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鴻換上嶄新的製服,誌得意滿的走進甲字號大牢。


    獄卒們紛紛跑上前拍馬屁。不會拍不要緊,關鍵是要露個臉,不能讓春風得意的石鴻抓住把柄。


    陳觀樓不鳥他,坐在值房辦公桌後麵,雙腿搭在辦公桌上,嗑著瓜子。


    石鴻在眾獄卒的簇擁下,走進值房。見到這一幕,頓時大感不滿。


    掃了眼身後的獄卒,石鴻昂著頭,像是打滿雞血的戰鬥雞,氣勢洶洶,“陳頭這是不歡迎我?哼,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和李頭關係有多好,替他打抱不平。可是誰不知道,你和李頭早就鬧翻了。他的賬平了嗎?”


    陳觀樓嗤笑一聲,吐出一顆瓜子殼,“人死萬事消。石頭,嗯,確定叫你石頭?你第一天上任,就要翻一個死人的舊賬,你可真有能耐。”


    “叫鴻頭!”


    “對,就叫鴻頭,鴻運當頭。”


    什麽時候都不缺狗腿子。石鴻得道,眾獄卒紛紛押上去,顯然更看好石鴻的前程。誰讓人家有個水靈靈的表妹吹枕邊風,這可比讀過書的陳頭強多了。


    石鴻顯然是認可了狗腿子們的說法,鴻頭,不錯,不錯。


    “我是甲字號大牢的老人,規矩我比陳頭你更懂。我當然不會翻李頭的舊賬。不過,陳頭你這副尊容歡迎我,會讓人誤會你對我有意見。”


    陳觀樓哈哈一笑,“我對你沒意見。我更擔心你對我有意見。”


    說罷,他放下雙腳,起身,來到石鴻麵前,拍拍對方的肩頭,“我比你多當幾天班頭,多了幾天經驗。以後有什麽不懂的,盡管來問我。”


    石鴻:……


    他氣得表情都扭曲了。


    陳觀樓四兩撥千斤,輕輕鬆鬆就在氣勢上碾壓他。他都不用回頭,都能想象獄卒們都是什麽表情。


    陳觀樓往外走,獄卒們紛紛散開,讓出中間的通道。


    “陳頭好!”


    有一個人帶頭,後續就有無數人跟隨,紛紛喊起來,“陳頭好!”


    陳觀樓揮揮手,他要去找範獄吏喝茶。


    “我也是沒辦法啊!”範獄吏坐在公事房,一副頭痛的模樣,“我也是前兩天才得知,獄丞大人新納的小妾,竟然是石鴻的表妹。”


    “別的倒是不用擔心,唯獨擔心石鴻仗著獄丞大人的關係,不將大人你放在眼裏啊!”陳觀樓表示了深深的擔憂,“我甚至懷疑,石鴻已經盯上了大人你的位置。”


    啊?


    範獄吏大感不安,“不能吧!我現在的位置,獄丞大人給過承諾。再說,該給的好處我都給了。”


    “誰能和枕頭風抗衡。就連宮裏頭……枕頭風的威力,朝堂上的官員們最最清楚不過。”


    陳觀樓含蓄提點。


    範獄吏頓時急了,“那你說我該怎麽辦?萬一獄丞大人不遵守承諾,我也沒辦法啊!”


    他才坐上獄吏的位置,錢還沒撈夠,萬萬不能被人搶走。


    陳觀樓斟酌著說道:“石鴻是牢裏的老人,懂規矩懂進退。這樣的人,小的以為一定要重用,給他加擔子,讓他擔起甲字號大牢的重擔。”


    他格外強調“重擔”二字。


    範獄吏聽話聽音,瞬間就領會到了陳觀樓的言下之意。連連點頭,“你說的沒錯。石鴻是老人,是該給他加擔子。此事,我來想辦法。小陳,還是你腦子靈活。你放心,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有我的好處就少不了你的。”


    “多謝小範大人!”


    陳觀樓趕緊表忠心。


    範獄吏高興得咯咯咯笑起來。


    壞消息從來不會單獨行動。


    石鴻提拔為班頭沒幾天,天牢再次傳來晴天霹靂。這一回,從上到下,人人都哀嚎連連,隻呼太慘。


    為何?


    蓋因為上麵改規矩了。


    上麵缺錢,已經缺到打起天牢的主意。


    按照老規矩,犯人交的錢,三成入大牢公賬,四成上交,剩下三成獄卒班頭們分潤。這個規矩保持了許多年,方方麵麵都很滿意,獄卒們幹活有勁,打錢積極。上麵當官的也深感滿意,天牢的事獄卒們都忙完了,無需他們操心。


    突然間,上麵要求七成上交,兩成交公賬,隻給獄卒班頭留下一成分潤。


    此決定一出,從上到下,從主事到獄丞到獄吏到班頭到獄卒,全都罵聲一片,太特麽黑了。


    範獄吏罵得最狠,他剛來,錢還沒撈夠,就出了這個規矩。


    所謂的上交,以前還能落點在手裏頭,俗稱過手錢。如今,上麵查得嚴,過手錢都不給,是多少就得交多少。為了防止天牢上下串通一氣,刑部那邊還安排了好幾個賬房師爺常駐天牢盤賬。


    “太黑了!上麵的人太黑了。他們吃肉,卻不許我們喝湯。族叔,範大人,這事不能就這麽算了啊!”


    範獄吏跑到範獄丞跟前訴苦。


    這麽一來,錢少了一半不止,他還怎麽撈錢。他放棄讀書人的矜貴,跑來當獄吏,結果就這麽一個結果,肺都要氣炸了。


    “還能怎麽辦,涼拌!損失最大的是本官,懂不懂!”範獄丞也是氣得兩眼發黑,為了防止他伸手,竟然還安排了賬房先生天天查賬。


    他咬牙切齒,靠山那邊指望不上,不可能為了這點事替他出頭,隻能無可奈何被動承受。


    他已經氣得兩天沒吃好喝好睡好,人都瘦了。剛納的美妾,答應打一套頭麵首飾,恐怕隻能食言。


    李師爺也跟著唉聲歎氣,“戶部沒錢,拖欠京城官員大半年的俸祿。天牢這邊,差不多也有大半年沒領到一文錢沒有一粒米,全靠天牢私設的公賬內的那點錢勉強支撐。如今公賬被上麵直接砍了一成,獄卒被砍了兩成,以後更難了。”


    “聽說陛下那裏開銷越來越多,盤剝得越發厲害……”


    “噓!慎言!不要命了嗎?”範獄丞狠狠瞪了眼小範獄吏,“這是在京城,不是老家祖宅。管好你的嘴巴,任何時候都不許胡說。就是在夢裏,也要管好嘴。”


    小範獄吏悻悻然,顯得很尷尬。


    李師爺輕咳一聲,小聲說道:“金州那邊的反賊鬧得越來越凶,兵部天天吵著要錢。偏偏,陛下死活不肯從少府拿錢出來用,還讓江圖一再盤剝地方,鬧得民怨沸騰。好多官員跑到太子殿下那裏……”


    “別說了!那些事情,非是我等能參與的。”範獄丞板著臉,“這次的事,下麵獄卒定是牢騷滿腹。你們給我好生盯著,若是有人生事,絕不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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