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到了,就在這兒!”大雙氣喘籲籲地跑進院子,頭發被汗水粘在臉上。她喘著氣,嘴唇發白,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那獸醫放下藥箱,趕緊上前看了看,他仔細地給阿丟、大毛、二毛和三毛檢查了一番,隻輕輕地歎了口氣,微微搖了搖頭。他看著癱坐在地上的狗子,沒有說話。


    “大夫,它們還有的救嗎?”花兒走上前,輕聲問道。


    “沒了,已經沒了。都走了,好好埋了吧。唉……”那獸醫惋惜地搖了搖頭,這樣的場麵他也見過不少,但一下子這麽多狗全死了的情況,倒也是少有的。


    狗子深吸了一口氣,把眼淚給憋了回去。他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拿起扔在地上的那幾隻飛鏢,向獸醫問道:“大夫,這是什麽東西?你見過嗎?”


    獸醫小心地拿起了一隻飛鏢放在眼前,仔細看了看,又湊上去小心翼翼地聞了聞。


    大家都湊了上來,想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飛鏢的針尖上有毒,是毒鏢,應該是偷狗殺狗的人用的。這毒鏢的毒性很大,比一般偷狗賊用的‘三步倒’毒性還要大得多!這鏢紮在狗身上,要不了一會兒,狗就會氣絕身亡了,根本來不及救。那‘三步倒’還有救的可能,趕緊灌灌水,還是能解一點兒毒的。這毒鏢就……好好埋了它們吧。”


    狗子其實心裏也有數,但當他親耳聽到獸醫這麽說的時候,心裏還是有些難以接受的,這相當於給阿丟它們幾個判了死刑。明明它們幾個剛才還好好的,生龍活虎的,現在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再也回不來了。狗子的腦袋裏暈乎乎的,悲傷和憤怒交織在一起,讓他越來越衝動,越來越無法忍耐下去。


    “快給我進去!”


    狗子突然聽到了大力的聲音,這才一下子把他拉回到現實。看來,大力抓住了偷狗賊。


    狗子用盡全身的力氣把所有的憤怒都隨著哭聲喊了出來,他瘋了一樣地衝上前,死死抓著偷狗賊的衣服,狠狠地把他摔在地上一頓亂踹,使盡了全身的力氣。


    花兒知道狗子的心情,於是沒有上前拉住他,隻讓狗子盡情地發泄,但也擔心狗子不小心弄傷了人。萬一把他打死了,那又是一樁悲劇。


    狗子見那偷狗賊趴在地上沒什麽力氣了,又騎在他身上一頓亂捶,對著他的頭使勁地打。偷狗賊被打得一聲都喊不出來,也沒有機會說話。他的嘴角和鼻孔裏流著鮮血,趴在地上漸漸不能動彈。


    “好了好了!別打了!”花兒隻怕狗子直接把他給打死了,趕緊上前拉住了他,悄悄地在他耳邊說:“打也打了,該出的氣也出了,總不能把他打死。他要是真死了,咱們以後可怎麽辦呀?”


    狗子憋著火,還是覺得不解氣,站起來以後又在他下身狠狠地踢了兩腳,邊踢邊罵。“我讓你不得好死!我讓你斷子絕孫!”


    大雙站在一邊聳著肩膀,已然哭成了一個淚人。阿丟對她來說有著特殊的意義,不僅是一隻看門狗。當初自己難熬的那段時光,是阿丟陪著自己度過的。阿丟現在靜靜地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大雙看著它淚流不止,表露出了從未有過的無助和柔弱。


    大力看著大雙這樣,心疼極了,他走到大雙身邊緊緊地摟著她。他能體會到大雙的心情,隻靜靜地站在她身邊,陪著她沉浸在無限的痛苦中。他知道這時候說什麽都沒用,任何的勸慰也都是徒勞,悲傷是難免的,一切都隻能交給時間了。


    張嬸兒和秦媽把苗苗和大壯拉回到屋裏,哄他們趕緊睡,這樣的場麵,孩子是不能看的,看了會有一輩子的陰影。但苗苗和大壯已經看到了一些,也都傻愣愣地不說話了。他們不敢添亂,都乖乖地回屋裏,躺在床上卻也睡不著,隻靜靜地聽著院子裏的動靜,希望他們的爹不要一時衝動做了傻事,那樣隻會讓事情變得更糟,隻會讓家裏變得更不幸。


