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眉,你交了新朋友嗎?挺好的,我還怕你轉學過來不適應,交不到朋友呢。”


    第7章


    奚沐暘這趟過來就是找她一起去換藥的,他們一同往校醫院走,一路上,兩人間的氣氛陰寂得可怕。


    就連給奚沐暘換藥的護士都感覺到倆人這種可怕的低氣壓,整個換藥過程都沒多吭聲。


    等護士離開以後,奚沐暘盯著自己重新包紮好的手,翻來覆去的看,臉上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蘇清眉,你和他怎麽認識的?”


    終於……他終於開口問她這個問題了。蘇清眉能夠感覺到他會不愉快是因為岑寒路的原因,她隱約感覺奚沐暘不喜歡別人和她交朋友。


    “壓根就不認識。”


    奚沐暘垂著眼皮“哦”一聲,沒說話了。


    蘇清眉不太喜歡他幹涉自己的事,所以她也很直接地向他表達了自己的感受:“你沒有資格這麽問我,這是我的個人私事。”


    奚沐暘盯著她的眼睛,問:“那誰有資格?”


    蘇清眉揚了揚下巴,回視他,眼神清淡,“反正不會是你……”說完,她感覺光這樣說似乎不太痛快,又加了一句:“反正不會是你這種從學了好幾年的芭蕾,連‘巴郎塞’是什麽都不知道的縣城土鱉。”


    其實這是幾年前的事情了,奚沐暘從小到大都一直在縣城學芭蕾,老師不是很專業,涉及到芭蕾的術語都不會讀,所以教學的時候都是用動作的中文翻譯解釋。然後奚沐暘去了a市上集訓班,剛開始上課基本都是懵的,因為老師說動作都是用的法語術語,他根本聽不懂老師在說什麽動作,也不明白老師為什麽要用這種聽不懂的語言來稱呼動作。他隻能一頭霧水的跟著班上的同學做相同的動作。當老師提到巴郎塞舞步時,他實在受不了,忍不住和旁邊的人抱怨似的嘀咕:“這不就是搖擺步嗎…?為什麽要叫什麽巴郎塞?”


    當然,之後他知道了這些聽不懂的東西是芭蕾的專業術語,他課後也花了不少的時間去重新學習這些術語。但是他沒想到的是,他那句無知的嘀咕居然被蘇清眉聽見了。


    不過,蘇清眉從來不會這樣用“土鱉”稱呼別人,哪怕她心裏會這麽看待別人,她也絕不會表露分毫,因為她的教養讓她說不出這種話,可是奚沐暘總是一再挑戰她的底線,和他客氣交流壓根不解氣。


    奚沐暘一點也不惱,反而不緊不慢的轉移了話題:“我來找你,是想告訴你,這個學校在選拔選手輸送去參加伊絲柏大賽,從精英班選人。”


    蘇清眉感覺心髒迅速跳動了幾下,因為他說的“伊絲柏大賽”是法國的伊絲柏國際芭蕾舞大賽。“espoir”在法語中是“希望”的意思,正如它的名字一樣,這個比賽是許多芭蕾學習者的夢想和希望,隻有世界各地的芭蕾舞天才選手才有資格在舞台上角逐。


    但是她很快就把內心的那一點點激動壓抑下來,“從精英班選人,你是想說你有機會競選對嗎?是要我說句恭喜?”


    “不是,精英班女班的水平我看了,也就那樣,以你的能力去競選,老師們沒有理由不選擇你。”


    “我不是芭蕾舞係的學生,我沒有資格。”蘇清眉一口回絕。


    “競選時間在下周一下午2點半,在校園劇場。”奚沐暘仿佛沒聽見她的拒絕,直接報時間,“其他的你不用想太多,隻要你人準備好過來。”


    “不用了,謝謝。”蘇清眉不想再聽。


    “今年是最好的機會,你自己也明白。”末了,他淡淡地補了一句,“這是作為朋友的建議。”


