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國公邸,離著老彭家所在的柳巷弄並不遠,就相隔兩條街。


    馮勝自從被洪武帝召回京後,就一直被圈禁在了府邸之中。


    雖然他的國公爵位沒有被擼掉,每年該給的俸祿也都按時發放,但是他也就隻剩下這麽一個空頭的爵位了。


    不但他自己無法出府,就連夫人和兒子們也都不能出府,平常府內的所需全都由錦衣衛負責購置和送貨上門。


    就連已經嫁出去的幾個女兒,也根本無法回府探視,甚至要裝做不知,維護著表麵的平靜。


    但是,今天這份勉強維持的平靜,終於還是被打破了。


    錦衣衛在南城的一處衛所內,五百個配甲帶槍,全副武裝的校尉一擁而上,包圍了宋國公府,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


    宋國公府是在權貴聚集區,隔壁的府邸也都是非富即貴的人住的,大家都知道宋國公目前麵臨的困境。


    各家的下人們,一見到宋國公府被錦衣衛給團團圍住了,立馬就飛奔回去稟報家主了。


    彭克這個主事人都還沒到場呢,錦衣衛包圍宋國公府的事情,就已經傳的滿城皆知了。


    普通民眾是不知道宋國公被圈禁兩年的事情的,他們也接觸不到這上層的博弈。


    但是權貴階級可都門清,在得知了錦衣衛包圍宋國公府的消息後,全都眼皮直跳。


    特別是那些往常曾經承過宋國公的情,或者在其之下任職過,甚至是有過較為親密接觸的人,都驚懼不已。


    好家夥,兩年前藍玉倒台,可是牽連了一萬五千人!


    現在一位國公看起來要完蛋了,鬼知道會不會又是一次藍玉案?


    全城所有權貴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宋國公府!


    ....


    錦衣衛五百校尉包圍住了宋國公府一個時辰後,彭克才與阿虎坐著那輛蒸汽機車,抵達了府外。


    當彭克踏出車子,包圍國公府的督辦千戶溫曉昆便立馬上前行禮道:“大人,府內已經完全被肅清,上下包括奴仆在內,一共八十六口人,全都關入正屋中了。”


    “嗯,帶我去見宋國公。”彭克點點頭,領著阿虎便跟著溫曉昆進了國公府。


    國公府的占地,自然是要比懷寧侯府更加大的,也更加奢華。


    彭克跟著溫曉昆在府內七拐八拐的走了得有十幾分鍾後,才抵達了正屋。


    站在緊閉的大門外,彭克並沒有直接進去,他可不想麵對八十幾口人齊喊冤聲的場麵。


    轉頭彭克便對溫曉昆說道:“帶幾個人,將宋國公單獨帶到偏屋裏,再拿一壺酒來。”


    撂下這句話後,彭克轉身就進了主屋隔壁的偏屋,在屋子內的太師椅上坐了下來。


    溫曉昆的動作很快,執行力非常高,彭克才坐下沒一分鍾呢,他就壓著一位頭發已經半百,看著年齡至少五十歲以上的老者,提著一個白玉壺,走進了偏殿。


    阿虎立馬上前幫忙一起鉗製,生怕馮勝逼急了衝撞彭克。


    見到正主已經到了,彭克立馬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不管怎麽說,這位看似已經是風燭殘年的老者,是大明國公,是曾經殺的北蠻膽寒的開國大將!


    宋國公對大明的功績,對天下人的功績,是不可磨滅的。


    哪怕洪武帝已經決心要賜死他,但是也沒有剝奪宋國公的爵位,也沒有收回之前對他的封賞!


