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著,水也不給喝。”陳觀樓吩咐眾獄卒,“先餓他幾天再說。”


    獄卒肖金小聲提醒道:“陳頭,小的瞧著那個蔣大人,應該是經常挨餓的人。餓幾天恐怕沒什麽用。”


    經常挨餓的人,對付饑餓自有一套辦法,比其他人更擅長應付饑餓感。


    “餓肚子我相信他能撐個十天半月,不喝水我就不信他能撐過三天。”陳觀樓沒挨過餓,可是他有見識啊,他腦子裏有大量的信息。科學研究證明,人可以挨餓,卻不能不喝水。


    “萬一,三天後他依舊拿不出錢來,怎麽辦?”


    怎麽辦?他哪裏知道怎麽辦?他上輩子又不是催債的。蔣豐裕光棍一個,屬於孤身在京城當官,家屬都在幾千裏外的老家。


    他又不能飛到幾千裏外抓人。


    “到時候再說!”


    萬獄吏顯然是等不及了,解決了蔣豐裕,後麵肯定還有其他手段針對他。說到底,他的存在,已經到了萬獄吏的忍受極限。必須將他趕走,萬獄吏才能歇口氣。


    蔣豐裕這張明牌打得真漂亮,對陳觀樓來說是真的惡心。


    他不能坐以待斃。


    甲字號大牢有死規定,那就是錢,錢是一切根源,是一切標準。他之前說的是真的,上麵已經半年沒給米錢,沒給俸祿。每個月大家領的俸祿獎金,天牢吃的喝的糧油錢,特麽的,全是獄卒自己掙來的。


    上麵見天牢能自己搞定銀錢問題,越發心安理得的不給撥款。


    京城的底層小官員,這半年來,日子都很難過。明麵上不敢說,私下裏都將老皇帝罵了個祖宗十八代,不幹人事啊!這是逼著大家想法子貪汙腐敗賺生活費啊。


    老皇帝為了修道求長生,一年比一年貪財。戶部賬上有點錢就劃走。官員的俸祿拖著不發,隻說讓大家苦一苦。


    偶爾大家鬧騰得厲害了,就象征性的發點米糧,堵一堵大家的嘴巴。


    陳觀樓幸虧是在天牢當差,可以問犯人要錢,解決衙門沒錢的問題。要是在其他衙門當差,估摸這會也得為沒米下鍋發愁。


    他約盧大頭吃飯。


    盧大頭見他愁眉苦臉,就問他,“萬獄吏又給你找麻煩了?”


    “你消息夠靈通的。”


    “甲字號大牢,也就萬獄吏和你不對付。除了他,誰還會為難你。”盧大頭丟了一顆花生米在嘴裏,抿了一口酒。


    “說吧,需要我幫什麽忙?”


    陳觀樓敬了他一杯酒,又讓店家再添兩個下酒菜,悄聲問道:“萬獄吏有什麽把柄?”


    盧大頭一聽,又是惶恐又是興奮,“你真打算動手?”


    陳觀樓沒承認,隻說:“有備無患。總不能一直被他挾製,得有反製措施才行。”


    盧大頭琢磨了一會,盤子裏的菜肉眼可見的減少,“萬獄吏這人我沒打過交代,不過我和他小舅子來往過,我們在一個賭坊賭錢。”


    “真小舅子?”陳觀樓頓時來了興趣。


    盧大頭嘿嘿一笑,“萬獄吏在外麵養了個外室,他婆娘凶得很,他一直不敢聲張。這個小舅子是他外室的娘家兄弟。經常問外室拿錢賭博。”


    陳觀樓興趣越發濃厚,問道:“什麽成色?”


    “比我更爛,吃喝嫖賭樣樣都來。有一次竟然想要白女票,欠青樓姐兒錢,被人追了幾條街打了一頓。”


    陳觀樓心中了然,基本能勾畫出這個小舅子的模樣。更令他詫異的是,盧大頭竟然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很爛啊!難得!難得!


    “這個小舅子,應該沒少打著萬獄吏的旗號在外麵胡作非為吧。”陳觀樓追問道。


    盧大頭重重點頭,“那小子貪財好色,愛調戲良家婦女,好幾次惹出事情來都是萬獄吏出麵平的事。那小子不吃教訓,每次出事老實一段時間,轉眼又犯老毛病。”


    陳觀樓心中漸漸有了個模糊的想法,隻差完善細節。


    “今兒多謝大頭哥。我就知道這京城的地麵上,就沒有大頭哥不知道的事情。”


    “哈哈哈……兄弟之間,不說這些。”


    盧大頭人麵廣,京城三教九流他都熟悉。要打聽點什麽事情,找他準沒錯。就是太好賭,一文錢都恨不得上賭桌殺個你死我活。


    甲字號大牢,有萬獄吏,沒他陳觀樓。有他陳觀樓,沒萬獄吏。這事必須有個了結,不能再含糊下去。否則,後麵將有數不清的麻煩事,他將疲於應付,最終灰溜溜離開甲字號大牢。


    陳觀樓不願意離開,那就隻能請萬獄吏離開。


    萬獄吏有軟肋,而他沒有,這就是他比對方強的地方。


    三天時間轉眼過去。


    陳觀樓再一次來到關押蔣豐裕的牢門前。


    “蔣大人,想好了嗎?”


    三天的饑餓,蔣豐裕能忍受。三天不喝水,蔣豐裕感覺自己快要不行了,隨時都有可能去見閻王爺。


    陳觀樓手裏拿著一杯水,一杯沒有滋味的白開水。但是在蔣豐裕眼中,卻比任何美酒佳肴都要勾人。他幾乎是爬著,來到牢門前。


    “給我水喝,給我水喝!”


    “錢呢?隻要你給錢,天天都有水喝。”


    “給我水喝,我要喝水。”蔣豐裕滿腦子都是水水水,根本聽不進任何話。


    “水就在這裏!”陳觀樓使了個眼色,獄卒肖金拿出打濕的棉花輕輕擦過蔣豐裕的嘴唇。


    那一點點濕潤,好似甘霖一般,蔣豐裕對於水的渴望越發強烈。


    他哭了出來,是真的哭了。


    當官這麽多年,什麽苦都受過。他以為自己已有金剛不壞之身,卻沒想到獄卒隻用了區區三天,還沒對他用刑,已經讓他崩潰痛哭。


    這輩子所受的苦,所受的委屈,都比不上這三天的煎熬。


    原來,不喝水遠遠痛苦於餓肚子,遠勝於一切煎熬。


    “我是真沒錢啊!你們要我做什麽都行,可我真的沒錢。”


    “沒錢就借。”


    “我借不到啊!”


    “不,你借得到。”


    說罷,獄卒肖金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張借條,“蔣大人看清楚了,我們做事是講良心的。一年三成利息,比起利滾利,那是大大的良心。你簽字畫押,這錢就當時你借的。從此以後,你在天牢安心讀書,吃香喝辣,等將來出去後再還錢。”


    “四通錢莊?”蔣豐裕湊近了細看,發現這是一張錢莊借票,隻差簽字按手印。


    “正是四通錢莊,童叟無欺。錢莊一聽說是蔣大人借錢救命,人家很爽利的就答應了。看在天牢的麵子上,不收你利滾利,如何?這可比你在外麵借錢強多了吧。”


    蔣豐裕顫顫巍巍拿過借票,望著陳觀樓手中的茶杯,痛苦的說道:“我簽,我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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