    蘇清眉實在不想再聽下去,她煩躁地說了一句“我說了已經不跳芭蕾!”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再多聽一句,不然她就真的要動搖了。她當然明白今年是最好的機會,其實伊絲柏大賽的舉辦就是為了通過激烈又嚴格的比賽從世界各地選拔有潛質的芭蕾人才,往世界名校輸送培養。如果在伊絲柏大賽進入決賽前六名,可以在國外頂尖的學校研修,還獎勵獎學金。甚至還能選擇進入國際頂尖芭蕾舞舞團實習一年,實習結束還有轉正的機會,這簡直就是一條金光璀璨的路。所以很多選手都是選擇臨近畢業的時候去參賽,拿到名次直接在國外進修學習,或者進國際頂尖的舞團。


    她怎麽會不知道呢,她盼望這個比賽盼望了很多年了,現在年齡終於達到了參賽要求,可是……她打開自己的背包,望了一眼書包裏的軟底鞋,又頹然地合上了書包。


    周五就要上劇目創編課了,距離周五隻有三天時間,她和她的小組成員約定好每天都來舞蹈房練習,正練著的時候,蘇清眉接到了奚沐暘的電話。


    看到來電是奚沐暘時,蘇清眉心裏十分驚訝,因為他們基本從沒有互相打過電話。


    “蘇清眉,過來校園劇場。”


    “沒空!”蘇清眉直接掛了電話。


    不出一分鍾,她收到一條微信消息。是奚沐暘發來的:還記得我說過的嗎?你惹我不高興,我也會讓你不高興。


    過了幾秒,他又發來一條消息:我在校園劇場,你直接進來就能看到我。


    這話說的胸有成竹,似乎篤定了她會聽從要求。


    蘇清眉走進劇場時,正好是芭蕾舞係精英班的女生們在舞台上一個個地走台,由於沒有音樂,她們的足尖鞋敲擊在舞台地板上的聲音顯得格外響亮。


    “蘇清眉,這裏!”奚沐暘站在舞台的下場口,衝她喊了一聲。


    她一眼望過去,立馬就看見了他。雖然大家都是舞蹈生,氣質不凡,可是奚沐暘站在人群中,仍然是最吸引目光的那一個。


    “精英班的學生全部要參加伊絲柏大賽的選拔,我們是今天過來走台的。”


    本來她還奇怪,好好的叫她來這裏幹嘛,這話讓她恍然大悟,她冷笑:“怪不得叫我過來,向我炫耀?”


    麵對她的嘲諷,奚沐暘暘不緊不慢地拿出他一直提著的長盒子,在她麵前打開。


    是一雙嶄新的足尖鞋。


    “參加這次選拔,隻有你自己想不想,沒有其他不可抗因素能阻礙你,其他的我都可以幫你解決,接下來就看你自己的意願了。”


    她的目光輕輕落在鞋麵上,心神有些恍惚,她回想起第一次穿足尖鞋的場景。


    老師宣布了下一堂課要教大家上足尖,班上同學都興奮不已,足尖鞋在孩子們心中就是芭蕾的象征,似乎要穿上足尖鞋才意味著自己成為了一個真正的芭蕾女孩。大家紛紛拿出自己早已準備好的,偷偷地試穿,興奮地立著足尖在教室裏走來走去。蘇清眉一點也不興奮,她沒有一點期待,她從小就清楚自己到什麽時候就該做什麽,她早已知道她這個時候要上足尖,足尖鞋怎麽穿,緞帶要繞幾圈,要怎麽係,她早已了熟於心,這一切對她來說隻是她按部就班的生活中小小的一個進程而已。


    可是現在,這雙鞋卻喚醒了她心底深處的期盼。她渴望地看著這雙鞋,眼中的光芒還是漸漸熄滅,“我已經不是芭蕾舞專業的學生……”


    “學校隻能從精英班選人參賽,可是隻要是這個學校輸送的選手就能冠上學校的名字,就能代表學校。學校要的是名譽,隻要你有實力,有什麽不可以?你不用擔心這些,我會提前跟我們老師說,你隻要過來參加選拔就行。”


    蘇清眉心裏堅固的城牆早已搖搖欲墜,可是她還是按耐住自己開始不安分的心,勸誡自己奚沐暘絕對不安好心,他的話不能信。


    “我不信你,你不可能平白無故給我這樣的機會。你該不會是想把我騙來參加選拔,結果現場被告知我沒有參賽資格,好讓我當眾出醜吧?”


