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原則,恩仇,立場...都是他們想要殺死同族而編出來的借口和理由。”


    “滿腦子的文化與意義,鋪滿麵龐的大義凜然,乃至是臨死前的求饒與頓悟,其實也隻是害怕擁有著與自己同樣力量的【異人】,害怕著對方會殺死自己,奪取一切。”


    “殺死對方,直至世界上隻剩下寥寥幾位‘誌同道合’的【異人】存在,這就是我們的生存意義。”


    “甚至不需要任何的理由與邏輯來推動,僅憑借著人類最原始的自私與惡意,大家就能在這片陌生的大陸上打得你死我活。”


    “嘛,我倒是挺讚同這種簡單純粹的惡意,隻是...”


    “這麽簡單的活計,真是沒有效率...果然一旦形成了【群體】,人就會變蠢嗎?”


    “郵差”的眉毛早就擰成了一團,在念叨了好一陣之後,他閉上眼睛,不再去翻看手中的報紙,隨手將其丟進了身旁的火盆之中。


    “你要去哪裏?”溫特爾察覺到了對方的動向,開口詢問道,她的精力仍舊放在手上的工作中。


    “帝國。”


    “是嗎?記得回來。”


    溫特爾說著,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回頭看向火盆的方向,“郵差”不知何時已經借著自己的能力消失不見,尚未燃燒殆盡的報紙仍然停留在頭版的位置。


    《舊王駕崩,宣布獨立,中原帝國已成過去式?》...


    《寒鋼首都寒晶市出台有關個人載具管控法案》...


    “他還真忙呐...”


    她緩緩地伸了個懶腰,低頭看向工作台上的“最新作品”,攥在手中把玩了一陣後,戀戀不舍地收進了口袋裏。


    “殺死對方嗎...殺死對方...”她喃喃自語著,心裏不知在想些什麽。


    ...


    “嘿阿茵,你身體恢複得怎麽樣了?”


    樊劍坐在自己的床頭,看著儼然是絲毫沒把房間主人當回事而鑽進來的四人,默默地將被子卷好收在一邊,他打量了一番李珍茵的狀態,僅僅是一晚上的時間,對方便已經從“失血過多”的狀態中恢複了過來,麵色紅潤,令人不得不有些咋舌。


    李珍茵沉默地比了個“ok”的手勢,現在房間裏人太多,她是一句話也不想說。


    “就好好感謝一下本小姐吧。”徐子涵挺了挺腰杆,昂起頭說道:“腹部開了個大洞,我過去的時候都能那個傷口中看見她的腸子了...”實際上她還在外場徘徊的時候就放了兩個法術使夜行的控製失效,但那隻是舉手而為...至少什麽事情值得拿來誇耀她心底裏是格外清楚——拿出大功績才會受到狂熱的吹捧。


    “這樣啊...那你有好好幫阿茵把腸子整理好塞回去嗎?”樊劍打了個哈欠,問出了個是個正常人就不會說出口的問題。


    “腸子會自己把自己整理好,再回到該它該待的位置。”


    精靈科普道,順手拿過徐子涵手中的麵包,毫不猶豫地塞進嘴裏咀嚼了起來,紅豆餡的,裏麵像是加了滿滿一袋子砂糖那般,齁得令人有些頭腦發昏。


    “我都沒注意過這種事情...但下次別搶別人的早餐了,我可不想再出現什麽流血事件,在這種關頭。”


    樊劍指了指他身後已經提起法杖作勢要掄下去的徐子涵,說著歎了口氣。


    “別鬧了,趕緊把我們接下來要怎麽做敲定下來。”


    嵐揮手擋住了徐子涵朝著德文後腦掄去的法杖,後者“嘖”了一聲,悻悻地退回牆角。


    “帝國這次幾乎是同時失去了所有的統治者、繼承人與城主,哪怕是靠著徐將軍手底下的軍隊,一時間也沒辦法將五座城市的秩序全部穩定下來。”


    “...”


    “你別告訴我,你壓根就沒想這種事情,或者本來就做好了扔下爛攤子跑路的打算吧...”


    她狐疑的眼神掃過表情看著就十分心虛的樊劍,見對方一時半會兒也做不出什麽明確的表示,隻得歎了口氣。


    “看來【放養】就是目前最好的選擇了...”


    沉默許久的樊劍幽幽開口,將幾人的注意力重新吸引了回來。


    “【放養】?”嵐疑惑地重複了一遍對方的遣詞,等待著後文。


    “叫他們愛幹啥就幹啥,不過頭頂上還有一支軍隊管轄治安,大致就是【牧羊人】的角色吧。”


    “比起圍欄外邊的四匹狼,顯然他們會選擇在軍隊的管轄下生活,唉...怎麽感覺越過越原始了?”


