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馬爾沃裏奧睜開眼睛時,他看見的是碼頭倉庫的內部庫房,而不是天堂或者是什麽其他地方,這裏遍地都是因為爆炸衝擊而形成的雜亂碎片,還有些尚未熄滅的火苗...但至少他還活著,從炸彈襲擊之下幸存了下來,這勉強算是一件好消息。


    十幾分鍾之前,他正被那位地下網絡中臭名昭著的私人義警——及川涼平追殺,那家夥從來都不怎麽廢話,上來便用各種重火力朝著他頭上招呼了過來,和仍處在體製之下的公務員們不同的是,他從來都不會考慮民眾的安全...就像是輛沒有製動裝置的跑車一般朝著剿滅犯罪者的路上一意孤行。


    他翻了個身,用兩隻手吃力地爬了起來,全身上下都很疼,但所幸的是似乎並沒有碎片刺入,或者是骨折之類的難搞傷勢,這次的“生意”已經砸了,不過這倒是沒有什麽大礙,沒有什麽能比在必死的情景下死裏逃生來得感覺更好了。


    掏出手機,馬爾沃裏奧眉頭皺了皺,屏幕已經碎裂,他摁了半天的電源鍵也沒有任何的反應,而屋外仍然能夠聽見槍聲在不規律地作響,他扶著牆緩慢地摸到後門的方向——那裏傳來的聲響明顯小了許多,這種情況他從業十餘年以來已經不算少見,現在哪怕是把馬爾沃裏奧丟進地獄裏麵,或許他也能找到機會爬出來...


    厚重的鐵門緩緩推開,他留了個心眼,把從衣櫃裏麵找到的工人製服披在了身上,至少這樣子看起來沒那麽“吸引子彈”,馬爾沃裏奧將腦袋探了出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同樣穿著破舊工服的年輕工人,手裏拿著一柄大型扳手,正依靠在牆角望著遠處的槍聲來源喘著粗氣。


    或許是因為自己開門時弄出來的聲響,那個工人扭過了頭,見到馬爾沃裏奧身上的製服,連忙跑了過來將他扶住:“快站起來...老兄,我們得在那兩個瘋子來這裏之前跑出去。”


    “怎麽跑?”馬爾沃裏奧站直了身子,看了眼對方手上拿柄扳手,這片港口區算是番樺市內約定俗成的“走私專用地”——明麵上隻有一處出入口,外圍的圍欄上麵通上了高壓電,至於那些七拐八扭的暗道自己剛剛也去看過了,通道裏麵什麽都沒有,正常到有些詭異...他有十足的把握:隻要二人一過去把門推開,就會觸發一些不太令人高興的機關。


    “那一男一女昨天就來過了,我因為好奇,又恰好輪到我休息,就悄悄地跟了過去...你猜我看見了什麽?”正往其他庫房轉移的少年賣了個關子,讓人有些摸不清這家夥究竟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興奮,身形微微顫抖著。


    “絆索陷阱,用的是炸藥。”馬爾沃裏奧跟著對方進入倉庫,正巧看見了躺在角落的那具殘缺的屍體,情況可以說是立竿見影。


    “對...那東西聽起來很危險,但換一種角度上來講...隻要有人跑過去將其觸發了,之後我們就可以毫無顧慮地推開門走出去。”少年這樣說著,視線漸漸挪向自己腳邊的工具箱,那玩意大得有些出奇,“我可以做一個簡易的遠程觸發裝置,剛剛正愁沒有人來幫我把風,但有個要求...”


    他提起工具箱,快步走到屍體所在的角落,將那裏的地窖門掀開,果不其然,那裏已經沒了任何機關,他順勢熟練地從梯子上滑了下去,看起來像是已經“演練”過了許多次那般,旋即抬頭看向上方的馬爾沃裏奧,接著說道:“到時候門打開以後我會帶著工具箱先走,因為萬一後續還有機關門的話,我能夠盡快處理,這個條件沒有問題吧?”


    馬爾沃裏奧聞言點了點頭,默許了對方的提案。


    過了很久...或許也隻是短暫的數十秒,但誰知道呢?身處這種環境裏,馬爾沃裏奧已經失去了對時間的基本判斷能力,每一秒都覺得格外漫長,下方的通道中傳來了一聲巨響,少年灰頭土臉地探出頭來,臉上的狼狽似乎絲毫沒法隱瞞他的興奮:“成了!我們能走了!幫我看著後路,我...”