    “你居然這樣認為?”奚沐暘的臉色陰沉,他冷哼一聲,順著她的話繼續說:“那行,是你自己這麽認為的,那我不開條件都不符合你對我的人設定位。對,我不是白給你機會。”


    她仰起下巴回視他,語氣冷淡,“那你說說看,你想要什麽?”


    她有點好奇,她身上還有什麽值得給的東西了嗎?她都已經不是芭蕾舞係的學生了,再也不是他的競爭對手了。


    “嗯……我想想……”奚沐暘沉吟著,似乎真的在很認真的思考,忽然,他好像想到什麽特別有意思的條件,目光灼熱起來。


    蘇清眉心裏忐忑不安,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奚沐暘目光灼灼地看著她的臉,說:“我們來玩點有意思的,和我成為男女朋友,隻要你答應和我成為男女朋友的關係,以後我都無條件幫你。”


    蘇清眉震驚地瞪著他,立即說:“不可能!我不可能答應你這個條件!”


    她萬萬沒想到,他竟然開出這個條件。


    見她拒絕的態度很強硬,似乎難以接受,奚沐暘退讓一步,補充說:“假扮,我是說假裝成為男女朋友。”


    “哦……不是真的成為女朋友對吧……”她似乎鬆了一口氣。


    看她這麽排斥和自己成為男女朋友關係,奚沐暘的原本灼熱的眼神也逐漸降溫至冰點,他把為她準備的足尖鞋丟到她手上,奚沐暘收起足尖鞋,嗤笑一聲,“是我在給你機會,你別跟我談條件。你自己去看下她們的實力,你要是看了一定會想:憑什麽要選她們去比賽,你可比她們強多了。蘇清眉,你記住,今年是最好的機會,超過了18歲可沒有機會參賽了,你自己決定吧。”


    “假扮?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麽?這樣有什麽意思?”奚沐暘的心思捉摸不透,肚子裏壞水多,不搞清楚他的目的,她心裏始終不安。


    這時,劇場的舞台上已經輪到下一個選手上台,場內所有燈光都聚集在舞台上,觀眾席間立馬暗了下來,這讓蘇清眉也看不清麵前這個漂亮男孩的表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舞台的音樂太響,把奚沐暘的聲音比了下去,竟讓她聽出了一絲楚楚可憐的語氣。


    “你那麽討厭我,還總說我也很討厭你……那我們就來試試,把兩個互相討厭的人綁在一起……”說到這裏,奚沐暘似乎已經開始憧憬這荒唐遊戲的有趣之處,語氣驟然變得歡快期待,“這樣不是特別有意思嗎?你說呢?”


    蘇清眉有些恍惚,腦袋裏不斷在回響他提的這個荒唐要求,心裏掙紮著想拒絕,可是她的注意力還是忍不住被明亮的舞台吸引,她的目光越過他,望向明亮的舞台。


    舞台上的女孩子正跳著唐吉訶德《丘比特》變奏,女孩臉上不施粉黛,身上也隻是穿著練功體服,腰間簡單地綁了一條薄紗裙。她扮演著愛神丘比特,在舞台上旋轉跳躍,變換著各種舞姿,臉上洋溢著明媚的笑容,靈動的身姿讓她看起來就是個靈巧的小精靈。


    蘇清眉盯著舞台上的表演者,心髒一直在砰砰跳,她的腦海中不受控製地想,如果是她……如果是她來跳,她會怎麽樣去演繹這個活潑動人的愛神丘比特。


    她連看了好幾個女孩的表演,沒有直接答應奚沐暘開出的條件,在他準備上場走台時,不動聲色地悄悄離開了。她走出觀眾席,背身掩上入場口的門,把一切音樂隔絕。


    世界仿佛瞬間安靜下來,可是腦海中卻還盤繞奚沐暘的那句話。


    “憑什麽要選她們去比賽?你可比她們強多了。蘇清眉,你記住,今年是最好的機會。”