    李珍茵聽到這話,嘴角抽了抽。


    “總感覺這種製度有一種似曾相識的倒胃感覺...”她最終還是沒忍住開口吐槽道,此情此景著實是令她感觸萬分。


    “是啊,這就是番樺市的狀況啊,當然似曾相識。”


    “現在的人民與軍隊,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隻需要讓大多數人意識到這一點後,我們就可以毫無顧忌地甩下爛攤子走人了。”


    嵐的話還沒有說完,樊劍便揮揮手打斷了她。


    “複雜的問題得簡單想,真冒出來了個什麽昏庸君王,也還有我們在...”樊劍的眼神中沒有絲毫波動,“大不了換一個就是了,有的是人想好好幹。”


    “那誰來管理軍隊...”


    她的話卡在了嘴邊,房間裏的四個人不約而同地將自己的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那意思顯而易見。


    這不就有個現成的人選嗎?


    “你們這群不要臉的...”嵐皺著眉頭罵道。


    “可別這麽說,這是對你工作能力的認可。”


    “差不多了...”


    樊劍緩緩起身,接過李珍茵遞來的外套披在身上。


    “接下來我們要讓這個國家的解放被暴露在國際視線下,讓他做好麵對寒鋼侵略的準備。”


    “我覺得這個計劃基本沒可能實現...你們這群白癡。”


    徐子涵冷笑著推開房間的門,手在自己的身體上下比劃了幾下。


    “你信不信,他們會因為換了一個統治者而放飛自我,在自己的國土燒殺搶掠,但卻提不起勇氣去麵對外敵?”


    “你啊...你有經曆過在荒山野嶺裏麵流浪,用樹皮果腹的日子嗎?”


    德文突然冷不丁地插了一句,平淡地將臉轉了過來,靜靜地觀察著樊劍,接著說道:


    “哪怕隻是部族之間的小型戰爭,所帶來的結果都會是慘烈的,昨日還在打趣自己的同族,第二天就被弓箭釘死在樹幹上、愛人的肉塊殘肢黏在木屋的外牆上緩緩滑落、朝夕相處的鄰居們為了一點點食物大打出手...”


    “你真的明白自己現在在做什麽嗎?”


    “精靈的壽命大致是在人類的十倍左右是吧?”


    樊劍看了看一旁的徐子涵,等待著對方的回複。


    “是這樣,但是...”


    “我們五個人裏麵,隻有我和阿茵的生命周期是最短的,更何況我們兩個是已經死過一次的了...你知道嗎?我如果能夠順理成章地將戰火引過去,【午托利亞】的那群家夥就不會再有額外的精力來接著追殺我們了。”


    “現在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全自己...當然,也包括你們。”


    嵐似乎被房間裏麵幾人逐漸有些失控的情緒氛圍搞得有些不自在,她摸了摸鼻子,似乎想要找到什麽話題來稍微緩和一下氣氛。


    “雖然我知道寒鋼與中原不會真的打起來...但...”


    “但要讓自己待過的國家經曆戰火洗禮什麽的就是很讓人不爽啊!嘁...更何況還是被別人逼著這麽幹。”


    一旁的徐子涵下意識地便接過了話茬,但很快她便意識到自己的話隻會起到火上澆油的效果,說完便用雙手堵住了自己的嘴,低著頭退回了角落,似乎這就是她能想到最有歉意的動作了。


    “我是幹過很多壞事,但我從來都沒有做錯,僅對我自己...和朋友們而言。”


    “對了,嵐...”


    “剛剛告訴你的計劃還不夠周詳...”


    樊劍沉思了一會,招呼著嵐過來,講起了悄悄話。


    過了一會...


    “真他媽的瘋了...”


    四人目送著憂心忡忡的嵐走出房間,樊劍將自己放在床腳邊上的挎包拎起扔在床上,又從裏麵翻找出來一副世界地圖。


    “呃...總之,帝國的後續問題已經解決了,但是解決後續問題的方式引發了更多的後續問題。”


    “我就知道...”


    早有不好預感的三人紛紛搖了搖頭,默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間開始收拾行李。


    【讓人們徹徹底底地團結一心確實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啊,極具領袖魅力的領導者、長時間的教育與洗腦...再不濟也得來一個足以將毀滅數個城市的天災。】


    【但這些根本就不現實啊,那就隻能讓他們...】


    【麵對侵略戰爭當前的那陣壓迫感了。】


    【好巧不巧,因為人口膨脹,尋求擴大版圖的寒鋼合眾國正好缺少一個戰爭借口,那就直接讓中原新國禁止寒鋼軍火生意流入...這個地方應該得下一劑猛藥。】


    【這開戰的消息在開戰前,多多少少也能澆滅刁民們反抗的想法吧...】


    【連我自己都想吐槽這個拆東牆補西牆的做法了...但是隻要讓寒鋼掛著宣戰的消息而無暇發動戰爭,一切就沒有任何問題了。】


    【確定了解法之後,就更好辦了,把小隊帶過去,午托利亞的異人們自己就會把整個寒鋼攪得一團糟了,這樣...寒鋼就得將精力放在自己國家的事務上了。】


    【等等...或許【帝師】本來的意思就是將我們引到寒鋼?寒鋼裏有什麽能夠將我們一網打盡的異人嗎?沒可能的,他沒可能想到這一步...不不不...我和一個死人計較什麽。】


    “我想不明白。”


    不知什麽時候坐到了樊劍身邊的李珍茵冷不丁地開口,將樊劍亂七八糟的構思全部打斷,拽回了現實裏,她似乎有話想單獨對樊劍說。


    “拍拍屁股走人,留下這個國家自己慢慢崩塌,這才是你的習慣,為什麽這次非要做多餘的事情?”