    他話還未說完,腦袋上便遭受了一記重創,嘟囔著倒了下去,嘴裏呢喃著什麽【上位是不會原諒你的...】之類的話,沒一會便暈了過去。


    馬爾沃裏奧聽著不遠處傳來的腳步聲,丟下手裏的扳手,提起少年身邊的工具箱便朝著暗道的方向奔去。


    及川與黑沢二人循聲趕來,二人低頭看了眼地上頭破血流了無氣息的少年,也不再理會,提著槍便朝著暗道深處跑去,其他人的死活都無所謂,但馬爾沃裏奧...所謂的【經理】,他們不能再讓這家夥在番樺市內活蹦亂跳了。


    腳步聲漸漸遠去,而原本看起來本應死去的少年卻在此刻緩緩起了身,樊劍伸手抹了把自己頭上的人造血漿,不緊不慢地走到鐵門前,用地上的扳手將門把手卡住。


    “兩個【地支】嗎...算了,至少收獲還行。”


    他淡淡地自言自語著,旋即按下了手中的觸發器,靜靜地等待了一會後,他聽見內部那幾乎足以將耳膜震穿的轟鳴聲愈來愈近,便連忙跳向通往地麵的梯子,順勢爬了上去。


    樊劍的回憶被身邊緊促的電話鈴聲驟然打斷,他皺了皺眉,剛想去接起電話,可電話的那頭似乎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樊劍身邊的空間冷不丁地撕裂開來,樊澤從中探出個腦袋,麵色凝重:


    “培養皿裏麵什麽都沒有,我們被耍了。”


    樊澤看起來有些灰頭土臉的,裂縫中不斷地傳出刺耳的警報聲,他顯然是遇到了意料之外的埋伏。


    “發生什麽了?”樊劍有些疑惑,隨口問道。


    以樊澤的“饋贈”...遇見他的人能有機會發出警報嗎?他不經意間瞥見了對方身後的溫特爾...令他不解的事情又在不知不覺間變多了。


    【溫特爾怎麽會在那裏?】他眼神掃視著自己周圍,印象裏溫特爾明明是跟著自己一行潛入了經理的辦公地區才對...樊劍還來不及仔細思考,樊澤便已經開口打斷了他的思緒:


    “一個工具槽,汽修店裏麵的那種,裏麵裝著一個定時的塑膠炸彈...”樊澤說著又回頭看了眼身後的溫特爾,見到對方肯定地點了點頭之後,又接著說道:“我用【饋贈】將它傳送到海裏了...但經理似乎還能【挪用】我的饋贈,所以我打算讓溫特爾協助我,幫我進入【假死】狀態。”


    “設施問題你們那邊似乎可以自行解決,但你不擔心經理突然殺一個回馬槍,真把你殺了嗎?”樊劍麵無表情地回應著,又扭頭看了眼城區的監控,嵐正與經理打得火熱。


    “那個惡魔條子沒拖住他?”


    “那是個假身,弟弟...”樊劍歎了口氣,接著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現在正在和嵐血拚的那家夥,就是你和溫特爾在找的那個【第二春】。”他將頭扭了回去,目光直視顯示器,“【帝師】也有這個特性...他們的外貌平凡得令人感到驚異,仿佛一扭頭就會忘記這個人的存在,但我一向來都很相信相由心生這個詞...”


    ...


    麵前的裂縫緩緩閉合,樊澤轉過頭去看了眼神色似乎是有些緊張的溫特爾,點了點頭,將手遞了過去,示意對方可以開始注射藥劑了,化合物的作用十分顯著,隻是短短的數秒,一陣難以抵擋的倦意便席卷上腦,或許也有一部分是樊澤自身的因素...但總之,他就像是個死人一般地癱軟在了溫特爾懷裏,連心跳都在漸漸放緩,直至停止。


    溫特爾老早就已經在樊澤的身上接好了設備,這會隻需要將其放入眼前的大型培養皿中“休眠”即可。她抱著“科研目的”悄悄綁架了一些閑散異人,並在不經意間發現了——哪怕隻是進入假死狀態,“饋贈”的作用都會即刻失效的規律。


