽就加重了?”


    “啟稟陳頭,我們也不清楚。昨晚巡查的時候,老劉睡著了,聽呼吸是好了不少。可是今兒一早,夥房來送飯,怎麽叫喚人都沒動靜。我們趕緊開了牢門進去查看,才發現人就剩下一口氣吊著,不敢耽誤,直接請來了醫官。”


    陳觀樓皺起了眉頭,“昨晚有人進去過嗎?”


    “沒有!肯定沒有!”肖金擲地有聲。


    陳觀樓盯死了他,“你敢打包票?”


    “我敢打包票。”肖金鄭重說道:“昨兒晚上,大家都在值房打牌,期間除了上茅廁,就沒人離開過。”


    “再去查一查,不查清楚,我不放心。”陳觀樓懶得和他掰扯,直接吩咐道。


    肖金心頭一緊,小聲問道:“陳頭是懷疑有人……可是,鑰匙就掛在牆上,我一抬頭就能看見,沒人動過啊。”


    “你腦子糊塗了嗎?非得動鑰匙嗎?”陳觀樓低聲怒斥道,“趕緊去查,查清楚了大家都放心。”


    “劉道聞本就是死刑犯,誰想不開在這個時候……”肖金還想辯解兩句,對上陳觀樓的雙眼,立馬將未出口的話咽了下去,“小的這就去查。”


    說完,急匆匆離去。


    陳觀樓抹了一把臉,心情煩躁得很。


    他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劉道聞是死刑犯,不到半個月就要上刑場砍頭,就像肖金說的,犯不著這個時候動手。


    再說了,真有人要劉道聞的命,不用等到這個時候。案子已經判了,人一死,塵歸塵土歸土,劉道聞一直是該說的都交代了,不該說的一句實話都沒吐露。


    想不通。


    排除一切可能,就是單純的生病,病情來勢洶洶。


    劉道聞太倒黴了。


    見大夫診治結束,走出牢房,陳觀樓趕緊迎上去,悄聲詢問:“大夫,什麽情況?人能救回來吧。”


    醫官先是歎了一口氣,然後才說道:“老夫隻能說,盡人事聽天命。”


    陳觀樓心頭一沉,“這麽嚴重?昨日不是說不要緊嗎,不是說肚子受了涼,吃了藥三五天就能痊愈。”


    “病情有反複,老夫也是無能為力。生病這種事,說不好啊。又是這麽一個環境,你說是不是。”


    陳觀樓皺起了眉頭,“大夫,此人的情況你大致也了解,他是死刑犯,不到半個月就要上刑場。有沒有辦法保住性命,拖到行刑那天。”


    醫官大感為難,但他也沒有將話說死,“老夫隻能說盡力。陳頭,你不要將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老夫身上,你還要想想其他方案,多準備一下。萬一呢,你說是吧。”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陳觀樓當然聽明白了。


    劉道聞怕是好不了,估摸就這兩天的事情。


    這年頭,死人是很平常的事情,一個發燒感冒都能要人性命。


    他現在一個頭兩個大,犯人在行刑前死在牢房裏,當獄卒三個年頭,他還是第一回遇到這種情況。


    他得趕緊找補善後,想方案來應對。


    劉道聞可不是什麽小人物,此人是大名鼎鼎的貪官,上麵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


    等醫官走後,他走進牢房,蹲下來,手搭在劉道聞的手腕上。


    他不懂診脈,但,至少能分辨出脈搏是否有力,是否健康。


    氣若遊絲!


    劉道聞的脈搏給他的感覺就是氣若遊絲,脈搏弱的差點探查不出來。


    昨兒還能跟他說話的人,現在連眼睛都睜不開,聽呼吸都知道對方喘不上氣來。


    “老劉,老劉……”他輕聲喚了幾聲。


    劉道聞眼皮子動了動,卻難以睜開。


    “老劉,你可有心願未了?”


    劉道聞沒動靜。


    陳觀樓又問道:“你昨晚是不是吃錯了東西?”


    依舊沒動靜,眼皮子都沒動一下。


    哎!


    陳觀樓歎了一聲,吩咐獄卒,“好生看著,照方抓藥煎藥,盡量把人救回來。”


    沒有等肖金的調查結果,他直接前往公事房尋找牛獄丞,上報此事。


    這不是他一人的事情,而是天牢的大事。從一開始,他就沒想過瞞下此事。


    牛獄丞一聽死刑犯劉道聞快死了,驚得雙手抖動,茶水都濺了出來。


    “怎會如此?還不到半月就是行刑期,這可如何是好?”


    陳觀樓主動請罪,“都是小的辦事不力,前日下了暴雨,天牢了進了水,有幾個犯人受了涼出現了上吐下瀉的症狀。其中就有犯人劉道聞。昨日醫官做了檢查,開了藥,一開始看著挺好的,藥起了效果。誰能想到,過了一夜,病情急轉直下,眼看著人已經不行了。”


    牛獄丞一個頭兩個大,他在刑獄方麵經驗豐富,可這畢竟是天牢,關押的都是犯官。比起下麵的縣衙牢獄隻關押普通百姓,差距大了去。


    他一時間,也有點慌神,“這這這……現在是什麽情況?”


    “就剩下一口氣吊著,醫官說了,就這兩天的事。大人,上報吧!”


    “上報什麽?不行。就算要上報,也要等人死後才能上報。”


    陳觀樓微微蹙眉,不是很讚同。


    “小的意思是,上報刑部,讓刑部再派一個醫官過來。之後,劉道聞若是死了,我們也能推脫責任。畢竟,我們都盡力了。”


    牛獄丞先是一愣,接著開始權衡利弊,“嗯,有道理,是該讓上麵派個醫官過來替犯人劉道聞診治一番,後麵真要死了,也有說頭。行,這事就這麽定了,趕緊起草文書,一會你親自送到刑部。本官記得你讀過書,文書起草沒問題吧。”


    “沒問題。”


    陳觀樓攬下此事,提筆書寫。


    跟著杜夫子混了兩年,別的不說,字寫得更好看了,文采也進步了不少。一篇簡略的公文,無需華麗的辭藻,言簡意賅將問題書寫清楚。牛獄丞檢查過後確認沒問題,然後親自用印,公章私章都用上,吩咐陳觀樓趕緊送去刑部,莫要耽誤了正事。


    別人死了,文書還沒送到,到時候麻煩一堆,大家都吃不了兜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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