    獸醫站在一邊看得目瞪口呆,他也怕狗子失手打死人,但也十分能理解作為狗主人的心情。他站在角落裏,直到看著狗子把那偷狗賊打得奄奄一息,心裏覺得十分解氣,但同時他也替狗子感到擔心,狗是已經死了,都死了,一個也活不成了,但人還得繼續活下去,還得好好活著。那偷狗賊就隻有爛命一條,要是因為他把自己的日子毀了,那也屬實是太不值當了。


    “狗子,節哀吧,你打死他也沒有用了。”獸醫慢慢走上前,輕聲對狗子說:“它們走得雖然痛苦,但倒也算快,事到如今,也隻能這麽想了。你的日子還得好好過,可不能因為這樣的畜生就葬送了自己的好日子。你還有這麽多家人呢,還有老婆孩子。”他輕輕地拍了拍狗子的肩膀,歎了口氣。“唉……那我就先走了,你也消消氣,別再打了,給他留一條活路,也是給自己留一條生路。”


    狗子聽完這番話,一言不發,隻靜靜地低著頭,一臉冷漠地看著那偷狗賊。是的,他還沒死,但也快死了。他知道獸醫說的話是為他好,花兒也是為他好,可他實在是氣不過。難道就這樣放了他,讓他以後再去做這些毫無人性的事情嗎?


    狗子見獸醫走了,便慢慢走到偷狗賊腳邊,緩緩地抬起腳,踩在了偷狗賊的大腿上。他彎下腰,兩隻手緊緊握住偷狗賊的腳腕。


    花兒、大力和大雙不知道他要做什麽,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隻聽得“哢嚓”一聲脆響,伴隨著偷狗賊那微弱的慘叫聲,狗子一聲怒吼,活生生地把他的腿給掰斷了!


    花兒被嚇得渾身一激靈,眼睛一瞬間紅了。她站在那裏手足無措,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是的,她從來沒見過狗子這樣憤恨的表情,也沒見過他這樣殘忍的手段。花兒回過神,趕緊上前把狗子拉到一邊。


    “夠了夠了,已經夠了。快回去,快回去吧。”花兒一邊說,一邊把狗子往堂屋裏拉。她給大力使了使眼色,讓大力趕緊把人拖走。


    大力知道花兒的意思,她是怕再這樣下去狗子會鬧出人命。大力輕輕拍了拍大雙,便自己拉著偷狗賊的兩隻胳膊,臉朝下地把他拖出了院子。偷狗賊臉上的血跡,一直從院子裏拖到了外麵的小路上。


    大力把他扔在路邊,看他尚有一絲氣息,“呸”地一口朝他臉上吐了口水,便往回走。


    回到院子時,大力看見花兒和大雙正在處理阿丟他們的屍體,狗子則坐在堂屋門前的台階上,愣愣地發著呆。他麵無表情,半張著嘴,好像已經失了魂一樣。


    大力走到狗子身邊,輕聲說:“爸,人已經扔出去了,扔在路邊了。”


    狗子沒說話,一動也沒動地坐在那裏,就好像沒聽見大力說的話一樣。


    大力知道狗子聽見了,隻是不想說話,便又走到花兒她們身邊,幫著一起處理阿丟它們的屍體。


    “還是埋在這棵桂花樹下吧,老阿丟也在這下麵呢。它們在一塊兒,也能做個伴兒。”花兒哽咽著說。


    大雙抬起頭,看了看老阿丟被埋葬的位置。原來那裏開著一朵小黃花,現在天冷了,花兒也謝了,可草長得還是很茂盛,比其他地方的都綠一些。大雙回想起她和阿丟的點點滴滴,也回想起自己一步一步走過來的路,那可都是有阿丟的陪伴呀。無論喜怒哀樂,阿丟都會陪在她身邊,當一個最忠實和最真誠的朋友。