    “見過馮爺爺。”彭克還是很恭敬的向馮勝行了一禮。


    他是認識馮勝的。


    大明剛開國不過二十多年,勳貴圈沒多大,互相之間多少都是有些交情的。


    彭克少年時,還曾經隨父拜訪過馮勝好幾次,當時的馮勝是大明數一數二的將主,是名揚天下的征虜大將軍,是所有大明軍人心中的戰神,是能止北蠻小兒啼哭的,活著的傳奇。


    看著眼前這位曾經馳騁沙場,縱橫睥睨的大將軍,國公爺,現在卻成為了階下囚,彭克心中頗為感慨。


    “老彭家的啊。”一直低著頭,仿若已經認命了的馮勝抬起眼簾看了一眼彭克,十分平靜的問道:“爾父可還安好?”


    “回公爺,我父一切安好,雖無公職在身,但是每日養養花,逗逗鳥,倒也還算自得。”彭克笑著回道。


    馮勝兩眼無神的點點頭,似呢喃般的小聲說道:“你們懷寧一脈,是有福的啊。”


    似乎是因為見到了同為勳貴的後輩,馮勝心中升起了些許說教之情,看著彭克滿臉悔意的說道:“彭侄孫,咱們這位陛下,人狠,心更狠。”


    “皇權無情,要懂得急流勇退,懂得中庸之道,否則隻會落得吾等下場。”


    “嘿,吾當將百萬軍,然安知獄吏之貴乎?”


    “以前看史書,不懂周勃為何會落得如此下場,現在卻是懂得了。”


    “然,悔之晚矣。”


    “彭侄孫,陛下最終決定如何處置我?”


    看著已經失去了所有精氣神的馮勝,彭克頗有一種兔死狐悲之情,艱難動嘴數下後,才回應道:“陛下命我,賜死馮公爺。”


    “諸子,都不得繼嗣。”


    “嗬嗬,哈哈。”馮勝慘笑一聲,仰天望向皇宮方向,悲苦的說道:“時也命也,悔不該當初,悔不該當初啊。”


    “動手吧,吾早就看明白了,吾一日不死,陛下一日不安,既然如此,便給個痛快吧。”


    他在洪武帝這樣的皇帝手底下做事,看了洪武帝那麽多手段,對洪武帝的作風非常熟悉,很清楚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在這種情況下,在功成名就後,還不及早退步抽身,反而給了洪武帝把柄!


    “莫須有”罪名也好,“謀反”罪名也好,現在也都隻是洪武帝的帝王手段罷了。


    終究就是想讓他死罷了。


    彭克心情有些沉重的招了招手,阿虎便伸手從懷中取出了一根鴆鳥羽毛,打開白玉酒壺,將這根羽毛伸入酒壺中攪了攪。


    鴆鳥,是嶺南一帶的一種劇毒之鳥,身上的羽毛大都是紫色的,隻有腹部和翅膀尖是綠色的。


    把它的羽毛放在酒裏,便可以製作出鴆酒,此乃劇毒之酒,飲之立死!


    可以算是一種“被自殺”必備好物了。


    基本上是一杯下肚立馬見效,比彭克前世的那些氯化鉀,氰化鈉,氫氯酸啥的還要頂的多。


    阿虎將羽毛放入酒中稍微浸泡了一下後,便拿起一個酒杯滿上,將其遞給了馮勝。


    接過鴆酒,馮勝沒有什麽猶豫,慘笑一聲後,就直接一飲而盡,用力的將酒杯砸碎。


    隨後,他便渾身無力的傾倒在地,七竅中開始有血液流出,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看著馮勝的痛苦慘狀,彭克藏在寬袖中的雙手緊緊的握成了拳頭。


    馮勝的死,深深的刺激到了他。


    在這個皇權社會,皇帝一言便可決人性命!


    馮勝貴為國公,死曾不若匹夫?


    這讓彭克的心中前所未有的升起了一股厭惡與恐懼之情!


    馮勝今日之死,何嚐不可能是他彭克未來的下場?


    他,不想做這樣一個,性命任人宰割之人!


    他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


    就算是死,也不應該是這樣因為被皇帝猜忌,無罪而死!


    或許,這個已經萌生出蒸汽革命的世界,迫切的需要一些更徹底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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