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呼嘯著從貧民窟的街道肆虐而過,一路直下,帶起的風湧便足以敲得家家戶戶的窗戶哢哢作響,好像在以這種方式宣告著自己的降臨一般。


    男人身上裹著數層被褥,蜷縮在其中,赫然一副長時間居住在深寒地帶的五官特征,整張臉幹燥、粗糙、黯淡無光。


    或許是嘴邊圍繞著的一圈細細的胡茬勉強起到了保護作用?雖然這種說法顯得有些鬼扯了,但男人的嘴唇還未開始產生嚴重的幹裂——他還有足夠的水資源用來交易其他的生存物資。


    聽到屋外的動靜漸漸平息下來,他這才在被窩中稍稍活動了一番身體,準備將身上厚重的被褥掀開。


    【牆壁上沒起霜,看來這幾天又不會有降雨的機會了。】


    他胡亂地從衣櫃中抓了幾件勉強能夠穿出去的衣物疊加在自己的身上,盡管他知道這種單純圖個心理安慰的舉措並不能抵擋外界如同魔法傷害一般的寒流。


    “咚咚咚...”


    “喂!安布羅斯!還活著嗎?死了的話我就進去把你的東西拿走了!”


    門外急促的敲門聲與少年聽起來就很令人不耐煩的叫嚷聲宛若入室搶劫一般不講理地鑽進了安布羅斯的耳朵,他匆匆起身。


    “吱呀”一聲,他沒什麽好氣地將門一把拉開,還未等眼前的金發少年再度開口,便抬手一巴掌拍在了對方的腦門上。


    “哎呦...”


    “我沒有和你說過不要再來找我了嗎?光源公司的安保措施又升級了,上趕著送死這種事情我完全沒有興趣。”


    “別這樣啊,大明星...光源這次進城的車隊裏麵可是有將近二十公斤的【暖玉】,你明白是什麽概念嗎?二十公斤!如此充足的保暖措施,都足夠一個人從早春熬到第二年入夏了!”


    “那些安保人員手上的霰彈槍你打算怎麽處理?如果沒幹成這一票的話就不用熬到第二年入夏了,估計到那個時候法醫還在用你的屍塊玩拚圖呢。”


    安布羅斯輕輕地將想要鑽進自己房子繼續討論的金發少年往門外推了推,說著便要將門關上。


    可沒曾想對方對想要拉自己入夥這件事表現出了一股難以理解的執著,還未等他將門完全關上,少年便將自己的腳擋在了門框上,這一夾痛得他直齜牙咧嘴。


    “科瑞,你這是幹啥啊...”


    無奈之下,他也隻好把小科瑞請進了自己的房間。


    逐客令終究還是卡在了嘴邊說不出口,對方一進屋子便有意無意靠近自己身邊的舉動他又怎麽可能不理解。


    脖子上的項鏈中藏著他勉強足夠度過今天份的【暖玉】碎片,而科瑞的舉動,也無非就是自己承擔不起,想要過來蹭一蹭自己周身散發的,那微不足道的暖意罷了。


    寒鋼本就位於伊博格大陸最北端的雪山之下,周圍的環境卻是一眼望不到頭的荒漠,生活在此處的人們早早就經由自然篩選而逐漸進化出了抗寒的特性。


    但卻不知是什麽原因,近些年來侵襲寒鋼的寒流仿佛也跟著這裏的人們一並進化了一般,原先隻是在冬季被凍死的人數值得被大書一筆,而現在,哪怕是在夏季,因寒冷而導致死亡的人數都在呈指數型上升。


    這種程度的寒冷幾乎可以被劃出自然運轉的邏輯之外,它出現的目的,就像是人為地想要製造死亡一般。


    而隨著對寒鋼北部礦山的開發進程推進,事情迎來了一絲轉機。


    數家公司聯合向公眾發表了最新發現的一種可以用於抵抗嚴寒的琥珀色水晶狀礦物,稱為【暖玉】,並推出了一係列的銷售渠道與製作相關副產品,開始在市麵上大量傾售。


    同時具備天時、地利、人和的特性,又能用以救命商品,還被公司所壟斷,自然是價格昂貴。


    “吃得飽的可能會被凍死,不會被凍死的根本不愁吃喝。”