    大力扛起鐵鍬,很快就在桂花樹下挖了一個大坑。花兒把它們原來用的褥子從狗窩裏取了出來,整整齊齊地鋪在了坑裏。


    “這是你們的被褥,你們從小睡習慣了,就還用它吧。”花兒流著淚,但嘴角卻上揚著,仿佛不想讓阿丟它們看到自己傷心難過的樣子。


    大雙把阿丟它們平時常玩的小布偶和小皮球也放進了坑裏。大力又去廚房剁了幾塊排骨,找了一小節臘腸,一起擺進了坑裏。


    阿丟、大毛、二毛和三毛整整齊齊地躺在裏麵,就像平常睡著了似的。大雙蹲在旁邊靜靜地看了很久,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們,它們的皮毛已經沒有餘溫,身子也有些僵硬了。大雙真實地感受到,它們已經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好了,還是埋了吧,再看它們也回不來了。”花兒一邊說,一邊抹了抹眼淚。


    大力拿起鐵鍬,把土一鏟子一鏟子地輕輕蓋在它們身上,生怕嗆著它們似的。狗子突然從堂屋門前走過來,拿過大力手中的鐵鍬,含著淚親手埋葬了阿丟、大毛、二毛和三毛。狗子要送它們最後一程,他心裏很內疚,覺得是自己沒有照顧好它們,才讓它們慘死在惡毒的壞人手下。但說一千道一萬,狗子還是怪自己,怪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簡單,怪自己一時大意,怪自己沒本事,沒有保護好它們。


    大力打了幾桶水,把院子裏的血跡衝洗幹淨,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平時的樣子,隻是冷清得多了。狗子坐在狗窩邊,不願意進屋,也睡不著,花兒也陪著狗子一起坐在院子裏。他們不說話,但好像又說了很多話。


    大力在大雙耳邊悄悄說了些什麽,兩人便一起輕聲推開院子的門,又出去了。隻剩下花兒和狗子在院子裏守著。


    大力帶著大雙找到了偷狗賊,他還是原來那樣的姿勢,臉朝下趴在地上。大力怕他死了,上前看了看,還好沒死。大力知道,要是這偷狗賊死了意味著什麽?那狗子就脫不了幹係,恐怕還會惹上官司。雖說偷狗、殺狗不犯死罪,但殺人,可是難逃死罪的。


    “大力,你說得對,咱們不能被仇恨衝昏了頭腦。爸現在傷心著呢,咱們倆得把這事兒處理好。”大雙擦了擦眼淚,輕輕地踢了踢偷狗賊。偷狗賊立馬發出了一聲微弱的哀嚎。


    “你還真是像陰溝裏的老鼠,抓也抓不著,打也打不死!”大雙憤恨地說:“但我不能讓你就這麽輕易死了!死了多痛快呀!咱們得讓你活著,讓你帶著這條瘸腿痛苦地活著!以後,你看到你這條腿,就想想你幹了些什麽,這都是你應得的!你活該!留你一條爛命,真是對你大發慈悲了!”


    “救……救我……疼……疼……”偷狗賊用盡全身的力氣發出了微弱的求救聲,他已經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了,隻能那樣趴著,狼狽地苟活著。


    “你給我記住!今天留你一條活路,不是為了讓你來日再為非作歹、濫殺無辜的!倘若你以後再幹這樣的事兒,再找我們的麻煩,可就不要怪我們手下無情了!你這一條爛命,就是殺你一千回,也抵不過我們家四條狗命!殺了你也沒有人同情你!”


    大力看那偷狗賊不再吭聲,怕他扛不住死過去,趕緊把他拖起來背在身上。“走,找家醫館扔門口就是了,剩下的,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就這樣,大力扛著偷狗賊,大雙跟在他倆身後,他們找了家最近的醫館,把偷狗賊扔在門前。大力怕他死在人家門前沒人管,上前敲了敲門,留下了一些錢放在地上。


    大力和大雙躲到巷子裏,親眼看見大夫開了門、拿了錢,把偷狗賊給拖了進去。


    大力鬆了口氣,他看著大雙說:“這下好了,總算是放心了。他雖然是賤命一條,但不能死在咱們的手裏,不值當。”他輕輕地拍了拍大雙的肩膀,想讓她不要再那麽難過。過去的,總是會過去的,人還是要向前看才行。


    大雙歎了口氣,偽裝出的堅強也一下子卸了下來。她趴在大力的肩頭上放聲地哭了起來。在這個幽深的巷子裏,大雙終於可以毫無顧忌地哭出來了。


    大力在黑暗中緊緊地摟著大雙,此刻她是那麽的柔弱無力,卸下了身上所有的盔甲。


    大力咬了咬牙,他知道,自己就是大雙餘生最堅硬的那副盔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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