    她找了一個無人的角落試穿足尖鞋,係好緞帶,把打的小結塞進緞帶裏藏好,然後站起來活動腳背和腳腕,這雙鞋居然出奇的合腳。


    第8章


    周一的時候,芭蕾舞係的學生們已經早早進入了劇院做準備。芭蕾舞係一年級的學生們坐在觀眾席上觀摩,他們要看一看這些學長學姐的風采,也是通過舞台,看他們未來的模樣。而精英班的學生們都在後台化妝,熱身,大家都摩拳擦掌,心中暗自期待。因為這個選拔,不僅是校內老師自選,負責伊絲柏大賽海外選拔評委也在場,今天下午將從他們之中選出4名選手奔赴伊絲柏賽場。


    奚沐暘已經早早準備好,他站在舞台邊緣,時不時地望向劇場緊閉的入場口。


    旁邊一個男生看他這副焦急的模樣,拍了拍他的肩膀,“怎麽?因為比賽緊張了?”


    “不是。”他搖搖頭,看了看門口,又低頭看了一下時間,已經快2點20了。


    “那你幹嘛呀?總看來看去……”他的話還沒說完,奚沐暘忽然說了聲“來了!”一下子就打斷了他。


    這聲“來了”飽含著濃濃的興奮,可是這個興奮感,卻被他刻意壓抑著。


    奚沐暘望向從入口處走進來的少女,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終於落了下去,然後他也朝她走了過去。


    兩人在觀眾席的過道處碰麵,蘇清眉抬頭看他,他剛好背對舞台燈光,讓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答應你的條件,但我也有要求。”


    “什麽要求?”


    “不對外說我們是‘男女朋友’。”


    “好。”奚沐暘答應得很幹脆。


    借著燈光看見蘇清眉是帶妝來的,她的臉上按照表演規格上的大妝,演出發飾也已經佩戴在鬢邊,看狀態似乎是準備充分。


    “把你的節目音樂給我,待會兒我要給音控室。還有,你的節目是女子組第23個,現在要去評委席把你的節目報給老師登記一下。”奚沐暘告訴她。


    “好。”蘇清眉把存好音樂的u盤給他,心裏一邊想:連節目順序都把自己排進去了,看來他確實是已經提前給她報備好了。


    奚沐暘的目光再次落在她鬢邊的黑色羽毛發飾上,問:“你跳黑天鵝?”


    “是。”


    他似乎笑了一下,卻沒再說什麽。


    他領她走到評委席,和一位男老師說:“老師,她就是我和您說的那位同學。”


    男老師打量了蘇清眉一眼,把號碼牌遞給她,詢問:“你的劇目是什麽?”


    “《天鵝湖》第三幕黑天鵝變奏。”


    男老師拿筆記在節目單上,然後提醒她去後台準備。


    選拔賽在下午2:30正式開始,是男子組先開始。蘇清眉作為女子組的第23號,雖然她是最後一個就位的選手,但仍然有充足的時間準備。


    她把服裝換好,並在腰間別好號碼牌,然後找塊空地活動熱身。


    其實那天她回去以後思考了很久,她權衡了一下,覺得自己目前的情況確實有些尷尬,在現在的班級裏,她確實跟得有些吃力,好機會好資源也不可能輪到她,她也深刻地感受到中國舞確實不適合她。如果她現在還在a舞附中,學校今年肯定會首選她去伊絲柏大賽,但是她偏偏轉校又轉係。她靜下心回想了一下,其實自己這麽堅持不跳芭蕾,初衷就是想躲奚沐暘,可是想躲的還是沒躲掉。既然躲不掉,那就不能總為了麵子強著,生生失去一個參加頂級比賽的機會,雖然奚沐暘的條件對她來說確實有些卑鄙下流,但是她也並不想傻傻的一切跟隨他的想法,不對外說出“男女朋友”的關係也能給自己不添加未知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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