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


    淬毒的箭矢像是長了眼睛一般,劃破周遭的空氣帶出陣陣破空聲,徑直地穿透了正在空中滑翔著的“帝師”。


    他緊咬牙關,低下頭看了眼,右邊小腿的跟腱處已經被箭中蘊含的詭異力道所洞穿,血肉模糊一片,僅剩下薄薄一層肌肉與皮膚將其與膝蓋連接。


    血流不止,而那已經近乎是開放性創口的受損部位似乎還在進一步的惡化,他已經無法再用雙腿來緩衝以絲線移動落下後的衝擊——那樣隻會加深自己的傷口,斟酌片刻,他隻好一瘸一拐地鑽進了居民區的巷中。


    【必須得...處理傷口。】


    攙扶著染塵的石牆,他朝著光源處走去,而在他的眼前,是一座仿佛是破舊宿舍一般的木質建築,他看著不遠處坐在凳子上看向自己的少女,不禁恍了恍神。


    “不...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帝師喃喃自語著,他都近乎是快要忘記了自己腿上的痛感,下意識地挪動腳步朝女孩的方向走去,可剛一動彈,強烈的痛楚又令他清醒了過來,下意識地倒吸一口涼氣。


    少女嘴裏嚼著正嚼著什麽東西,她聽見聲音疑惑地回過頭,視線馬上就被帝師腿上猙獰的傷口所吸引,那對水靈的眼睛猛地瞪大,她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你受傷了?這麽嚴重的傷口,這是什麽東西造成的?不管了...得先處理一下。”


    她想要拉著帝師進屋,但似乎考慮到了對方不便行走,將懸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去,轉身跑進了舊校舍,帝師朝女孩伸出的手滯在半空,苦笑一聲收了回來,靜靜地看著對方手上拿著應急藥品朝自己小跑過來。


    ...


    “總算是勉強止住了血...抱歉,我的手藝不是很好,剛才很痛吧?”


    少女俏皮地吐了吐舌頭,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勞動成果點點頭,雖然包得很難看,但血確確實實被止住了,結果總歸是好的。


    “這裏之前是學堂嗎?”帝師抬起頭,打量著這座破舊簡陋的校舍,一副荒廢已久,至少數個月都沒有人類活動的樣子,隱隱約約能從陰影中看見破開地板而長出的雜草。


    “是啊,但寒鋼以科技入侵中原帝國之後不久,這裏就荒廢了,沒有學生願意接受這種古板老舊的學習方式,這就是他們說的那個什麽...【時代更迭】吧?我也不太懂...”女孩撓了撓頭,思索片刻後才回複道。


    “那以前的學生去了哪裏?這群混蛋...誰來對他們負責?咳咳...”


    帝師感覺自己的體溫似乎在逐漸上升,【那箭上果然淬了毒...】他篤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測,但當下城中仍有異人還未解決,他的計劃也並未完成,這種“無關痛癢”的小事必須得先暫時拋之腦後...


    “不知道,但似乎隻有我偶爾還會來這裏看看,大家都不見了呢...”


    落寞的神情轉瞬即逝,她似乎想到了什麽,看了看帝師的容貌,在自己的口袋裏麵翻了翻。


    “對了...這個給你。”


    看著少女從自己的褲子口袋裏翻出了一張紙條,考慮到自己現在的處境,他警惕地接了過來,看著紙條上簡單的字跡,他瞳孔猛地一縮,渾身上下不知是因為什麽情緒而打起了顫。


    ...


    “又來了!又來一個!”


    對門的囚犯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雙手抓著鐵柵欄,側著頭看向走廊上手忙腳亂集合的監獄看守。


    “聽洗衣房裏邊的那群家夥說,今天似乎是抓到了一位【天幹】,不得不將監獄的戒備等級提高。”


    “那可真是把這群鬆散的家夥給累壞了,哈哈哈哈...”


    寒顧映被自己身邊吵吵嚷嚷的討論氛圍給吸引,側過頭看了一眼興致高漲的其他囚犯,又將自己的目光收回,埋頭坐在床邊。


    數日前自己因為殘殺了數名學生被捕入獄,已經被定下了死刑,不幸中的萬幸便是由於番樺市的治安問題,比他罪大的人多了個去,自己就連被執行死刑都得排隊。


    【這算是黑色幽默嗎...】


    他回過神來,隱約聽見了似乎是長官的人正在對下屬守衛訓話。


    “...不要和他有任何的交談,盡可能避免把他的口塞取下來...”