    而這些公司大都為了省錢省力,亦或者說是完全沒有其他的運輸方式,大都借由寒鋼本身自帶的優越道路條件采取公路運輸的方式來運送【暖玉】入城。


    接下來的情節發展就如同所謂的【劇場效應】一般,巧合又可悲,安布羅斯心裏自然是門清,為什麽會不斷地有人找上自己,想要讓自己一同入夥搶劫【暖玉】。


    因為他,就是在劇院中第一個站起來的“開拓者”。


    畢竟大多數人都供不起長久使用【暖玉】的錢,但隻要熬住一兩周的嚴寒就能換來一杆槍與用來跑路的車輛,這種衡量大家都能拎得清。


    “科瑞...我已經把車賣了,這種心驚膽戰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


    “搶的人足夠多,或許公司的人還沒那個閑工夫將你們一個一個揪出來,但是,我隻想告訴你一個道理...”


    “不論在哪裏,都別去當那個出頭鳥。”


    他這麽說著,繞開此刻意外安靜的科瑞,俯下身子慢慢地轉動著保險櫃的密碼。


    從裏麵抓了幾顆【暖玉】,他隨手拋向身後一臉不解的科瑞,擺了擺手,示意對方趕緊離去。


    ...


    嘈雜的電子音樂與人群吵吵嚷嚷的喧鬧聲少有地為在寒冷中本有些死氣沉沉的貧民窟增添上幾分生機,安布羅斯推開拿到畫滿了塗鴉的帶鏽鐵門,眼神轉向吧台處的空位上,挪動著身子擠過人群,坐了下來。


    他隨手將幾張散鈔疊在一起,從桌麵上推了過去,輕輕地用手指在台麵敲了敲。


    “按老樣子上?”


    “嗯哼。”


    彎著腰在台下忙活著工作的酒保抬起來頭,見是熟客,慣例般的問候了一句後便轉過身去,從身後的調酒台上拿出冰杯與酒瓶。


    “這天氣,沒點烈酒還真是難熬...是吧?”


    “畢竟石頭不是天天有,但酒不一樣。”


    輕車熟路地將威士忌倒進杯中,看著澄黃色的液體與仿佛因果律一般,不論在什麽季節都會與威士忌一同出現的冰球交融在一起,酒保歎了口氣,將酒杯推向安布羅斯。


    “如果哪天你沒來這裏,或許我真的會以為連你也被凍死了。”


    “這根本就不用你以為,那絕對是被凍死了,哈哈...”


    他輕笑兩聲,搖搖頭,輕輕地抿了一口杯中帶著陣陣涼意的酒。


    “不過你今天走的是正門嗎?”


    “嗯,對...我的車已經賣出去了,洗手不幹了。”


    “這樣啊...下麵今天很熱鬧呢,聽那群小夥子說是最近有一筆大買賣,你沒有興趣去湊湊熱鬧嗎?比如,提供一些【專業指導】什麽的...”


    他話還未說完,一旁吧台上的顧客便喝完了自己的酒起身離開了,沒一會,人群中便擠出來了一位陌生麵孔的少女,自顧自地坐在了他身邊的位置上,學著他方才的動作敲了敲台麵。


    “抱歉,先失陪了。”


    酒保匆匆地道了個別,走到一旁開始招呼起了新顧客。


    那位少女的身上穿著一件貧民窟地攤中隨處可見的皮毛大衣,當然,是最便宜的那一種,覆蓋著藏在裏麵的,看起來像是修女一般的修道服,她整個身形顫抖著,顯然是還未來得及讓身體適應這裏的惡劣氣候,儼然一副外來人的扮相,安布羅斯不動聲色地將身子朝反方向挪了挪。


    她有些無所適從地望了望周圍的環境,殷紅色的嘴唇下意識地抿了抿,口中吐出絲絲縷縷的白霧。


    “麻煩幫我上一杯和他一樣的就好,對了...你有沒有在這附近看見一個長相半男不女,留著半長卷發的男人?”


    “拜托了...我聽教眾說這裏有他的消息,我必須得找到我的哥哥...”


    少女將手裏的威士忌一飲而盡,落寞地盯著空空如也的酒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愣了半晌,才從口袋裏翻出一張皺巴巴的大額鈔票,扶著台麵,顯然已經沒有了繼續留在這裏的打算。


    “剩下的就當小費了...我還會再來的,如果有消息的話...一定要告訴我,好嗎?”