    “因為啊,【帝師】許過願啊。他想將【反抗意誌】傳播出去,那我就製造一場不會到來的侵略戰爭,來幫他教化群眾。”


    “總是執著於一些無聊的事情...還真把自己當阿拉丁神燈了。”


    “我給過你三個願望,現在還剩兩個,你打算什麽時候用?”


    “閉嘴行嗎?!”李珍茵皺著眉頭,順手抓起一旁的枕頭一下將樊劍抽倒。


    ...


    十幾小時前。


    “【天幹】,噗嗬嗬...”


    聽到這話,樊劍停住了腳步,屋外的慘叫聲與少女癲狂的笑聲重合交融,似乎是這般針對耳朵的酷刑令他不禁感到有些煩躁,他皺了皺眉,轉身沒好氣地坐回椅子上。


    而夜行,原本低垂的腦袋緩緩抬起,仿佛陰謀得逞般地輕笑著,饒有趣味地欣賞著樊劍那意外中帶著一絲不爽的神情。


    “一名【天幹】,這就是你對抗【午托利亞】的依仗嗎?”她的嘲諷並未影響到樊劍,樊劍沉默地凝視著夜行,開口回應道:


    “屬於我自己的頭腦才是底牌,人被摻入【群體】之中隻會變得更蠢,多數時候。”


    “我舉雙手讚成,雖然我現在隻有一隻手能動。”夜行抬了抬手,笑嘻嘻地迎合著樊劍,“那你能答應我一個願望嗎?”她眼球轉了轉,沒來由地蹦出這麽一句話。


    可樊劍就像是炸毛的貓一般,一瞬間便從座位上彈起,他沉默地將已經收進大衣口袋中的霰彈槍抽了出來,抵在夜行的腦門前。


    “真的要這麽做嗎?就隻是舉槍威脅我這個動作...”


    “就讓你的運氣值變成零了。”她收起了笑容,認真地說道:“會死的。”


    【她能看見!也是啊...不可能隻有我才能看見數值的,可是...】


    “你出於運氣值的因素,沒辦法殺人,所以才把屋外那個【屠夫】帶在身邊的,是這樣的吧?”


    “...你想要什麽?”


    “把【午托利亞】這個無聊的組織毀滅。”


    【白癡...實現願望的前提是我能做到...這種事情,隻要稍微藏拙...】


    “冥冥中我有種感覺,我死後或許會成為這個世界的【原住民】,但誰知道呢?我的死亡已然成為定局,所以至少...”


    她指了指屋外,外麵已然沒有了聲音,寂靜的空間裏回蕩著漸漸逼近的平穩腳步。


    “至少...我想試著爭取一段平穩長久的生活,而不是身處無聊的爭鬥之中。”


    “你會為此付出代價...”樊劍麵露難色,象征性地開口試圖打消對方的想法,可還未來得及說完便被夜行打斷了:


    “是啊,我知道。”


    她不知是哪裏來的力氣,硬生生將自己釘在桌麵上的雙手從束縛中扯開了一道裂口,樊劍還未來得及反應,便已經見到“夜行”手裏不知何時握住了那柄短杆霰彈槍,對著她自己的腦袋。


    “你一直以來都是這樣【贖罪】的嗎?靠給惡人們達成願望再索取報酬?還是說你隻是在苟延殘喘?可悲地想要保留住自己僅剩的一分運氣?”


    如果夜行能夠看見自己死後的場景,或許她在扣下扳機之前也會遲疑幾分吧?


    可惜,這世界上少了很多的“如果”與“早知道”。


    她的腦袋像是在沙灘遊戲中被棒球棍正中的西瓜一般,短暫的毫秒間便因為幾乎是零距離接受鹿彈打擊的衝擊力而變得支離破碎,鮮紅的汁液伴隨著頭骨碎片濺射到牆體上的“啪嗒”聲四濺開來。


    下顎仍然完好地粘連在脖頸之上,而其上的部分早就已經不翼而飛,身體逐漸脫力,“啪嗒”一聲癱在桌麵上,巧合般地將口腔的斷麵處對準了樊劍的視線。


    她直到現在,仍然在嘲弄著這位自以為穩操勝券的“謀士”。


    突兀的玻璃破碎聲再次將這短暫的寧靜打破,樊劍顫抖著將滑落在地的槍支拾起,朝著聲源的方向望了過去。


    遍體鱗傷的李珍茵強撐著身體,從被破壞的窗戶處翻了進來,她的動作像是兒童般笨拙,顯然,她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


    【這不在我的預想裏啊...這種事情。】


    【為什麽偏偏是這個時候?“交易”達成了?】


    他心裏一陣狂風驟雨,但現在不是將心中亂麻展現出來的最好時機,樊劍也隻得歎口氣,快步上前走向李珍茵。


    “沒事吧,你傷得很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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