    那人說了一番難以理解的話語後,嘈雜的腳步混合著周圍囚犯的議論聲,他看見了一個扮相十分奇怪的人被十餘位獄警簇擁著,走向深處的單人牢房。


    口、眼、耳均被警衛用看起來像是橡膠一樣的材質的設備蒙上,在這些東西的遮擋下,寒顧映難以看清楚對方的容貌,身上穿著像是管控極端精神病人行為用的束縛衣,兩手被纏繞在身前,就連雙腳的腳踝上也被用一條極短的鐵鏈拴在一起,迫使其隻能以小步伐進行移動。


    而寒顧映在被押送入獄時,獄警也僅僅隻是將自己的手腳束縛住了而已,回想起自己先前的情景,寒顧映眯了眯眼睛——這些人不會為了單純的好玩而特別針對囚犯采取措施,除非...


    在對方身上施加的束縛...是【必要】的。


    “有必要荷槍實彈嗎條子們?這家夥到底是什麽來頭啊?”有好事的囚犯嬉皮笑臉地朝路過的獄警比了比手勢,果不其然地換來了一聲大喝:


    “把嘴閉上!安靜地待著!”


    ...


    兩天後,晚飯時間,單人牢房內。


    “吃飯。”獄警隨手將手裏裝滿一攤不知是什麽東西做成的糊糊的菜盤甩在囚犯麵前,將對方口裏的塞子抽出。


    “嘿...我說啊...連個餐具都沒有,我現在可是連用手抓著吃都做不到呢...”


    “這不是我的問題,那你就像狗一樣趴在地上吃完。”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提供一些好處,來交換我在監獄裏的便利生活。”


    那人“嘻嘻”地笑了兩聲,聲音似乎是因為太長時間未進食而顯得有些虛弱。


    “這種牢房的監控肯定會有死角的吧?我是說...你就稍微把我身上的束縛減輕一些,我可是【財團】的人,放心...這件事隻有我們兩個清楚,沒人會在意你的【不明資金】來源於哪...”


    他輕聲細語地誘惑著獄警,像是害怕被誰給聽見似的,小心翼翼地試圖站起,卻因為雙手被捆死無法活動而難以保持平衡,動作帶著幾分滑稽。


    “拜托~別對我這麽冷漠...我們朝夕相處了這麽多天,可我連你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再說了,摸黑吃飯什麽的一點生活的情調都沒有...”


    話語停頓了一陣,感覺到自己似乎是被對方給拽了起來,摁在了牆角,獄警似乎是被他說動了幾分,此刻他已經起了將對方眼罩摘下的打算。


    【“財團”嗎?反正這家夥估計過幾天也會被那群人用錢保釋出去,隻是摘下眼罩來換一點點好處...應該沒什麽關係。】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勤勤懇懇認真工作這種事情在番樺本來就是童話故事,不撈點外快,生活簡直是沒法過了,對吧?嘿...你如果能幫我把這個討厭的束縛解開...”


    “想都別想。”


    獄警冷聲說道,麵前的家夥是一位【天幹】,把他身上的束縛卸除,自己恐怕是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我可以滿足你一個願望,作為回報...你應該明白【財團】能夠為你帶來什麽東西吧?天呐...財富、感情、事業、理想...似乎都沒有我們做不到的事情。”囚犯一邊“嘻嘻”地笑著,一邊自顧自地遊說著:


    “現在隻有我能幫你擺脫這個地獄了...想想看,接著日複一日地處理著亡命徒搞出來的事端,還是稍微在職權之內為我提供一些便利,換取改變現狀的機會?這可是【雪中送炭】,我會記著一輩子的。”


    “...”


    獄警沉默了一陣,開始認真思考起對方的條件,眼下的這家夥似乎有一項十分知名的外在特質:不會對任何人親自下殺手。


    猶豫片刻,他決定與對方達成交易,雙手伸到了對方的腦後一陣擺弄,沒一會,樊劍邊看著獄警的容貌,咧嘴笑出了聲——久違的些許自由總是令人感到心情愉悅。


    獄警抬頭看了眼興致高漲的樊劍,伸手繼續解鎖著對方手上的束縛,他也留了一個心眼,掏出手銬將樊劍的右手栓在了後麵的排水管上,這才繼續將樊劍的另一隻手從束縛衣中抽出。


    他完成了自己的工作,正打算與樊劍拉開距離,可樊劍卻從喉嚨中擠出幾聲異響,旋即低聲呢喃道:“機遇需要主動爭取...你覺得呢?”


    話畢,他用左手在自己的口中撚出一片刀片,迅速又精確地將獄警的聲帶劃破,後者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掙紮著想要掏出對講機呼叫增援,卻被樊劍抓住衣領扭轉翻身。


    樊劍幾乎是暢通無阻地完成了裸絞,他靜靜地感受著懷中獄警的氣息漸漸平穩下來,緩緩放手,用腳趾在對方腰間勾起一串鑰匙。


    過了一會...