    【真是沒想到會在這裏用得上...】她心裏暗暗嘟囔著,比起讓人假死,溫特爾更願意選擇較為溫和的“暈厥”,但可惜,這種方法並不管用。


    懷裏的軀體出乎意料地重,她費了一番工夫才將樊澤安置好,打開儀器檢查著,各項指標正常,安全...溫特爾總算是鬆了口氣,提著的心一放下,就容易湧入一些亂七八糟的思緒,她開始思考起樊劍方才提出的“猜想”。


    【現在出現在明麵上的“經理”是假冒的,如果根據先前對他饋贈的揣測來看...經理的饋贈能力是能夠身負多種饋贈,在對方不知情的情況下攝取其饋贈的話...】


    【卻又和現在的情況衝突,明麵上假冒的經理似乎也能動用這項饋贈,但...腦子都快要燒掉了...】


    她鬱悶地撓了撓頭發,總有一種想要找人傾訴一番的衝動,可自己的身邊除了樊澤這個“植物人”以外,別說是人類了,甚至連有機物都沒幾個,見此情景她很想怒罵樊澤兩句——這家夥每次用饋贈進行“戰略性撤退”的時候都會把自己和周圍的人帶到一些鳥不拉屎的地方...但想想對方也沒法回應,她也隻得就此作罷。


    【這家夥的安全屋還真多...】溫特爾打量著周圍的景象,這地方被稱作是一個由混凝土打造的“囚籠”也不為過,四周除了一張看起來經過精心布置的床以外便再也沒了別的家具,她抬頭看了眼上方通往外界的地窖口,那裏已經被焊死了,全然是讓這片空間成為了一件密室。


    但房間內尚存的電力與水源勉強還夠設備運轉,眼下沒了需要擔心的事情,她便坐在床頭,百無聊賴地盯著空無一物的天花板發起了呆。


    時間緩緩流逝,耳邊隻有嗡鳴的設備聲在作響,溫特爾背靠著床頭,歪著個腦袋打量著缸中身無片縷的樊澤——滿頭的白發順著內部液體向上紛飛,渾身上下像是部落圖騰一般,零散分布的猙獰燒傷痕跡令人觸目驚心,看得出來,對方的“穿越過程”並不是那麽的...舒適。


    【如果把身上的部件換成合金...我們就能達成“共鳴”了...】腦中沒來由地冒出這麽個想法,想到這,溫特爾隻感覺有些手癢——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著手去做了。


    可還未等她構思“改造計劃”,天花板上便傳來了一陣近乎是細不可聞的聲響...是腳步聲,在這種環境裏哪怕隻是一些細微的“改變”都足夠引人注意...不速之客的腳步聲立刻便將她拉回了現實。


    刺耳的火花迸裂聲便隨著刺眼的耀光,強硬地從地窖處擠了進來,不出一會的工夫,緊隨著震耳的爆破聲,薄薄一層的鐵皮四分五裂化作碎屑落在地上,一道人影從上方落下,溫特爾不動聲色地攥住了口袋中的便攜式噴火器起了身,陰沉如水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盛大登場”的安布羅斯。


    “鋁熱...是誰給你的這些東西?”她咬了咬牙,仿佛全然沒注意到對方手中瞄著自己的槍那般,“Гaдknn вop...”溫特爾的胸口劇烈起伏著,自己的“創作”被用來對付自己...這股直衝腦門的怒火令她情不自禁地用母語罵出了口。


    “還有...你這狗娘養的到底是誰?”她說著便悄悄挪動腳步來到了設備周邊,樊澤現在還處於“植物人”的狀態,若是對方想要對其不利,自己多多少少能靠著身上的防彈衣為他擋一下。


    “你們掀起了【鬥爭】...所以,我就來了。”安布羅斯扭轉槍口,毫不猶豫地瞄著缸中的樊澤扣下了扳機。


    “馬爾沃裏奧·安布羅斯...異人們通常稱呼我為【經理】。”


    他看著因為子彈衝擊而癱軟在地的溫特爾,麵無表情地從上衣口袋中取出眼鏡戴上,旋即扭轉槍口瞄準了已然無力反抗的溫特爾...思索片刻,經理俯下身子,將槍口抵在了對方的腦門上。


    *一連串的槍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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