    她頂著在酒精的作用下形成的微微帶著幾分紅暈的妖豔麵容,朝著酒保吐了吐舌頭,混合著絲絲甜味的酒氣從她的口腔中出發,直衝酒保的腦門。


    目睹全程的安布羅斯眼看酒保仿佛著了魔一般,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正打算做些什麽時,餘光卻像是錯覺一般,在一刹之間捕捉到了對方看向他的眼神。


    【但願是錯覺...】


    等他回過神來,少女已然離去,隻有桌上還未收拾的酒具證明著方才宛若曇花一現般的奇妙經曆不是他的幻覺。


    “呃...那個...”


    “安布羅斯兄弟,我這輩子沒有求過你什麽事...”


    “你倆成不了,別想了,趕緊放棄,別摔進坑裏邊了,你還年輕,生理上有需求的話去紅燈區玩玩也無所謂,但別和這種明顯就很危險的女人搭上關係。”


    “那女孩從一開始接近你的時候目的性就很明確……”


    “我知道,兄弟...但我...我好像有了一個值得用畢生去追求的目標...”


    他恍然若失地說著,手上擦拭著餐盤的動作都在不知不覺間快了幾分,盡管哪怕是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攥著抹布的手壓根就沒有放在盤子上邊。


    “別把自己的畢生追求放在這麽隨便的事情上邊啊...”


    安布羅斯說著,心底裏沒來由地升起一陣惡寒,搖了搖頭。


    【總感覺和她搭上關係會麻煩不斷。】


    ...


    酒館外不遠處的旅館房間中,站在角落裏的短發少女的麵容忽的被一股黑色的霧氣籠罩,數息過後,濃霧散去,又變回了嵐的樣貌。


    【搞什麽啊...我剛剛到底是在搞什麽啊!】


    【麵具...如果麵具還在的話,就不至於這麽丟人了...】


    【我剛剛那個表現不就是上趕著想讓人...壞了壞了壞了啊!得想個什麽借口把剛剛的失言搪塞過去...】


    【對了...都快差點忘記自己的種族了,可以用造夢的能力讓他做一場春夢,這樣也算是...不行不行不行...果然隻要想象到自己和陌生人幹那種事情時候的場景就完全接受不了...】


    【我這種魅魔估計會被餓死吧,哈哈...為什麽魅魔身上會有社恐的設定啊?】


    【對不起啊...偉大的愛神大人,我可能真的不是一個合格的魅魔,當您的信徒真的是掉檔次了...請允許再次為兩百歲之前都不敢露出自己皮膚的事情道歉...】


    【吵死了...剛剛直接把衣服脫了,事兒早就辦成了。】


    【那是我的身體!怎麽可能說給別人看就給別人看?】


    【嘖...那不也是我的身體嗎?都已經死過一次了就老老實實待在旁邊讓我主導嘛...】


    【閉嘴啦!你這個爛褲襠是想拿我的身體幹什麽啦!】


    【你這魅魔的恥辱在叫誰爛褲襠呢?被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類殺死的時候,我已經大發慈悲沒有打擊你了,這會又開始了是嗎,你看我這次讓不讓你飛起來...】


    腦袋裏麵兩個念頭吵得不可開交,要說魅魔的神經網絡在這方麵有什麽優點的話...大概就是兩種人格觀念不和的時候,不僅僅可以爭吵,還能直接在腦海中用武力征服對方吧...


    而這麽做,所造成的後果就是,身體短暫地失去了控製的靈魂,就像是程序中的代碼衝突導致宕機一般。


    德文疑惑地看了一眼自打進了房間開始就杵在原地橡根電線杆一樣一動不動的嵐,搖了搖頭,求助式的目光看向縮在被窩裏隻露出腦袋的徐子涵。


    “她是不是撞到腦袋...變傻了什麽的?你要不檢查一下?”


    “出去一個小時就回來一次搞這出...我看都不用看,這家夥絕對又在開始懷疑自己的種族了,畢竟作為一個魅魔,她的色誘沒一次是成功的。”


    “其實也能引起異性犯罪的欲望,上次樊劍不是就因為這事打了她一頓嗎?”


    “那她對同性的吸引力也算挺大的,畢竟上次我也沒忍住出手了。”


    “不過話說回來,樊劍去哪了呢?不會已經死了吧?你覺得我們收屍的時候是土葬好一些,還是火葬好一些?”


    “土葬吧...畢竟我是精靈,還是屬於自然派的。”


    “這樣啊...說到底他也算是我們的引路人了,還是想點他的好吧...話說,如果樊劍變成了植物人用寒鋼的科技吊著命,那是屬於自然派還是科技派?”


    “別吵,我在思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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