    樊劍穿著獄警的服裝,漫不經心地將帽子向下壓了壓,隨手打開對講機。


    “剛剛是【誤觸】,單人房無異常。”


    他一隻手捏著自己的嗓子,模仿著獄警的聲線,回頭看了一眼靠坐在水管旁昏睡過去的獄警,樊劍將原本用在自己身上的設備盡數套在了對方的身上,所謂“中等身材”的好處便在這點了...乍一看過去似乎完全察覺不出來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該銷毀證據了...】樊劍用手中的鑰匙打開牢房門,哼著古怪的小調朝監控室的方向走去。


    ...


    幾天後。


    【那個獄警...】


    寒顧映側過頭,好奇的眼神掃向穿著警服大搖大擺在走廊上閑逛的樊劍。


    【不對...那個步幅...是那個單人牢房的犯人!他要“越獄”?】


    樊劍似乎注意到了什麽,腳步一滯,扭頭看向牢房中的寒顧映,可對方卻如觸電般地將視線移到了一旁。


    樊劍聳了聳肩,似乎完全沒有在意,繼續朝著走廊深處的單人牢房走去,身影消失在寒顧映的視野中。


    【好恐怖的第六感...這家夥,絕對不能和他有任何交集!】


    寒顧映鬆了口氣,有些後怕地看向樊劍消失的方向,卻發現原本已經應該走遠的樊劍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牢房門口,正側著個頭看著自己,咧開嘴笑了一下。


    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


    “愚人節快樂”


    皺巴巴的紙條上如是寫著,帝師愣了愣神,看向眼前的女孩,她緩緩將自己頭上的假發摘下,似曾相識的笑容。


    樊劍。


    “你知道嗎?我的弟弟也在你之前待的那所學校上學,我還記得那個月因為校園霸淩...死了一男一女。


    而學校的老師,乃至校方都沒有采取任何實質性的幫助,比如說將受害者與施暴者利用時間差分隔開之類的簡單措施都沒有。


    也就是說...其實你自己都沒有反抗強權的魄力,卻在期待著其他人豁出性命,將你提帶著脫離苦海,替你完成【救贖】。”


    “真是貪婪啊...”


    樊劍低頭看著對方將手中延伸而出的絲線刺入自己的腹部,沒作反抗,隻是搖搖頭,無奈地看著“帝師”。


    “從你作出選擇的那一刻起,結局就已經敲定了,強行扭轉命運隻會讓事情走向變得不穩定,徒增煩惱罷了。”


    ...


    “你打算帶著我越獄?究竟是在圖謀什麽...就算是派係之間,【青水幫】和【財團】的關係也絕對算不上是友好吧?”


    “嘛...大概是為了好玩吧?就像是一款電子遊戲玩久了之後,如果不增加一些難度就根本沒有興趣再玩下去了。”


    “聽起來似乎很有這方麵的經驗啊。”


    寒顧映鄙夷的聲音從木箱中傳來,似乎是十分看不上這個以肮髒舉動為樂的家夥,但眼下的自己似乎也隻能通過這種方式逃離刑罰了。


    【循規蹈矩,實在是太慢了...如果我當時再快一點下定決心的話,她或許...】


    “你知道嗎?老實本分的人其實很難在這座城市生存下去,但總會有幾個傻瓜隻相信自己眼前看見的,想要通過實踐來驗證真理。”


    “但是【實踐】是會把自己【實踐】死的...很惡俗的笑話吧?哈哈哈哈...”


    外頭推著自己走的樊劍突然沒來由地冒出來這麽一段話,似乎是想要找找話題,緩解一下二人間尷尬的氛圍。


    ...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你對我的成見這麽大,但是你想想...”


    “如果人生真的處處都能得償所願的話,那難道不是【作弊】嗎?噗哈哈...”


    病態,幾近是癲狂的笑意再也按耐不住,興奮、喜悅的情緒中混雜著幾分成就感,就像是在觀看魔術師表演的最後時刻,想到了原理,享受著周圍人的驚歎那般。


    “是啊,我知道你一定會來到這個世界,我也知道如果放任你在這裏活動會產生什麽影響。所以...”


    “為了帝國的人們,能請你去死嗎?”


    “嗬...”


    樊劍輕笑著搖了搖頭,戲謔的眼神掃向已然因為巨大的壓力,額頭上冒出冷汗的“帝師”。


    “這次不行。”


    ...


    附錄:【十天幹】與【十二地支】


    指番樺市內較為活躍的二十二名罪犯,如果用類比的方式來講述,則【天幹】代表著“白領”,而【地支】代表“藍領”。天幹與地支的結合導致了番樺市現如今烏煙瘴氣的社會環境。


    這些人也因為其自身所帶的巨額懸賞金與重大罪行而成為了番樺市內執法機構與賞金獵人們高居榜首的頭號目標,若以番樺市律法來為其量刑,【天幹】與【地支】中最低的量刑也達到了監禁679年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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