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淩晨三點一刻,獨自在床上輾轉反側,無法入眠,這是這個星期第三次失眠,無奈。既然失眠,躺在床上也沒意義,於是便起床,衝了涼水,讓自己昏沉的腦袋清醒一下。洗完澡打開窗戶,望著漆黑的夜,忽然感覺心裏冰涼,好似一盆冰水全部倒進身體裏一樣。


    微風,天際隻有兩三點星辰,萬物靜寂,隨手翻開席慕容的作品集,想要瀏覽,但看了幾頁,便再無興趣。歎了口氣,單手托著腮幫,陷入沉思當中............


    我是一個喜歡做夢的人,不管睡眠多短,都會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夢,大部分都會記得,隻有很少的夢做過會忘記。大前天,也就是十一月六號,那天我睡的很早,所以做的夢也特別長。


    我在黑暗中奔跑,感覺不到腳下有路,隻是我意念讓我不停的奔跑,好似身後有什麽洪荒巨獸在追趕我一樣。可是不管我如何努力,身體總是原地踏步,周圍的黑暗讓我感到惶恐,我想逃,逃到一個有光的地方,夢中一切都是昏暗、模糊不清的。不管我如何努力,可總是掙脫不了黑暗,於是我便呐喊,張開嘴巴,卻發不出任何聲響,恐懼,開始如洪水一樣來襲,夢中我分不清什麽是真實,什麽是夢幻。


    忽然,腳下一空,身體朝下麵墜落而去,畫麵一轉,我回到了家鄉,見到許多熟悉的人,有些人已經忘記姓名,有些人是我最親密的人。我望著他們,不停的和他們說話,可他們就好像沒聽到我的聲音一樣,似乎我被世界孤立起來。我徒勞的想要讓他們注意到我,可是卻無奈的發現,他們根本發現不了我。


    夢中,一切都是壓抑的、昏暗的,我看不清那個世界,但那個世界卻看清了我。我恐懼的想到死亡,也許我已經死了,隻是靈魂回到家鄉,想來了卻心願。我想我是不害怕死亡的,隻是害怕死亡後那種孤寂,我想讓人看到我,想要讓人聽到我的聲音,我用盡一切方法,徒勞的一遍遍嚐試,最後累了,不得不停下來,一個人走到池塘邊,望著昏暗色的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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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水中沒有我的影像,隻有半輪圓月,閃爍著皎潔的光芒,我伸手想要抓住它,卻隻感覺到刺骨的冰涼。一瞬間,夢境裏的世界忽然旋轉起來,一切都開始模糊,然後又逐漸清晰起來,我來到了一個奇怪的世界。天空是血紅色的,隻是顏色不太鮮豔,一個人在路上走著,不知道過了多久,我來到了一座橋邊,橋邊有座小茅屋,茅屋前有一個老婆婆,正在做著湯水。奇異的香味,讓我忍不住的上前,想要問那婆婆討要一晚湯水喝。


    可就在這個時候,我忽然發現,在茅屋的旁邊,看到了幾多玉蘭一般的花朵,花朵沒有葉子,雖然我叫不出名字,但我還是一瞬間想到了一種花——彼岸花。開花一千年,落葉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我頓時驚醒,把目光轉向河水那裏,忽然發現河水是血紅色的,殷紅如血,無數的鬼魂和幹瘦的屍體漂浮在上麵。在那霎時,那名老婆婆把一碗湯遞到我的麵前,輕聲說道;“人生如夢,繁華如昨,一切皆幻,何需相依,真實即為謊言,孩子忘記是福,喝下它吧。”


    我的腦袋轟隆一聲巨響,隨後耳邊似乎傳來誦經的佛經,可是我又分明的聽到一首倉央嘉措的詩。


    那一天,


    我閉目在經殿的香霧中,


    驀然聽見你頌經中的真言;


    那一月,


    我搖動所有的經筒,


    不為超度,


    隻為觸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磕長頭匍匐在山路,


    不為覲見,


    隻為貼著你的溫暖;


    那一世,


    轉山轉水轉佛塔,


    不為修來世,


    隻為途中與你相見


    可是還有另外一首詩,在我耳邊不斷的頌吟,同樣是倉央嘉措的詩,隻是這首卻讓我把一切都忘記。


    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憶。


    第五最好不相愛,如此便可不相棄。


    第六最好不相對,如此便可不相會。


    第七最好不相誤,如此便可不相負。


    第八最好不相許,如此便可不相續。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見便相知,相見何如不見時。


    安得與君相訣絕,免教生死作相思。


    兩個聲音不斷糾纏,我痛苦的抱著腦袋蹲在地上,身體不斷顫抖。記憶似乎被什麽東西撕裂一般,隻是瞬間便支離破碎,我恐慌著,拒絕了老婆婆的請求,縱身朝天橋跑去。


    老婆婆在後麵叫我停下,可是我不為所動,我怕忘記,怕忘記痛,怕忘記快樂,我就像一個貪婪的人,想要保住這一世的記憶。可是當我跑到天橋中間的時候,腳下忽然一空,頓時跌落下去,身影落在粘稠如血的河中,浮浮沉沉,奮力掙紮。


    往事霎那間回放,耳邊似乎又傳來一個聲音:“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杯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悒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幹,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夢境幾經輾轉,我猛然驚醒,從床上坐起,伸手摸摸兩頰,似乎有些水跡,我不知道那是什麽,也許它是夢,也許它隻是我的某種幻覺,或者它是記憶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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